第五十九章 毒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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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鬱堂從湖裏上來之後,赫然發現原本掛著蜂窩的地方,燃起了大火。

    火勢凶猛,迅速地波及到周圍的樹木。然後,整個樹林都燒了起來。

    司馬鬱堂跟著人群一起跑出了樹林,卻沒有看見鍾馗,便神色緊張地揪住一個屬下的領子問:“那個該死的鍾馗在哪裏?”

    屬下驚訝地指著燃燒著熊熊大火的樹林。

    一個人渾身著火,踉踉蹌蹌地走出來,然後無力地往前倒了下去。

    “鍾馗!”司馬鬱堂搶過屬下手中的水桶,把水全部倒在鍾馗身上熄滅了火,卻發現鍾馗那副樣子,真嚇人:胸前汩汩流著血,身上衣服被燒得一點不剩,皮焦肉爛,麵目全非。

    “叫大夫,叫大夫!”司馬鬱堂呆楞了片刻,便瘋狂地衝屬下叫著。

    大夫說鍾馗沒救了。劍直插心髒,渾身八成燒傷,皮開肉綻,就算活過來,也是個廢人。

    鍾馗被抬回王家大宅的時候,梁柔兒一見到他,就嚇得捂著嘴尖叫著哭了起來。

    司馬鬱堂已經沒有心思追究鍾馗夥同梁小柔騙他去捅蜂窩的事情了,隻是跟梁小柔一樣傻傻坐在鍾馗床邊看著他。

    “混蛋,你敢死,我就把你挫骨揚灰,讓你永世不得超生。”他喃喃地說。

    “他不會死的,他這種好色貪財臉皮厚的混蛋,老天不會讓他那麽快死的。上次他被雷劈了都沒有死。”梁柔兒也喃喃回應。

    “你這麽死了,好難看。我不會為你收屍的。”

    隻是他們兩個一直這樣跟他說話,坐到天色昏沉,鍾馗卻還沒有任何反應。梁柔兒哭得靠在司馬鬱堂身上睡著了。司馬鬱堂卻始終保持著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鍾馗的姿勢。

    梁柔兒在昏沉中聽見外麵打更,已經是正子時了。司馬鬱堂輕輕推了推梁柔兒。梁柔兒不解地睜開眼望著他。

    “你看。”司馬鬱堂指著床上的鍾馗說。

    梁柔兒轉眼看去。隻見鍾馗被籠罩在一片光芒之中,兩個圓頭圓腦大眼睛的玉色小人兒一人手裏拿著一支筆,像畫畫一般在鍾馗身上塗抹著。

    畫筆所及之處,皮肉複原,傷痕愈合,黑焦如冰雪消融一般慢慢褪去。

    梁柔兒和司馬鬱堂都屏住呼吸,不敢動彈。到了胸口那個致命傷,兩個小人兒像是吵了起來,指手畫腳,跳上蹦下。最後把另外一個打哭了,塞到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裏。那個玉人兒便和周圍的皮肉慢慢融合,最後成為一體。那個傷口不見了,胸前皮膚光滑平坦,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梁柔兒喜極而泣,雖然立刻捂住了嘴,卻還是不小心發出了聲音。

