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鵝公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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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孫晟,字季晟,小名鵝王。曾在北疆做過多年的胡漢諸族大總管,親近的人稱他鵝公。他在北疆時,名頭之響,地位之高,手段之強,人緣之好,在整個華夏曆史上都屬罕有。

    漢胡兩族百姓在他所築的大利城中,為他建一座祠堂、神廟之類的,還真不奇怪。甚至許多人都在家**著他的長生牌位。

    李寬心中好笑,看來自己的性格已經傳到突厥這邊了。估計這幫人已經聽說了自己特意放出的,關於“手心手背都是肉”的那些話了。應該也少不了罵羅藝和梁師都的那些話,再加上狼騎士的近距離宣傳。李寬特意營造出來的人設已經漸漸豐滿,也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

    經過口口相傳,殺神大魔王是個後台很硬的上神轉世。雖然很動不動就殺人,但卻很護短。隻要你被他當成自己人,那他不隻不會殺人,而且還會毫無原則的保護你。沒聽人說嘛,就連他爹和李建成生死大戰的時候,他明明知道都沒插手。因為都是自己人!

    還有朔州方麵傳來的消息,李寬殺了梁師都,卻要求梁洛仁不得餓死百姓一人。後來還讓他的狼騎士救了定襄城裏的漢奴。這些事情,無一不證明他對自己人毫無原則的偏袒。至於敵人,你問問頡利現在是啥心情,就知道和他做敵人是多麽愚蠢的事情了。

    這麽想來,躲在李寬外公的祠堂裏招待他,至少能讓他看著這點麵子,不至於動手殺人吧?因為有這麽個“倚仗”,一眾原本窩在定襄城裏的達官貴人直接就跑來了大利城。城是破了點,住的胡人也多了點,可總比丟命強點吧。

    一進鵝公祠,院子裏有一棵老槐樹,樹旁有口井。石砌的井台中央,刻著三個小字:“鵝公井”。

    楊政道心情還沒平複,溫彥博又是戰俘身份,於是,唐儉主動出麵向李寬做講解。他這些年經常出使突厥,人生軌跡倒與長孫晟很接近,這位前輩也是他的楷模。他對這裏也很熟悉,每次來也必定會來上柱香。

    “殿下,這口井是當年大總管為大利城尋址時挖的,這棵樹據說也是大總管當年親手所植。大利城人說,先有鵝公井,後有大利城,說的就是這口井。隻是前幾年,這口井便已幹涸,再也不出水了。有人說這是大總管不喜漢胡相爭,因此示警人間……”

    李寬伏在井口往下探,神識外放,很快就弄明白了。這年頭人們對水利的應用非常簡陋,連淘井這種簡單的保養手段,都得先查皇曆,再看風水,唯恐不小心惹了哪路毛神不爽出來搞事。這口井選址非常好,正處於某條水脈上。隻是水位似乎有點下降,再加上多年未保養,搞出了井水枯竭的現狀。

    就在這一伏身的當口,李寬心中那個計劃已經全盤形成。他準備借著這個機會,再度完善自己的人設。既然你們覺得我會給外公麵子,那就借著外公的麵子,給你們來點震撼宣傳吧。

    李寬起身,一臉無所謂道:“沒事,回頭我給外公說說,讓他把水眼放開就行了。”

    唐儉等人麵麵相覷,給外公說說?什麽意思?這位殿下真能通鬼神?

    進了正殿,一尊相當簡陋的等身泥塑立在供台上,眉目服飾根本就看不出本來樣貌,身上的彩繪很明顯是近期新塗的,這時代就這水準。難怪華夏傳統的神佛樣貌都那麽醜呢,原來是這麽回事。

    正經事來了,給外公上香!這年頭,祭拜先祖神佛,任何與天地鬼神有關的事情,都是人間最神聖的禮節,馬虎不得。就連死囚在上殺場前要給祖宗上香,旁人都不會影響幹涉的。如果你不爽一個人,他活著的時候,你可以當著兒孫的麵罵他,沒關係,人家會說你是真性情。但如果人死了,你還敢當人兒孫的麵罵,那就是死仇。

    由唐儉做司儀,李寬主祭,楊政道和溫彥博等人陪祭。李寬沒有刻意搞怪,這時候挑戰規矩多少有點二。

    一道道供品,從陪祭人手裏傳遞到最前麵李寬手中,再由司儀唐儉從他手中擺上供桌。每上一道供品,都要恭恭敬敬的行個大禮。整個過程繁瑣無比,卻沒有任何人敢報怨。在傳統理念中,所有活著的人,在見到這一幕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發出個感慨:他日我死之後,能有這麽排場就心滿意足了!

    十八道供品過後,是上酒。唐儉負責斟酒,李寬接過準備往供台下灑。突然皺著鼻子嗅幾下:“這什麽酒?”

