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楚威王羋商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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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少司命便轉身而去。

    威後端坐在地上,看著少司命遠去的背影,眼神複雜。

    到了章華台前,威後跪於殿前請罪,楚王隻是不理。到了天黑之時,奉方出來傳詔,讓王後閉門思過,卻是連何時結束日期也不曾說。

    威後無奈,隻得回去閉門思過。

    太子槐經此一事,倒是收斂了許多,言行舉止,都在盡力老成持重,不敢輕佻。

    楚王的身體卻日漸衰弱,到後來其他宮室也懶得去了,無事隻在莒姬的雲夢台安歇,叫了月公主與公子戎在膝下玩耍罷了。

    楚王的病勢一日重過一日,他本有心倚重少司命推行新政,此時也有心無力,隻得叫來太子槐,細細教導囑咐,將來繼位之後,勿忘振國威,行新政,於征伐上可交少司命,於列國交涉和內政上可倚少司命。

    太子槐唯唯稱是,退了出來。

    楚王的病情漸重,便不在雲夢台居住,搬回章華台後殿去了。

    楚王臨終前,少司命等重臣侍立在側,當著王後及太子的麵,交代了後事。國政上仍以少司命為令尹,朝政仍以由羋姓諸分支如屈、昭、景等為主的臣子們主事母仍養後宮,不設人殉。

    公元前329年,楚王去世,其諡號為“威”。在楚威王任內,楚國國力達到頂峰。領土最廣,國力最富,武力最強。

    楚威王死後,由太子槐繼位為王,是為楚懷王。

    楚國舉國大喪,周天子並遠近諸侯皆派了使者前來問候吊唁。周邊諸國,亦不免蠢蠢欲動。

    楚威王死後,羋月痛哭數日,生了一場病,病了十餘日,才漸漸轉好。

    楚威後命令,言道宮多怨女有傷天和,又言一些老軍隨先王征戰,未成家室,故以新王繼位,普天同慶為由,放舊宮女出宮,匹配婚姻,以繁衍人丁,滋養生息其中羋月母親以舊宮女的身份出宮。

    諸人皆頌新王德政、威後仁慈。

    少司命在南薰台教授太子橫的學業,今日正講到“以荒政十有二聚萬民”這一節,卻忽然聽得門外有異聲。

    她向著門縫外瞟了一眼,不動聲色地繼續講,太子橫正全神貫注地拿著竹簡在抄寫,唯有下麵過分機敏的小弟子,也就是太子陪讀黃歇似乎向後看了一眼。

    她一直講到“祀五帝、奉牛牲,羞其肆,享先王亦如之”之後,放下竹簡,道:“這一節講到這裏,大夥兒便先歇歇吧。”

    太子橫恭敬地行了一禮,扶案站起,幾個小內侍忙上前為他添水奉羹。

    黃歇也站起來,卻是眼珠子一轉,慢慢地挪到門邊,溜出了門去。

    少司命見了他的行動,也隻是淡淡一笑,這南薰台在楚宮之內,又不是鄉野郊外,就算有什麽人來窺視,也不過是宮中之人罷了。黃歇畢竟隻是一個小童,自然好奇好動,閑來無事跑動一二,也是無妨。

    黃歇出了門快步轉過回廊,經過一番追逐,發現眼前之人是羋月,高興的說道:“是你。”

    羋月不理黃歇伸出的手,自己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瞅了黃歇一眼:“你還記得我?”

    黃歇小臉一紅道:“我、我自然是記得的。”

    羋月轉身就要走,黃歇一急,伸手想去拉她,見她眼一瞪,縮了手,道:“你去哪兒?”

    羋月扭頭道:“不用你管。”

    黃歇支唔著道:“你、你不見見夫子嗎?”

