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慧琴老師家住燕西區燕樂小區。這小區建成十幾年了，外牆黃灰夾雜，有些細小裂縫，看著挺舊的。黃慧琴住在六樓，沒有電梯。

    才走到三樓，陳陽腳就有些抖了。袁姍姍停下來道：“老爺子，歇一歇再上吧。”

    陳陽一邊喘氣一邊道：“一鼓作氣，一鼓作氣。”

    老爺子還真是要強。袁姍姍挽住他道：“那您要當心啊，扶好樓梯扶手。”

    “好，好。”

    這老機器還真是不好開啊，陳陽很無奈。

    都怪係統太年，你獎個20年不好嗎？那樣的話2個任務下來就可以健步如飛了。

    胳膊肘往後推了推，嗯，軟綿綿的，彈性很不錯，陳陽精神一振，這就算給老機器上油了。

    袁姍姍也不見怪。誰會怪一個90歲的老人呢，你看見他那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同情都同情不過來，怎麽還會去怪他。

    人老是真可憐，日暮途窮，誰沒有老的時候呢？

    顫顫巍巍走了10分鍾，才從三樓走到六樓。陳陽倒沒事，袁姍姍已經累成狗了，主要是緊張的。老爺子要是有個閃失，那可擔待不起啊。她都後悔帶老爺子過來了。

    喘息了一會，袁姍姍伸手去按門鈴，手指還沒夠著，樓梯上蹭蹭蹭上來一個男人，舉拳就往門上猛擂。

    “嘭嘭嘭！”

    這樣大的動靜，屋裏若有人，是不可能不開的。

    “誰啊？”隨著一聲問詢門開了，從屋裏探出一張滿布憂色的臉。

    “黃老師！”袁姍姍高興地叫道。雖然事先早已打過電話，看到黃老師在家她還是很開心。

    “姍姍啊。”黃慧琴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黃慧琴！”那個擂門的男子梗著脖子嚷道：“你窩在家裏倒瀟灑！我女兒在醫院裏受苦你知道不知道？！”

    很顯然兩人認識，而且還見過不止一次麵，黃慧琴臉色瞬間就煞白了，囁嚅著說不出話來。為人師表，本來就不是吵架的人，有理也羞於大聲說，在氣勢上先自輸了，怎麽吵得過蠻不講理的人。

    見了她這副斯文柔弱的樣子，那男子氣焰更盛了。

    “你以為縮頭不管就沒事了，告訴你，沒有這麽便宜的事，醫藥費已經花了2萬塊，你得賠錢！”

    黃慧琴還是說不出話來，氣的。摔斷腿的是自己學生，她心中也難過，本願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的事情，捐點錢也可以，可是將責任往她頭上推，她咽不下這口氣啊。

    對門的鄰居聽到吵鬧聲，推開門看了一下，見一個陌生男子滿臉厲色，對麵的黃慧琴臉色蒼白，聽了幾句，知道那男的是學生家長，也不知誰對誰錯，不好勸架，就又將門關上了。

    袁姍姍眼見老師受辱，氣得直哆嗦，她說不來狠話，隻用手指著那男子道：“你這人怎麽這樣！還講不講理了？”

    那男子倒呆了一呆，隨即回過神來，罵道：“要你多管閑事，你他媽的算老幾，信不信我一巴掌呼你臉上！”

    陳陽聽不下去了，要是還年輕，他早就一腳踹過去了，現在老骨頭老腿的，打也打人家不過，隻好用嘴巴幫個腔了。

    “你小子很橫啊，欺負兩個女的。別以為天下沒有王法，你這樣橫下去，有的是治你的人！”

    那男子心思都在黃慧琴這邊，壓根就沒注意到陳陽，見一個老頭忽然跳出來打抱不平，就將目光向他臉上掃去。

    “老爺子，您怎麽在這裏？”他認出了陳陽。

    這小子認得自己，這下好辦了。隻是自己怎麽對他毫無印象呢？陳陽想著就道：“你是誰？”

    “我是阿虎啊，孫城虎。原先在‘南都娛樂城’幫忙看場子的，後來去‘正達斷路器廠’當保安了。”

    孫城虎很失望，老爺子居然忘記了自己，想當年因為打架狠，老爺子還親自獎勵過自己一個大紅包呢。

    “我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陳陽道：“你既然是我的老屬下，我就要問你了，你在這裏大呼小叫的想幹啥呢？”

    陳陽剛剛搜索了一下記憶，知道這南都娛樂城和正達斷路器廠都是陳家的產業，不過南都娛樂城早就關門了，所以稱孫城虎為老屬下。

    孫城虎指著黃慧琴道：“老爺子，就是這個人，她將我的女兒逼跳樓了！”

    他知道老爺子最是護短，剛才因為沒有認出自己，所以向著黃慧琴，現在知道自己是他的人了，一定會幫自己。誰不知道陳家在燕津財大勢大。孫城虎之所以敢鬧得這麽凶，跟仗著背後有陳家也有關。

    他可是替陳家賣過命的，算是陳家打天下的功臣。

    聽了孫城虎這幾句無理話，就是木頭人也得氣出血來。黃慧琴大聲道：“你血口噴人！我沒有逼你女兒，是你老婆逼的你女兒。你可以去問你老婆。”

