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問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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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生回屋,從剛才定過眼的衣服袖子裏拿了瓷瓶,心想注意到衣服原來是因為這麽回事。出了門,摘下風燈往雜物房走,還問無果這時給解藥是不是晚了。

    不知是否有些月黑風高,無果的聲音陰森,說如果人死了,他就扛到荒地裏埋掉,神不知鬼不覺。玉蕊那邊要是問起,就說服下解藥後那人趁半夜跑了。

    這小子是腹黑,但蘭生覺得這法子委實不錯。愛眾生唯獨不愛她娘和她的聖女好騙,至於那些可能會搞小動作的丫頭,更好打發。把一個匪類弄到這兒,就沒打算對誰交待。

    推開門,燈呼啦熄了。蘭生如今對風特別敏感,立刻斂目望入。

    屋裏並非漆黑,窗外狹窄一道星河,頂上有風,從一片破瓦孔中鑽進來,隨著門打開而趁機發力,直接撲滅了火。灰冷的星色之中,一個人影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死了?

    她走上前,無果還未及說小心,已彎腰垂手去探那人鼻息。才覺有氣,她的手就被捉住了。

    無果喊聲小姐。

    蘭生另一手掌往後抬直,讓無果定心,隨即單膝壓在那人背上,惡狠狠用膝蓋骨頂他脊椎。聽那人一聲悶哼,她不禁冷笑。

    “匪類,放手。”

    話沒說完,那人的手就脫落了。

    無果鬆口氣,但道,“這人能自己醒轉,還保持了神智,功夫肯定不差,小姐千萬當心,別讓他反製。”

    “他雖醒了,卻用不上力氣,自己跟自己逞強呢。”蘭生不懼,整個重心放在腿上。完全沒考慮會不會把人徹底壓斷了氣,直到那人的手在地上拍了兩拍。

    “投降?”蘭生不起。

    那人喉嚨裏呼呼哈風。

    “很火大?”那就沒辦法了,人肉墊子雖不舒服。但精神層麵十分滿足,蘭生將瓷瓶拿到他麵前晃。“把投降兩個字說清楚,我就給你解毒。”

    這下,蘭生能明顯感覺他背部起伏,聽見恨不得咬進肉裏的兩個字。

    “我——降——”

    蘭生勾起刁唇,站起身來,讓無果把人翻過來喂藥。不過片刻,就看那人睜開了眼。和她對視,眸裏立刻燒起一片大火。她當取暖了。

    接過無果送來的瓷瓶,她道,“裏頭十顆解毒丸。一日一顆,十日後不留餘毒,隻要你老實說話,我就給你。你該是武林高手就還是武林高手,該當匪類還是匪類。”

    那人雙手抹過臉。暗中調息,發現昏厥狀況雖改善,但全身仍無力,冷哼道,“你狡猾我大意而已。若光明正大。我會中你鬼魅伎倆?”

    蘭生好笑,“假冒官兵想劫女子的匪類,用光明正大這詞卻不臊得慌,反說別人鬼魅伎倆,算我長了見識。”

    “這世道,黑未必黑,白未必白,官未必正,匪未必邪。”明明力氣不接,卻說得字正腔圓,那人眸中也鋪一條星河,“你是誰?為何不幹脆殺了我?”

    蘭生聽在耳裏,看在眼裏,麵上刁鑽態度不改,“死人對我沒用。匪類,我問你,你賊窩在帝都二百裏外的哪座山頭?是劫富濟貧型的義盜,此樹是我栽的山賊,還是打家劫舍的流匪?根據你的答案,我會決定怎麽處置你。所以,想好了再答。”

    黑胡在嘴上顫,那人沒好氣,“你才匪類呢。我同女人沒話說,要殺要剮,還是要押送官府,隨你便!”

    “你剛才是把我當男人了?”蘭生拉過一張板凳坐下,“我不介意,你繼續當我男人好了。因為你要是認死理不同女人說話,傻得就是自己。畢竟,我有打算放你走的。”

    那人垂下眼瞼,靜默,再看向蘭生,顯然決定替自己爭取一回,“你說的三種都不對,我是擎天會二當家。江湖遍地有擎天,專殺禍害百姓的敗類。什麽二百裏外的賊窩?簡直一派胡言。今日雖傷了平醫所前的人,也是為了裝像跋扈黑豹營,但畢竟沒有取人性命。”

    “不是我說的,是聽東平王世子泫冉說的。他一看到你的羽毛扇,就道有來曆。雖然聖女把你說成是她的護衛,我瞧著,他一定已經起了疑心。”擎天會?名字不賴,一根正氣撐天的大柱子。

    “東平王世子?!他既然起疑,定然派人盯了這四周,你還騙有放我走的打算?”心急之下動手,竟這麽快驚動皇族!看來,就算能逃出這裏,也逃不出城。他本城府極深,如今受傷身弱,不知不覺便顯露輾轉為難的心思。

