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定的行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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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家,親愛的。”
我一打開家門,看到圍著圍裙的戀文向我鞠躬,然後鄭重其事地說道。
“哇,你在幹什麽。”
這著實讓我嚇了一跳,我打掃完之後徑直回家,本來想先放書包然後直接去找戀文,沒想到她直接出現在了我的家。
“不是說一起回家的嗎?所以我回來了。”
她抬起頭,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
哇……真是不客氣啊,原來她是這麽理解的啊。這時,我老媽從廚房走出,看來她們兩個在準備晚飯。
這時候我又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她蝸居在沙發裏,把書包隨意都在沙發上,書都已經散落出來了。
“喂,清雨,你又亂扔東西。”
我不由得想說教兩句,畢竟一周沒見到自己的老妹了。
沒錯,她就是平時住校的老妹,今天是周五,周末放學回家。
“啊,好麻煩。”
她似乎沒有怎麽搭理我。
“老哥明天有空嗎?”
她懶散地問向我。
“要去學校。”
“哈?周六去什麽學校。”
“誰叫我們學校的運動會在周末舉辦。”
“你就不用參加什麽運動會了吧。”
她毫不留情地吐槽。
真是過分啊,我怎麽就不能了。
但是我也沒有必要和她爭論,讓她知道我明天有事就可以了。
清雨小我三歲,換而言之,現在她初三。
“哇,我想去超市買零食。”
她突然喊道。
“好好把晚飯吃了,你就不想買了。”
“誰說的,一定還想吃。”
老妹和老媽又開始互相鬥嘴了,這已經是日常生活了。
我沒有理會,走進廚房。
“戀文,一會我有事想對你說。”
我故意說得很鄭重,當然,這確實也是嚴重的事情。
她正炒著菜,聽到我這麽說,轉身看著我,然後把身子向後退。
“你……你想幹什麽?”
為什麽要那麽害怕?!我有那麽可怕嗎?!
我壓抑住心中想吐槽的怒火。
“所以說,就是有點事情。很重要。”
“對不起。”
她突然向我鞠躬。
我就這麽被拒絕了?……真難過,但是我不會消沉的,我一定會重新……嗯?什麽?!
我什麽也沒幹啊,拒絕我幹什麽?!
“我不該看你床下藏著的不可告人的雜誌。但是放心,我沒有告訴其他人。”
原來是這樣啊,真是個懂得分寸的好孩子,值得獎……嗯?!什麽?!
她翻我床底幹什麽?!
“不不不,現在誰還看雜誌啊,直接上網看在線的了好嗎?還有現在不會有人把那種東西藏著床底下了好嗎?!還有你說話那麽大聲早就被外麵聽見了吧!”
糟糕,我略有失態。
“還有,你的土豆雞,要糊了。”
這個比較重要一點。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後戀文的聲音絡繹不絕。
如果她在學校也能這麽活潑就好了,一定會更受歡迎。
事實上,戀文在學校並不是那麽受歡迎,緣由說來話長。
晚飯過後,清雨嚷嚷著要去超市,老媽就陪她去了。
我想告訴戀文關於我的遭遇,但是一直不知道怎麽開口。到底怎麽樣,才能讓她好接受一點呢?我想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個事情本身就是難以接受的。更重要的事,我一直在考慮該不該把她卷進這件事來。
“誒……”
我大歎一口氣,決定先洗個澡靜下心來。
天氣很冷,室內沒有暖氣,我決定帶個大浴巾進浴室,出來的時候可以披著不至於太冷。
我打開浴室門,先打開浴缸的龍頭蓄熱水。再脫光衣服,一邊洗頭,一邊思考著問題。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開門聲,不是大門的聲音,而是浴室門的聲音。
心裏不由得一驚,因為我知道目前家裏除了戀文就沒有其他人了。
什麽情況?莫非是強盜闖門,來浴室劫殺毫無防備的我?
