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繞後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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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杏湖,半輪殘月倒映在水麵上,淡淡散開的漣漪讓其有些模糊變形。
“偌大一個湖,卻是要去哪尋人?”薑平軒看著眼前的湖光月影,卻無半分興致。
“若是將人分散出去排查或許能盡快找到人,怕就怕反而讓對方先警覺起來…”心係愛女安危,向來老謀深算的蘇慎此時也拿不出一個好的主意來。
“保險起見,我們還是老老實實地繞著湖慢慢找好了。想來對方隻是謀財的話,不至於讓我們太難找。隻是如此獅子大開口地索要萬兩黃金,就算到手她又能運往何處。這總讓我覺得有些不安…”薑平軒說罷煩悶地歎了口氣。
蘇慎心頭一緊,有些局促地說道:“這裏如果隻是一個幌子,而對方另有所謀…”
“不妙!“薑平軒的心髒狠狠一跳,當機立斷地對身邊一個侍從說道:”樓蘭,你持我金牌速回金陵。通知禁軍統領加強城內戒嚴和巡防,另各調三千兵馬向城西南北三個方向展開地毯式搜索。若發現目標,莫要輕舉妄動,煙火為號,等內廷的人到了再呼應而動。城西的搜捕你親自指揮。務必要在半個時辰內趕到!”
名為樓蘭的布衣劍客應聲消失而去,薑平軒感覺喉嚨有些幹澀,直覺告訴他今日之事和炎教那日的刺殺脫不了幹係。
金陵東城門前火光點點,亮如白晝,由於全城戒嚴的緣故,今日值守的禁軍是平時的五倍。
一輛馬車停靠在距離城門三十丈處的一片樹影下,一道狡黠地身影一閃而現,借勢鑽進了車廂。
“少使。”車夫微微欠身。
“準備進城,按計劃進行。”
“是。”
金陵是天下商匯之地,零星點綴的天穹之下,仍然有不少來往商客正在排隊進城。進城的排查異常繁瑣細致,勞累的商客們在抱怨之時都不免開始揣測城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大事。
“這樣要等到什麽時候…”柳茗香掀開車簾眯著眼望著長長的人潮,不免有些焦急地說道:“你去前麵打點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們先進。”
車夫從車底的暗格內取出一大包沉甸甸的銀子,熱情禮貌地開始向前麵的商客們獻禮。
經過一番小小的波折,馬車如願駛到了隊伍的最前端。
“車上的人,下來接受檢查!“禁軍守衛有些不耐煩地呼喝道。
馬車微微晃動,一位翩翩弱冠公子輕搖著折扇,不緊不慢地走到那守衛麵前,矜雅地遞上幾片金葉,說道:“幾位將軍想必幸苦了,一點點酒錢,還請笑納。家母病臥在家,還請各位通融一番,莫要太過為難在下。”
那禁軍守衛麵無表情地接過金葉,例行公事地掀開車簾看了兩眼,便揮了揮手讓其通過了。
文興書院位於城東,與相府隻有兩條街之隔。戒嚴的金陵城街道上人煙稀索,然而書院門口卻依然堆集了不少上下課的學子。煙雨樓中的事情已經通過各式各樣地渠道傳入了人們的耳中,路上的學子們都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神色慌張地前顧後盼,竊竊私語著。
男裝的柳茗香左手輕托著腰間玉帶,右手擺弄著扇子,毫無違和地隱匿在了人群中向著千禧街方向走去。
千禧街縱穿半個金陵,相府橫跨了大半千禧街,規模之大就連衛王胞弟夢桑公的府邸也相形見拙。
片刻,蘇月凝來到了相府左側的背街。從南門直通王城的建康道將金陵城一分為東西兩區。東區的相府作為私府向東而建,與金陵府衙成背靠之勢。柳茗香正處於這個交界處,向前幾步是金陵府,後退幾步是相府。據蘇月凝說,相府的護衛和金陵府捕快的巡防都不會深入到此處,這大概算是雙方政治默契中的一種尊重和避諱吧。
柳茗香抬頭看了看眼前約莫兩丈高的紅牆頂,那一排整齊的青瓦下暗藏著致命的機關。當青瓦承重達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向內塌陷,六尺院牆夾層內緊扣著的千機毒針就會瞬間噴射而出,並攜起一陣桐油火焰示警。
蘇月凝那個可人兒還真是幫了自己大忙呢,柳茗香心念微動間輕躍而上。就在將要越過牆頭之時,柳茗香在眼前那一片貼牆而建的鬆木間捕捉到了一絲閃瞬即逝的銀光。她急忙向後一收,雙腳斜蹬在牆壁上,一手輕扣在青瓦紅牆的縫隙間。
“可惡的老賊。”柳茗香慢慢翻過牆頭,艱難地伏貼在鬆冠和牆壁之間那不足半尺的夾縫中。借著淡淡地月光看去,那細密的鬆枝間竟是夾帶著成千上萬的鋒銳刀片。刀片薄如蟬翼,若非那一瞬機緣巧合地反光,隻怕蓄勢一躍的柳茗香要被劃個遍體鱗傷。
緊緊握了握濕潤的掌心,柳茗香開始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向下挪動。越往下,樹冠和牆壁之間的空間越是狹窄,柳茗香隻得用手輕捏著枝節處將其折開。她輕咬下唇,微蹙眉頭,粗礪的樹枝讓一雙柔荑素手遭足了罪。
當最後一根樹枝被折開,鬆木底部那半丈光溜溜的樹幹終於為柳茗香留出一條大道坦途。
“呼。”柳茗香輕輕落下,重新感受到了大地帶來的安全感。她一麵將紅腫的雙手在絲滑地錦衣上摩挲著,一麵謹慎地觀察著四周。
前麵是相府外院的走道,與這走道一牆之隔的便是相府的花園,然而花園的整個北麵都是一方開闊的小湖,從這裏突破顯然有些不智。
根據蘇月凝的建議,她需要順著走道一直向南走,到花園中部再進行第二次翻越。這是整個計劃中最凶險的一部分,整個相府總共有二十隊劍客帶著惡犬的劍客在這條通道裏巡回著。如此密度的巡防,柳茗香想要橫跨那三丈寬的走道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值得慶幸的是,柳茗香的一計聲東擊西誘使相府五分之一的防衛力量都被抽調走了,而僅僅就是這四隊劍客的離職,在這不可能中生出了一絲的可能。
失之毫厘,差之千裏。足夠了!
