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無人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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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隻剩你一個人,你該怎麽辦。

    記得我小時候就聽過這樣的問題,記憶中最初是我的小學老師向同學這麽提問的。當然老師當時的目的是讓我們明白友誼的重要性。不知道誰說過:人都是群居動物,有人的地方才有社會。一切讓我們感覺不快的因素:爭吵,嫉妒,仇恨,甚至戰爭,讓人憤怒也好,讓人感歎人性本惡也罷,都起碼是以人為載體而進行的。現代社會的文明高度,一棟棟拔地而起的高樓,將我們困在一個漆黑的世界,一邊感歎城市的發展之快,生活之便利,一邊懷念鄉土田園的純真,期待著身心能飛出這漆黑的繁華牢籠。

    在長達五個多小時的思考後,我從座位上起立,眼前許多的星星來回地晃,刺激著我的大腦皮層。此時的我感覺十分疲憊,半眯著眼睛,如果有鏡子,可能看起來就像死魚眼。我忍著麻意把書本合上,一番檢查之後,背上了黑色的雙肩包,關掉了教室所有的燈,輕輕地把門掩上,一步步地下樓來到車庫。教學樓的底下有一個小車庫,停著形形色色的摩托車、助力車。現在已經算得上深夜,淡淡的月光對視野的幫助簡直杯水車薪,車庫內又隔絕了本來就微弱的光,我不得不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在車庫的最深處找到了一輛全黑色的電動助力車。12月7日,日曆上標著今天是“大雪”,倒也是名副其實,如果不戴上手套之類的作為防寒,我想我是不敢騎車出行的。

    我看了一眼手表,11點25分,大概我每天都會留到這個點,麵對著眾多的試題,緊張地備考著。未來什麽的倒是沒有想過,隻是麵前有要做的事情,不得不去努力罷了。

    我戴上黑色的耳罩式耳機,隨著嗶嗶的啟動聲,驅車離開了車庫,飛馳在冬夜中。我的學校在千杉市的東北邊,而我家在市區的東南邊,相距大約4公裏,驅車的話20分鍾以內可以到達,但是現在東北大道東段,進入杉南區的唯一橋梁在施工,我被迫從西段繞路,導致增加了2公裏左右的行程,震耳欲聾的施工聲日夜不絕,卻倒也不知何時能完工。

    千杉市位於南方,四季常春,樹木繁茂。雖說是千杉,不僅樹多,山倒也不少,在市內都能看到不少聳立的高山,我家所在的杉南區,再往東一點,便有不少山脊形成天然屏障,記得小時候還常在山上找水塘釣魚,沒有魚餌便就地取材,找根木棒朝著濕軟的泥地一番探尋,總能抓到那麽幾隻倒黴的蚯蚓,斷成四五半便是天然的好餌料。不僅如此,記得有些山上還立著不少神廟:猴王廟,老爺府等等,每到過年都要跟著家人去燒香放炮,祈求平安順利。現在已經鮮少看見了,隨著城市化的進程加快,東邊的山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則是各種大公司的分部,高樓的外牆用玻璃鋪成,在太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讓人不得不發出“哇”一般的讚歎。對我來說,這倒也不是壞事,畢竟城市發展帶來的利是我也能感受到,沒有反對的道理。

    我一邊讚歎著城市的日新月異,一邊麵對空曠的街道,這個點的路上小車已經很少了,倒是時常看見拉著成噸水泥沙石的貨車呼嘯而過。每次遠遠看到這些龐然大物,我都心生一陣恐懼,不自覺放慢速度,離遠他們行駛。常在網絡上看到電動車被貨車碾壓的視頻,一想起來背脊就陣陣寒意。

    打亮右轉向燈,我駛離了一個大十字路口,意味著我已離開杉北區,因為要繞路,我沿著城市主幹道西行,主幹道兩邊的商業大廈都已經滅燈,但是仍然有形形色色的情侶牽著手走在步行街上,也算蠻熱鬧,想起來今天好像有新電影上映,電影院是通宵開門,也許他們來這裏是為了看電影。

    繞了一圈,我回到生活了十七年的杉南區,駛入仙戸大道,騎行1公裏,拐入仙戸東路,生活氣息撲麵而來,雖然已經快12點,但這似乎才是南方人夜生活的開始,就著小巷一排的小吃攤鋪開,小桌子小板凳把人行道占得滿滿當當,不怕冷的啤酒肚男子們穿著短袖,吃著燒烤,大聲猜碼或者講故事,啤酒瓶滿地都是。小吃攤的店主則是熟練地準備著食物,一台大功率風扇擺在旁邊,把混著燒烤氣味的油煙吹向天空。路上有不少情侶,和我一樣的晚歸學生。這裏從來不缺人,即便是到淩晨,都是這樣一幅景象。我放慢了車速,然後在一家店鋪前停下。那是一家涼茶店,我經常在這裏吃甜點喝涼茶,招牌的茶特別苦,我卻很享受這種苦味,無論多大的火氣,一杯苦茶下去,下火又解渴。買涼茶的人挺多的,等了十分鍾才買到,我看了一眼表,11點58分。