事實上,我不僅毫無防備,還一絲不掛,就連逃跑都不是個好計策,再說我的身子也鑽不過浴室的小窗。
換而言之,我現在就是甕中之鱉。不對,我太樂觀了,鱉起碼還可以縮進殼裏,我連鱉都算不上。
事到如今,處理方法隻有冷靜,冷靜使得萬年船。
其實我反倒還有點小期待。
門打開了,香豔光滑的酮體出現在我的麵前。
“.……你在幹什麽。”
我看著一絲不掛的戀文,故意壓低聲音
我當然不是有意看著她的,這種情況,身為紳士肯定要別過視線,但不巧,我不是紳士。
其實……其實我是有意看著她的。
“好久,沒有一起洗過澡了。”
她似乎絲毫不害臊,反倒興致勃勃地盯著我。
“說得也是,上次是……嗯……幾個月前吧。”
好像幾個月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不過這種事情是習慣不來的。
“就是說嘛。”
她小心翼翼地走進來,我直勾勾地盯著她。
真是太棒了。
“幾個月不見,你的脂肪又多了啊。”
我冷靜的說,如果手上有根煙,我看起來也許像殺人不眨眼的黑道。
“哇啊!真的假的啊!”
她驚恐起來,嘟著嘴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捏捏自己的肚子。
當然,我不是那個意思,脂肪也不是指肚子。
“我幫你搓背吧。”
真是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我果然是曠世奇才。
“哦~”
她活力迸發地回答我,要不是一絲不掛,看起來完全就像一個春遊前夕的小學生。
為了轉移念想,我一邊從浴缸裏站起來,一邊思考著宇宙的起源。
昨天(今天淩晨?)在書店看的書,其中一本名為《平行宇宙的存在性討論》,裏麵談到了一些不可思議的假設。平行世界是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了。許多的作品,小說都有類似的設定。當然它真實的存在與否還不能確定,我是更傾向於存在。因為我的遭遇已經夠不可思議了,不可思議到能寫一本《無人世界的存在性討論》。我希望自己隻是在特定時間裏進入了一個沒有人的平行世界。不過既然是平行世界,為什麽會沒有人呢……?為什麽一切城市的設施又是正常的,真是……難以解釋。平行世界又有多少個呢?書裏的解釋趨向於“無數個”。無數個世界存在著無數個我,發生著無數件事情,走向無數條不同的路。既然這樣,為什麽平行世界又如此相似,說明不同的路最後都會達成同一個結……果,這就是理論中的“世界線的收束”。神明為世界的曆程設立了無數個“關鍵幀”……無數個世界並行,不同的路……都會經過……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咕呱咕呱真呀真多鴨~數不清到底多少鴨~”
做不到,無論怎麽強製讓自己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的視線都沒辦法從她身上離開,她坐在凳子上,麵朝著鏡子,我在她身後,從鏡子裏能看到她的一舉一動。這家夥一直開心地扭著腰哼著歌,不該看到的東西上下隨節奏抖動,我甚至開始默念離騷讓自己冷靜。
“誒……清河。”
坐在凳子上的戀文,表情變得嚴肅。
“嗯……?”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我緊張起來。
“你真的……是清河吧?”
她顫抖的聲音中帶著焦慮,不安和緊張。
……
“真……的對嗎。”
她再次向沉默的我征求確認。
……
果然。
我在害怕和糾結些什麽,這一切在她麵前都是沒有必要的。
“你有事情要跟我說嗎?”
她轉過身,不安的眼神透露著懷疑,額頭上的水珠滑下,將長長的睫毛潤濕,瀲灩的眼睛在浴室燈光的照耀下璀璨奪目,讓人心生一陣衝動,抱住她的衝動。
……
“並沒有。”
【我笑了,但這是發自內心的微笑。我的心頭湧上一陣溫暖。】
“是……嗎?”