她眯著眼看到了右側緩緩走來的巡邏隊伍。隨著心裏的默數開始,柳茗香猶如離弦之箭般向前快速奔跑。靠牆而立的那一排奪命鬆樹眼下儼然成為了她在黑夜中最好的掩護。
…三百一十八,三百一十九,就是現在!柳茗香化作一隻狸貓,在寬敞地路麵上輕點兩段,騰空而起。內院的牆隻有一丈高,柳茗香輕鬆掠過,又輕又穩地落在了半麵假山後麵。
此刻,那一隊絳衣劍客被狼犬拖拽著剛剛走過轉角。
一方清澈小湖,一條宛轉回廊,幾處錯落亭台,數點玲瓏怪石,以及空氣中甜美的水仙花香。寧靜的夜色裏,這精致的小院透著幾分朦朧的潑墨雅意。柳茗香有些貪婪地深吸幾口氣,緊繃的心弦沉靜下來。
這樣的日子裏,相爺的那十幾房美妾們都不敢還有心思在這裏賞遊,整個花園裏隻有零散幾個家丁和侍女當著值。
柳茗香依舊不敢大意,隻因蘇月凝說過小覷相府的裏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她貓著腰,在花圃間摸索著繼續向南前進。這是一條相對安全的路徑,隻是那澆灌過後潮濕黏著的逆泥土讓柳茗香每邁出一步都感到十分惡心。
翻過眼前這堵牆,再橫跨一條小道就能進入書房所在的園子了。“撲通,撲通,撲通”柳茗香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快速而富有節奏感的心跳聲。從現在開始,將不再有蘇月凝的指引。
書房是相府所有人的禁地,據說任何試圖進去過的姬妾家丁都無故消失了。蘇月凝也隻在小時候偷偷溜進去過那一次,這位深受疼愛的小郡主為此被足足關了三個月的小黑屋,也幸虧年幼的蘇月凝堅持自己什麽都沒看到,不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呢。
柳茗香緊了緊自己腰間的玉帶,再次騰空而起。她很輕,輕到牆邊的暹羅貓都熟睡依舊,她很快,快到兩牆之間剛巧走過的侍女感到頭頂一陣清風。
柳茗香堪堪落踏在院落正中唯一的那條石板路上。隻有這條路上是最安全的,隻因她在掠進院落的那一瞬間有一股濃烈的檀香襲來,其中夾雜一絲令人不易察覺地血腥腐臭味。
柳茗香殺過很多人,所以她很敏感。
半空中強行延長落腳的位置讓柳茗香落地的姿勢有些狼狽,隻差一點就要跌在那整齊的灌木上。她循著那絲淡淡腥味看去,不遠處花圃裏有一團模糊的東西,黑夜裏難以辨別,卻依稀像一隻死貓。
踏著堅實的石板,柳茗香大搖大擺地向書房走去。既然是禁地,那就應該沒人,至於蘇慎那老賊,想來應該不在。如果在,那就把他捆起來扔進這花圃裏。
蘇慎的書房是一座兩層的小樓,裏麵永遠都是燈火通明的。柳茗香側身將房門推開,純淨的紙墨味比那檀香要好聞許多。繞過巨大的屏風,一片蔚藍浮現眼前。柳茗香腳下的地磚竟是九塊巨大的青金石,上麵雕琢著一副九星圖。這樣的寶石通常都是用來製作女子的耳墜頭飾,區區一小塊就價值不菲,而這樣能被做成地磚的,隻怕放眼全天下也再難找出更多一塊來了。
柳茗香想象著製成這薄薄的磚塊要被打磨掉的那許多邊角料,震撼之餘隻覺得實乃暴殄天物。
九星圖的兩側各擺著三盆蘭花,形成一個通往書桌的通道。漢白玉階上,寬大案桌正對屏風,上麵整齊地堆滿了厚厚卷宗。
柳茗香依言走到了右側那兩扇書架麵前,上麵排列著從晉元開始逾兩千年的各代史記。
機關,在哪裏呢?柳茗香輕托著香腮開始細細打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