    “今天也是那麽晚…”

    我自顧自地嘀咕著,擰開茶的瓶蓋一口氣喝下,今天沒有昨天的苦。

    “趕緊喝!嘴巴都起潰瘍了。”

    “不要!不要!好苦!不好喝!“

    眼前便是一位母親樣子的婦女在訓斥孩子,強逼他喝下涼茶,這種場景也是常有。

    我丟掉已空的瓶子,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慢慢地走向自己的車……

    這時,一種異樣感撲麵而來,似乎周圍吵雜的聲音穿透了我的耳膜,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手表的提示音傳來,這是整點報時的聲音,說明已經到了十二點,但我隻覺得前三聲是清晰的,後麵的滴滴聲都如同在水裏聽音一般粘稠。

    呼………………….

    冬天特有的冷風拍打著我的臉。

    滴滴滴。

    手表的聲音還在繼續。

    但這時不一樣了。

    本來睡眼惺忪,飽含困意的我突然睜大了眼睛。

    雞皮疙瘩。

    “發生了什麽……”

    如果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隻剩下你一個人,你該怎麽辦?

    我想起了這個的問題,當時我是怎麽回答的?

    【無論我的視線如何掃蕩,明明剛才還熱鬧非凡的街道,已經空無一人。】

    【仿佛人間蒸發了一般,不對,人間蒸發就是用來形容這樣事態的成語。】

    “怎麽……回事?”

    我啞口無言,朝著剛才母女站著的地方看去——當然那裏空空如也。

    小吃攤周圍空無一人,空有冒著熱氣的關東煮,電磁爐還在發出嗡嗡的運行聲,燒烤爐裏的碳被燒得通紅,還伴隨著滋滋的火花爆炸聲。滿地的啤酒瓶,燒烤簽,還熱騰著的宵夜……一切都如此正常。唯一的異常就是,本來存在的人們全部都消失了。

    “喂……”

    為了確認不是做夢,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痛……”

    最壞的事情發生了,如果這不是我的幻境,那我豈不是遭遇了科學無法解決的事情。

    我試探性地邁出一步——當然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有人嗎…?”

    我喊了出來,聲音帶著些許緊張,那是當然,我可做不到遭遇如此異常的事情還能不緊張。——當然還是沒有發生任何的事情。

    我仍然沒有辦法理解和相信現狀。我注視著沒有人的街道,平時感覺十分狹窄的步行街,現在看來如此空曠。我到幾個攤位前看了看,砰地一下碰倒了地上的啤酒瓶,乓乓乓乓……甚至在街道內響起了回音,著實把我嚇了一跳。

    聲音漸漸消失——寂靜再次侵蝕著我的大腦,我第一次覺得安靜如此可怕。

    十分鍾過去了,仍然沒有任何的變化。

    漫畫也好,小說也罷,主人公有什麽奇幻的遭遇,不應該有人來解釋情況嗎?到底是要我踏向征討魔王的冒險之路,還是成為新世界的神,都應該有人來說明劇情吧——啊,對啊,這裏連人都沒有。

    “所以我應該怎麽辦?”

    “對啊,我該怎麽辦?”

    即使自己和自己對話,我仍然沒辦法找到解決方案,別說什麽方案對策了,什麽都沒有,如果連人這個載體都不存在的話,一切都難以為繼。

    “魯濱遜當年也是這種感覺嗎?”我想著,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小島上,他究竟是怎麽生存下去的。我內心湧上一陣讚歎……我怎麽還有心思想這些?

    ——先打電話給戀文。我想著,立刻掏出手機,打開通話記錄,點擊第一個……嘟嘟嘟嘟嘟嘟(通話失敗)。記得以前有人問過:停電能看電視嗎?現在似乎也是同樣的情況,一個人也沒有,我到底能給誰打電話。

    如果突然所有人都消失了,隻剩下你一個人,你該怎麽辦?

    我思考著這個問題,看著千杉市東邊延綿的山脈,似乎一望無際,山脈的盡頭消失在泛黃的月光中。因為西伯利亞的冷氣團,氣勢洶洶的西北風騷擾著這片大地,像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個勁撲向東邊的山脈,將山間的杉樹吹得彎了腰。

    寒意,籠罩著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