    羋月哼了一聲道:“我為什麽要見她。”

    說到這裏,卻聽得一個聲音道:“怎麽?不想見夫子了。”

    羋月納悶抬頭,卻見少司命衣袍飄飄,跨過草叢走來。

    少司命走到她身邊,看著眼前的小人兒已經瘦削了許多,原來臉上的嬰兒肥也沒有了,經過風雨的孩子,似乎一瞬間長大了。

    少司命暗自輕歎:“有事也不找夫子,自己扛著可不好。”

    羋月抱住少司命,放聲大哭。

    少司命撫著她的頭,輕輕歎息。

    好一會兒,哭聲漸漸停息,羋月方有些不好意思,拉過黃歇遞來的絲帕,胡亂擦了擦。她臉上還有些灰土,隻擦得臉孔都是一道道的。黃歇忍不住,還是伸手出來幫她細細地擦幹淨了小臉。

    少司命隻負手站在一邊,看著兩小兒的行為,等二人收拾完畢,這才伸手領著她和黃歇,一起走回南薰台後殿去。

    此時太子橫已經下課,他的從人們也一並隨著離開,南薰台便隻有少司命師徒和幾個在外服侍的奚奴。

    少司命沉默片刻,道:“南薰之名,取自大舜之詩,其曰:南風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慍兮。因此先王造此台而為儲君所備,取名南薰,以戒太子當知察民時,解民慍之意。”

    “我隻知道,”羋月沉默良久,才道:“我父王、當今的大王、如今的太子,小時候都是在這南薰台受學,然後走出去,號令萬民。我父王活著的時候,誰也不敢欺負我們,所以我要學他曾經學過的東西,我要做父王那樣的人。”

    少司命失笑著說道:“月公主,就算你學得了大王一樣的學問,你也無法做大王那樣的人啊。”

    羋月扭頭問道:“為什麽?”

    少司命道:“因為你是個女子。”

    羋月沉默不語。

    少司命又歎道:“即便你不是女子,是位公子。但也不是所有的公子,都能夠成為大王的。”

    羋月點頭道:“我知道。”

    羋月皺起了眉頭,努力想表達著自己的意思。她畢竟還小,許多事不懂,也無法解釋清楚,許多事隻憑直覺,她向往父親,她深刻地感受到父親死後生活的變化,她跑到南薰台,就是想在父王曾經學習過的地方找到答案,但究竟如何做,她是不知道的。

    但此刻在少司命麵前,她知道,這是她父王為她找的師傅,所以她想努力把自己那種衝突和直覺產生的混亂想法表達出來,她停下來想了想,說道:“先王、大王和太子都在南薰殿聽課學習,他們走出去,萬千之人的命運,由他們一言而決。我想做他們那樣的人,不是說要做大王,我不想像娘親她們那樣,隻能依附人而活,被人擺布命運。我想和那些王一樣,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想什麽,在他們決定我的命運之前,我自己先決定……”她感覺有無數的想法要出來,可是越說越是混亂,說了半天還是無法說清,終於沮喪地垂頭道:“夫子,我說不出來,可我就是這麽想的。”

    少司命看著黃歇在點頭,笑著撫著他的頭道:“子歇,你點頭,可是聽懂她說的話了。”

    黃歇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弟子覺得她說得對,但是弟子解釋不出來。”

    少司命點了點頭,向著羋月鄭重地道:“是,你已經說得很好了,你想的東西,是許多像你這樣大的孺子所想不到的。”

    羋月眼睛亮晶晶地道:“夫子,你這麽說,是說我比別人聰明嗎?”

    少司命微笑點頭道:“是。”

    羋月終究還是個孩子,聞言高興地跳了起來,跳了兩下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來,規規矩矩地拱手道:“多謝夫子。”

    少司命溫言問道:“你如今住在哪裏?”

    羋月指了指方向道:“我住在後麵的離宮。”

    少司命問道:“還有誰同你一起住?”

    羋月道:“娘親、弟弟,還有我我娘親不見了,在我們搬到離宮那天就不見了,娘親說她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夫子,你知道她去了哪兒嗎?”

    她用懷著希望的眼神,巴巴地看著少司命。

    少司命心中暗歎,口中艱澀難以出口,她蹲下,看著羋月道:“對不起,夫子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