她看著我,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沒有追問。
【不過,她明顯變得開心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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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終什麽也沒有對戀文說。
晚上九點半,我送戀文回家。確認她已經安全回到家之後,互相道了晚安,我便離開了她家。踏著潮濕的樓梯下樓,來到建築外。我拉緊大衣的拉鏈,戴上帽子和手套,找到停在路旁停車位上的電動車,取出我的耳機,耳機的外形猶如兩個圓形的厚光盤,上麵刻著富有未來感的線條,分別靠近到左右耳會自動吸附。
戀文家所在的道路是南清路,沿著南清路西行,“地段天行”兩個路口,再東行就到了仙戸大道。馬上就要十點了,大多數商店還沒有關門,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我有一個想去的地方。
東邊的連橋因為施工被封了,於是我打算繞仙戸大道而行。
一靠近城南中心的商業廣場,就看到一個臨時搭建的舞台,四散的柱光、橋光絢麗奪目,幾台大型音響播放著動感的舞曲,幾個穿著新潮的舞者站在台上,人群擠在舞台的周圍,其中不乏許多湊熱鬧的購物者。
換做平常,如此過度的光汙染和聲汙染肯定讓我心生不快,敬而遠之。但是今天不一樣,動感的音樂穿透我的身體,直擊心靈,這種感覺意外的不錯。不如說,為何以前不喜歡這種感覺呢?我討厭吵吵鬧鬧,但是真正安靜下來,才發現是如此地令人恐懼。
我本無意停留,這種動感止於過場便好。但是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我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人群當中,並排行走的兩人。
看背影我是認不出的,甚至可以說在如此光汙染的情況下,讓我站在他們麵前盯著他們的臉都不見得認得出。但是因為我有意感受現場的動感,故意把車開得很慢,他們又恰巧迎麵而過,我才意識到了。
“喬木……和線香?”
那是一男一女,男青年個子很高,讓並行的女孩子顯得十分較弱,但是那件羽絨服,和我下午所見的一模一樣,加上具有她個人特色的身體線條,我很確認她是線香本人。至於那個男生,我肯定是不會忘的。
這引起了我的注意,已經接近了十點鍾,在夜晚兩人單獨出行,路過如此繁華的商業區,想必關係非同一般。
——不過也和我沒什麽關係。隻是喬木的存在讓我心生“不確定性”。
這種感覺讓我中途掉頭,這裏是輔道,拐入人行道可以上到廣場的停車場,沿著人行道靠廣場裏麵一側,一排都是劃出來的電動車停車位,所以並不算逆行。
我沿著人行道回行,確定靠近他們兩個之後,將車停在了停車位上。
從剛才開始,我就感受到被監視的氣息。現在的樣子很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微微扭頭,偷偷把視線瞟向斜後方。一個人影便突然消失。
“……”
她果然感到可疑,跟過來了。
【我並沒有必要感到害怕,沒有必要害怕“異常”之後那個不存在的我。】
【因為我相信,如果是戀文,她一定能感受到可疑。】
就像現在一樣,出於對我的不解而采取行動。
她對我的了解遠遠超乎我的想象。正因如此,我相信她,她一定知道比我更多的東西,也一定是第一個,甚至很可能是唯一一個看穿“我”的人。
所以,我需要做的,隻是扮演好當下“自己”這個角色。
接下來的一切,看我怎麽把握了。
這也許是一個很好的利用點,我臨時改變了主意。
我跟著前方的喬木和線香,可惜我發現時間已經不多了。【但是我要做的,隻是跟著,隻要這個動作存在,就能帶來我想要的意義。這一晚,也許是我反客為主的開始。】
分針歸零,商業廣場響起了夜晚十點的鍾聲。
意料之中的,十點的鍾聲,在空曠無人的千杉市響起。周圍的摩天大樓像無數把牢固的鎖,讓遼闊的鍾聲無法逃脫城市的手掌。臨時舞台的聲音突然消失,僅剩七彩的燈光照耀在空無一人的舞台上。
現在是晚上十點,在千杉市的仙戸大道。
寂寥無人的黑夜,再度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