    那個小人兒立刻跳入鍾馗的身體,不見了,光芒也隨之消失。

    “你別走。我不會傷害你,求你把他治好。”梁柔兒急了一下站起來,在屋子裏轉圈叫著。

    可是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司馬鬱堂盯著鍾馗,小心伸手出去探了探鍾馗的鼻息。

    其實從一次見麵起,他就發覺鍾馗的呼吸很奇怪,有時候跟常人一樣平靜,有時候又像個死人一樣,呼吸全無。

    此刻,鍾馗的呼吸,就好像被春天裏冰封了的河麵,起初是一片死寂,接著是似有若無的微風,然後那春風越來越濃,在某一瞬,冰麵裂開,河水開始潺潺流動,最後蹦騰不息。

    “你到底是什麽妖怪還是仙?”司馬鬱堂對鍾馗說。

    鍾馗已經醒了,卻不敢睜開眼。他怕自己睜開眼,司馬鬱堂會徒手再把他掐死。

    明明呼吸已經平穩了,鍾馗卻始終閉著眼躺著沒有任何回應。

    大夫看了也查不出原因,隻說觀察觀察。

    梁柔兒按照大夫說的給鍾馗每個時辰都喂點水。

    鍾馗心裏十分感動:餓死沒關係,好歹不會渴死了。

    隻是那大夫還開了許多通氣活血的藥。梁柔兒熬好了喂給鍾馗。

    一口下去,把鍾馗苦得差點沒有直接坐起來。

    第二口,他死活都不吞下去了,任藥從嘴角漏了下來。

    “奇怪,灌水怎麽一滴都不漏,藥卻灌不下去。”她看了一眼司馬鬱堂,“難道要用上次那個法子?”

    上次的法子?什麽法子?鍾馗在心裏暗自詫異。

    司馬鬱堂沉默好久,才說:“你出去吧。我來。”

    鍾馗忽然想起自己上次暈厥時夢見有美女親他,立刻明白了,他們口中所說的法子是什麽法子。

    晚節不保!沒想到他會被一個男人給……鍾馗心裏麵無數頭神獸來來去去。

    司馬鬱堂端著藥慢慢逼近。鍾馗正要熬不住跳起來就奪門而出,司馬鬱堂忽然停了腳步:“要不再喂你一次?萬一你肯自己喝呢?”

    鍾馗快高興哭了,在司馬鬱堂將藥舀到他嘴裏時,乖乖悉數喝了下去。

    司馬鬱堂嘴角抽了抽暗暗在心裏說:“看你還能裝到幾時?!”

    喂完藥,梁柔兒又進來了,她憂慮地望著鍾馗:“不知道要這樣到什麽時候,不會成了植物人吧?”

    司馬鬱堂點頭:“有可能。”

    “那怎麽辦?”梁柔兒有些發愁。

    其實,她的家人已經在找她了。她怕是待不久了。

    “沒辦法,隨他去吧。不過好可惜。今兒端午,我從家裏拿了粽子和乳豬過來,本來想和你們一起吃的。現在,隻能我和你享用了。”

    梁柔兒張大了嘴。

    司馬鬱堂衝她使眼色。梁柔兒才恍然大悟,歎氣:“唉,是啊。其實我也買了一壺陳年女兒紅,隻能我們兩個人把它喝光了。”

    “要不,把我的兄弟們都叫來,大家熱鬧熱鬧吧!”

    “誒,這個主意不錯。”

    他們說著一前一後從鍾馗房中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鍾馗就聞見烤乳豬的香味一陣一陣從院子裏飄散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眾人談笑,碰杯的聲音。這聲音和味道,像是個小手撓得鍾馗心裏癢癢的。

    他越發覺得餓了。其實他早就餓了,怎奈梁柔兒和司馬鬱堂輪番守著他,連他們上茅廁的時候都有人頂替,所以,他根本就找不到空檔起來吃東西。

    夜裏,四周終於安靜下來。就連被派來夜裏守鍾馗的陸仁乙也靠在門邊鼾聲如雷。

    鍾馗悄悄起身,隱身摸出門去,順著香味一直到了廚房。

    那隻烤乳豬泛著誘人的油光擺在桌上,還有好幾個綠油油的尖尖頭的粽子和一壺酒。

    鍾馗拿起酒壺灌了自己幾口,拿起乳豬正要啃,想了想,又停下,扯了乳豬的一條腿,拎著酒和粽子出門,跳上了屋頂。

    月色下,長安城籠罩在一片藍色靜謐之中,仿佛一個美麗的睡美人。

    長安城裏大大小小的地方,他幾乎都留下過足跡,多半是為了捉鬼,像這樣安靜坐在一處,賞月,到還是第一次。

    鍾馗一邊吹著涼風,一邊喝酒,一邊大口吃肉,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