    “這婆娘凶起來了，得治住她！”孫城虎正要回嘴，聽見陳陽道：“阿虎，你從前也是道上混的人，狗屁混賬事做得不少，怎麽忽然就變純潔了？連女兒早戀也認真管起來。你以前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嗎？怎麽放你身上行，放你女兒身上就不行，你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孫城虎萬想不到老爺子在知道自己身份以後，還會替黃慧琴說話，一時愣了。

    陳陽道：“你馬上給黃老師道歉！不然我饒不了你！”

    陳家弄一個過氣的小混混還不是小事一樁。

    就是他陳陽，也是一個電話就可以叫來袁克明。

    “我給她道歉？”孫城虎紅了眼，欲待不聽，又怕陳家勢大。

    扭頭看看陳陽，不禁心生懼意，老爺子身上似乎有一種氣勢在壓迫著他，令他不由自主地就想道歉。

    連忙收回眼光，低下頭來，心中暗叫：“真是見了鬼了，這老家夥都90歲了，怎麽還讓我害怕。”

    陳陽道：“你道不道歉？”

    孫城虎又抬頭看了陳陽一眼，下意識地道：“對不起，黃老師。”

    話一出口，便覺全身一陣輕鬆。

    潛意識裏，他不敢不給老爺子麵子，他當過陳家打手，知道陳家手段。而且他現在陳家企業上班，端的是陳家的飯碗，怎麽得罪得起陳家。

    “你向著我道歉幹嘛？你得麵朝黃老師道歉！”陳陽還不肯。

    人一旦開始認輸，後麵就是兵敗如山倒。孫城虎不得不扭過頭來，向著黃慧琴悶悶地道：“對不起。”

    “光這樣還不夠。”陳陽道：“你得在小區中貼告示，承認汙蔑黃老師。還要去教育局、學校將事實講清，還黃老師清白，為她挽回聲譽。”

    黃慧琴的眼中已有了淚光，這些天就沒有人這樣幫她講過話。

    孫城虎捏緊拳頭，氣喘如牛，但就是不敢看陳陽，也不知為什麽，看一眼陳陽，他就想服軟。

    “聽到了沒有？”陳陽不放過他。

    “她是你什麽人，你為什麽這樣護著她？”孫城虎想不明白。自己替陳家出過力，為什麽老爺子向著別人。

    “我不護她，我隻護一個理字，你理虧你不知道嗎？”

    年輕人講正氣，老年人講利益。陳陽還有19歲的血氣和勇氣。

    孫城虎沉默了，他又不是傻子，怎麽會不知道是非曲直。不過是裝瘋賣傻，圖點好處罷了。隻是這“護理不護短”的話從老爺子口中說出來，令他奇怪，不由地就抬頭看了陳陽一眼。

    也不知為何，這一眼就讓他投降了：“我認輸，你說怎樣就是怎樣。”

    袁姍姍鬆了一口氣，她看到孫城虎目露凶光，就替老爺子捏一把冷汗。想不到孫城虎看了老爺子幾眼，就服軟了，這讓她意想不到。

    想起昨天夜裏自己在老爺子書房的古怪反應，她就知道老爺子身上有蹊蹺。而且這蹊蹺還不止對她一個人有效。這是怎麽回事呢？

    陳陽見孫城虎認了錯，方才道：“你女兒的醫藥費我來出，你是我陳家企業的員工，有困難我當然要幫忙。”

    聽了這話，孫城虎整個人一下就鬆懈了，所有怨恨煙消雲散。

    人少年時可以為麵子流血，中年時卻會為子女放棄麵子。孫城虎說到底是家裏窮，幾萬塊對他來說就是筆巨款，所以會不顧臉麵，撒起潑來。

    黃慧琴也道：“穗穗是我學生，醫藥費我可以出一點，表表心意。”

    穗穗就是孫城虎的女兒。隻要氣順了，像黃慧琴這樣愛麵子的知識分子，是願意掏一點錢出來的。

    這話讓孫城虎感慨萬千，自己先前那樣逼她，她就是不掏醫藥費，自己服軟了，她倒願意了。做人還是要講理啊。正所謂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老輩人說的話沒錯啊。

    “穗穗在哪個醫院？”陳陽問道。

    “在燕西三醫。”

    “不行。”陳陽道：“馬上轉燕湖醫院，那裏醫療條件好，決不能給穗穗留下一點遺憾，小姑娘還那麽小。”

    孫城虎淚都出來了，這劇情翻轉太快，幸福來得太突然，他有些不適應。

    “姍姍，你馬上打電話。”

    袁姍姍趕緊打電話，幾句話就搞定了。

    “病房號718，找鄭百方醫生。”

    陳陽向孫城虎道：“還不快去！”

    孫城虎如夢初醒，向陳陽連鞠三躬，又向黃慧琴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了黃老師，都是我的錯。我一定向教育局、學校解釋清楚，小區這邊也是，回來就貼告示。”

    說完看著陳陽。

    陳陽道：“去吧。”

    孫城虎就衝下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