    蘭生一絲不漏看,“我隻管放你,你在外麵被抓,是你沒本事,與我何幹?不過——”可惜,她沒得到過同情,自然也生不出同情心這類東西。

    “不過什麽?”某二——當家問。

    蘭生有自己的盤算。這家裏頭沒人對她有好感,她不稀罕,但前世經驗告訴她裝清高獨來獨往不是一個好辦法。情感上孤行和生活上孤立是兩回事,她想把日子過舒服,就要與人溝通。

    短短幾日接觸下來,暫定突破口兩處。一處是南月淩皮球,可他的存在感跟她一樣可憐,隻能拉他墊背,借他胖乎乎的彈力,免自己摔太狠。還有一處就是聖女妹妹南月玉蕊了。長輩的寶貝,同輩的天使,她覺得更像萌寵。眾生眾愛的慈悲其實容易受人挑唆,玉蕊的好壞不論,卻也講道理。未必要處得像真姐妹,抓幾根軟肋,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時,能拿聖母心當防護光環。

    把人拎在這兒,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殿下們。她得防狼!如果他是讓東平王世子緊張的人物,也許不久將來可以利用她在他身上獲得的情報,或向狼邀功,或與匪合汙。總之,這樣的人不是隨便就能遇上的,也不能白白遇上。

    “不過,我可以幫你安全離開。”蘭生把話說完。

    某二當家半信半疑。“你想讓我老實答問,可你是誰我都不知道,我為何信你?”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同慈恩聖女是同一邊的。”她的大小姐身份沒得到承認。說名字又有什麽意義?“你相信她吧?”

    “是聖女救我的?”她剛才好像說過,某二當家想起。

    蘭生道不錯,“如果是我——”

    “我已入地獄。”他接話。

    蘭生一笑,等同承認,“為什麽要劫人?”

    “明知故問。”他撇撇嘴,全身無力,骨頭不軟。“當然為了救人。”

    “明知聖女隻看病不治病?”她對這話還不能理解,試探能否從他嘴裏知道意思。

    那人不懂蘭生伏筆,也是因為這並非秘密,“聖女能看病氣輕重。若她說無治,神仙難救,若說有治,病情再嚴重,也有治愈之法。她不治病。卻能看出病生在五髒何位,亦能監察藥效。”突然看她笑得飛眼俏麵,語氣一滯,“你笑什麽?”

    “這麽個隻看病不治病,讓人人捧若神女?”笑死人了。蘭生擠眉弄眼,“我能看明天下不下雨,該給我一個什麽名號?祈雨龍女?”

    “你要是真能祈雨——”某二當家兩眼又上火,“你耍我?”

    蘭生捧腹大笑,見好也不收,半晌才斂神色,“你老大病得厲害,不知能否醫治好,所以你才來搶人給他看病。自古天塌地會陷,擎天會人心惶惶了吧?”

    說中!二當家抿緊嘴,冷眼盯她。他來之前,已打聽清楚聖女周圍常用的人,唯獨漏算了她。這女子到底是誰?言談之間對聖女全無尊重,關係卻又絕不淺,否則不會出手阻他。而且,她身邊這個少年武功十分厲害,她的機敏更是大大出了他意料。

    “我言盡於此。”不能再說下去了,他自覺沒泄密,卻有被她看穿的心驚。

    “聽起來你們擎天會是個匡扶正義的團體,你能為老大不惜來天子腳下搶救星,也似乎是忠心義膽,不過對人下手狠了點。好,你不說,我也不問了,咱們談談報答的事就好。”她可以放過他,不計較他揮刀相向,還有要殺她的口頭要挾,但得拿點好處。

    “報答的事?”他混跡江湖這麽久,今日也算大開了眼界。

    “保你安全離城,你拿什麽報答我?”蘭生雙手合十,指尖點下巴,她人工很貴的。

    “你想怎麽報答?以身相許是不可能的。”風流小胡子也有節操。

    蘭生噗一聲,噴——“不好意思,我對老頭子沒興趣,就問你們那個會有沒有號令會眾的令牌,隨便給一塊就夠了。”

    “……沒有。”想得倒美。

    “不然給千啊萬啊兩的銀子?”她不一根繩上吊死。

    “……我們是窮會。”千啊萬啊,她給啊?

    “不是死會就行。”蘭生眯眼想了一會兒,“那就隻有一個法子了。”怎麽也得把三根黃頭針的成本撈回來。

    這讓某二背脊發寒。

    “從前——”也許是後來,不管了,“有個大將軍上陣殺敵十分英勇,有人問他為何這麽拚,他說他老娘給了他一個刺激。”慢條斯理撩袖子,露出細美的一段藕臂。

    某二當家瞪大眼,忘了嘴邊的話。

    “你知道是什麽刺激嗎?”她起身走來,叫無果把人摁扒,“他娘在他背上刻了精忠報國四個字,時時提醒他玩命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以後,拿鏡子照著背,就能念一遍救命恩人的名字。像你們這樣的壯士,隻要記得,就一定不欠人情的。”手裏亮出一根針。

    某二當家昏了。

    活生生,嚇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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