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治療時樓蘭風問孟影：“你們為什麽不斷加大液體的壓強？難道是靠壓力把藥壓進去的？我怎麽覺得解釋不通？”

    孟影：“誰和你這麽解釋過？這是你自己瞎想的吧，加大壓強是讓你適應，不久以後你要去殼人那開發意識，那裏的壓強比我們高。”

    坐在涼涼的液體裏，樓蘭風一陣透心涼。

    “大概什麽時候？”

    “我們的工作基本上再一星期就結束了，到時候看公司安排了。”

    “我和他們打過交道，他們喜歡和人類屍體打交道，有個屍液池塘的故事，有興趣可以說給你聽。”

    孟影微微一笑：“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們人類能做到的技術上限再過一星期就做完了，你最好不要這時候說未來醫生的壞話，他們會在你的大腦裏讀取到。”

    “你們要加到多大壓強？”

    “你在呼吸液氧的情況下肺內沒有空氣，理論上可以無限加壓，但是我們隻要夠用就行了。”

    “那些殼人似乎不是呼吸氧氣的，你們……”

    孟影：“好了，你還是躺下去吧，技術方麵的事情交給我們，你就別多想了。”

    樓蘭風沉在液態氧的透明棺材裏就在想：“一個人是怎麽在這小小的棺材裏熬兩百八十年的？一日複一日都在想些什麽呢？真是難以想象。”

    “今天倒是要賭賭她還在不在那，我賭還在。”

    從四維出來，他先去裏外買了一套複古款的薄襖、長裙，衣襟衣擺上繡了不少花，雖然看著像是民國的，她這個清朝遺老孤臣也就別挑了，特別記得買了鞋襪，讓她感受一下來自人間的溫暖。

    夏曦問幹屍案進展，樓蘭風說：“反正幹屍也跑不了，我下午再過去順水摸屍吧，你說會不會是水衝走了？”

    夏曦：“那個王爍多半精神有點問題，他到底扔哪了也沒準，盡力而為吧，反正也沒什麽價值，一個無聊的小案子而已。精力還是多放在葉翔案子上，那家夥畢竟牽扯著許多條人命。”

    其實樓蘭風曾考慮過把和珠暫時安頓在劉莊葉翔家裏，應該是神不知鬼不覺。可是葉翔的吃人案子還沒了結，萬一送去有什麽危險被發現自己裏外不是人，難以對公司解釋為什麽要撒謊救她。三百年的臘肉剛剛翻嫩，就被生吞活剝，還有比這更悲催的事嗎？

    進了香楓山，樓蘭風展開身形盡情飛躍，倒真有點禦風而行的味道，心中的暢快難以言表，看來某些技能脫離人群才能帶來特別的快樂。

    還沒到中午樓蘭風就落在和珠的棲息處，而和珠正背對著他的來路輕聲濯足而歌。她唱的是滿語，自然一句也聽不懂，可是歌聲婉轉哀怨，似乎是一首悼念亡者的歌。

    樓蘭風沒有打擾她，每天一小時的活埋體驗讓他對眼前這個女人由衷欽佩，不管她是什麽，能在棺材裏熬三百年都值得尊重有加。

    在她歌聲停止後，樓蘭風適時咳了一聲，掉了一句書袋：“君子和而不流，濯清泉以自潔。”

    和珠驚然回首，看到樓蘭風有些慌亂，把雙足收入長衣，一時不知如何站起。日光下她比昨夜顯得老氣，看模樣三十多歲的樣子，皺紋偏多，氣血衰敗，符合樓蘭風對古人的那種晦暗想象。

    樓蘭風把新買的衣服扔給她：“我買了些新的衣服，舊衣服上有些老氣味，你最好洗洗換上吧，我過一會再來。”說完轉身離去。

    昨天樓蘭風就已經發現，和珠身上的腐敗氣息多半來自於那件衣服，而她自身的氣息基本已經恢複如人。樓蘭風沒有買女衣的經驗，其實那件衣服給她穿，似乎太嫩。

    樓蘭風當然沒興趣了解三百年前女人怎麽洗澡，他坐在岩石上接通了夏曦：“找到幹屍了，泡在水裏半個月，已經不幹了。”

    這倒是大實話，夏曦哪裏知道其中竅要：“腐爛了嗎？”

    樓蘭風：“還沒有，早晚得爛。”這也是實話。

    夏曦：“那還等什麽，原本就沒什麽研究價值的幹屍，燒了算了，結案！”

    “就這麽燒了不好吧？王爍還關著呢，這是贓物。”

    “胡扯什麽，什麽時候屍體能成為贓物了？燒了燒了，運回來萬一被媒體、自媒體知道了，這不是添亂？讓你去處理事不是沒事找事的！”

    穿上新衣的和珠精神了許多，真的似乎年輕了不少，看到樓蘭風又很自然地敬禮，樓蘭風製止：“你要想不被外人看破，最好改了這毛病，這套禮節廢了一百多年了。”

    和珠愕然：“那我該怎麽辦？”

    樓蘭風：“認識的點頭微笑，不認識的裝沒看見，你應該是碰不上什麽熟人，反正別行禮就好了。”

    她已經把之前的衣服收拾好裝進了購物袋，加上那袋食品，拎著準備帶走，樓蘭風搖搖頭：“我鼻子靈，受不了那個味，能不能扔了？”

    和珠為難：“這是王恩公相贈，丟棄無禮。”

    樓蘭風：“這也是王恩公犯罪證據，他是買給那具幹屍的，你拿著不正好證明你是那個大清第一完人？”

    和珠進退兩難，樓蘭風替她做了主，一把火燒了。

    和珠走得很慢，筋骨似乎還沒完全舒展，一開始樓蘭風還耐著性子跟著慢慢走，最後實在受不了，商量著是不是能背著她快點。

    和珠似乎倒也不是很抗拒，樓蘭風很奇怪：“你怎麽不和我說男女授受不親？”

    和珠：“在我們滿洲殷實的人家，如果短途女眷不願意騎馬，也是可以用一種架子，讓包衣奴才背著走的。”

    樓蘭風：“看得出你是一條耿直的漢子。”

    樓蘭風背起她風馳電掣般奔了起來，也足足兩小時才到停車的路邊，不免氣喘籲籲，額頭已經見汗。

    和珠：“大人好功夫，輕功如此了得！”

    樓蘭風：“這麽久你才誇我一句，你這憋話的功夫也是非常了得。”

    和珠微笑不語。

    樓蘭風：“剛才我一路上就在琢磨一件事，說到結丹煉氣、太陰煉形你是一問三不知，似乎就是一個普通人，那你告訴我是怎麽做到和王爍傳音入腦的？”

    和珠一怔：“沒想到王恩公這也告訴你了。我當時一點魂魄守著肉身，離不開也滅不掉，確是可以傳音入腦，現在反而是不行了。”

    樓蘭風：“這個一時理解不了，姑且信你，我有個同事整天拿一些科學理論糊弄我，現在碰上你又拿另一套玄而又玄的玩意說事，我都被忽悠瘸了！”

    和珠微笑：“大人居然會點滿洲話。”

    樓蘭風：“我哪會？”

    和珠：“忽悠是滿洲話騙人的意思。”

    樓蘭風：“接著忽悠。”

    樓蘭風一邊開車一邊盤算著送她去哪，可惜自己能借助的力量很少，送檸檬那暫住？不太靠譜，萬一這幹屍是個喝血的主弄死了寧檬，那劉瑜恐怕要和她演一場鬼打僵屍的戲碼了！

    最後樓蘭風玩了一招燈下黑，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公寓。公寓雖然保安嚴格，看他帶著個中年婦女，還以為是他親戚，也沒多問。

    樓蘭風和她約法三章：不準進他的臥室；夜晚不準出她的房間；樓蘭風休息、離開時，必須把她銬起來。

    樓蘭風說：“等我查驗你一切正常，可能也就想到了安頓的辦法，你這幾天要是出了幺蛾子，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和珠非常恭順，唯唯稱是。

    樓蘭風打開客廳的大電視：“多看看，重新了解這個世界，以後你是要融入進去的。”

    和珠吃驚地盯著屏幕，許久才緩過神來。

    樓蘭風挑了一出清宮戲：“看看吧，都是你的故人。雍正四阿哥，你活著時的皇上，那幫女的都是他的嬪妃，勾心鬥角爭寵呢。”

    和珠倒是很快就看懂了：“他先我一年就駕崩了！沒想到還有這麽多人活到現在！”

    樓蘭風：“我不是想打擊你，你這麽看問題精神會出亂子，這些都是演戲明白嗎？唱戲，都是優伶！”

    樓蘭風去衛生間洗把臉出來，和珠還在目不轉睛地看，然後對他說：“這些沒一個是滿洲人，瞎胡鬧。”

    樓蘭風：“又怎麽了？”

    和珠：“我們滿洲人無論男女，雙耳上都戴三個耳環。”

    樓蘭風看她的耳朵，果然一邊都有三個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