    唐儉低聲道:“三勒漿,最好的佳釀,西域來的。”

    李寬搖頭:“外公最愛喝咱們的糧食酒,胡人的酒太沒勁!”

    唐儉有點發呆,這時候三勒漿就是最烈的酒啊,這位爺這時候搞事,怎麽辦?我老唐上哪裏去找更好的酒?

    還好,李寬沒讓他為難,自己從袖裏一掏,摸出一瓶酒來:“用這個!我師傅釀的,從杜康那裏淘來的方子……”

    唐儉差點嚇尿,捧娃娃一樣把這隻晶瑩剔透的瓶子接過來,打量半天不敢開封。

    李寬有點不耐煩,又不是一次性的封口,就是個普通的玻璃塞,你為難個啥?又搶過來,一把拔下塞子,遞到他手裏。同時又摸出個玻璃小酒盅:“別愣著啊,該倒酒啦!”

    唐儉連忙斟,隨著清透如水的酒液倒出,一股濃烈的酒精香味瞬間充斥了整個神殿。

    李寬嘴裏低聲嘟囔著,接連九杯烈酒灑在了供台前。

    最後一道手續,就是上香。依然是唐儉負責傳遞,李寬點了香,插上香爐,行個禮閃人,身後其他人依次上前上香,整個過程才算完結。

    李寬點香的時候,又低聲說了句話,差點讓唐儉當場失神。這時候的人們上香,慣例是點三支,所謂無三不成禮。

    可是李寬卻偏偏多問他討了一支,湊成四支香去上供。唐儉不敢馬虎,這種時候出岔子,是會被全世界笑話的。換酒不算出錯,因為拿最好的去供奉祖宗是慣例,不但沒人笑話,反而會傳為美談。代表著整個人類已知世界的最高文明,這方麵絕對不能出差錯。如果解釋不清,他是不會同意的。

    李寬一臉理所應當的拋出蓄謀已久的設定:“神三鬼四啊,外公現在是陰司神位,當然要上四柱香才行,三柱屬陽,直上九天,外公都受不到。”

    啊?神三鬼四?還有這種操作?等等,你說陰司神位是什麽意思?!那是長孫公啊,怎麽可能在陰司,他應該入天庭成神才對啊!

    雖然沒開口問,但唐儉一動不動,顯然表示出了不信任和不配合的意思,甚至站在身後的陪祭人員也聽到了這番話,齊齊看了過來。若不是這種場合沒法發問,他們真的會當場發作。這種事,在許多人看來,比殺頭更嚴重!

    李寬轉身一打量,咂咂嘴道:“你們?都不知道嗎?”

    所有人心中同聲咆哮:我們知道啥啊?啥神三鬼四?啥陰司神位,你說清楚!別看你是長孫公的外孫,這事你要不說清,誰也不行!

    李寬接著解釋:“我外公啊,現在是閻羅殿戒律司的司長啊,沒人告訴你們嗎?唐叔叔,趕緊取香啊,愣著做什麽?”

    這特麽,唐儉心中有萬般不樂意,可他拿不出反駁意見啊。關鍵是李寬說的這個事,他沒法求證啊!那怎麽辦?給一支香唄,反正他是親外孫,他說是,那就當是嘍!

    李寬插上四柱香,行禮閃人。隨後的楊政道,同樣也取了四柱,再後麵的老溫彥博,總不能脫離群眾吧,這種鬼神事,落地生根的。之前你怎麽討論都不為過,可一旦做出來,無論看起來多荒謬,都隻能算對不能算錯。這也是規矩!

    司儀唐儉最後上香,也隻能取四柱,嘴裏不住的禱告,希望殿下說的都是真的。如果鵝公能托個夢就最好不過……

    祭祀結束,楊政道才說,宴席就設在鵝公祠後院。李寬挺納悶,這祠堂看著規模沒多大啊,後麵居然還有設宴的地方。

    等繞過正殿往後走才發現,原來後院牆已被拆除,臨時紮了幾座互通的大帳篷。這回輪到李寬意外了,居然還有這種操作?這些人為了保命,也是蠻拚的。

    仿著漢地殿堂布置的帳篷,門口迎賓的也是漢胡兩族的貴人,聽名頭都是各地總算,什麽可汗之流。李寬統統沒給好臉,很隨意的打個招呼,一臉不爽的往裏走。陪在身旁的小乖感覺氣氛不對勁,剛要呲牙,被李寬訓了一句:這是外公的地方,別搞事!

    沒人敢說他沒禮貌,隻是暗暗鬆口氣,得虧有長孫大總管的麵子!有人直接就遁出帳篷,悄悄跑去前麵給長孫晟上了香,磕了頭。感謝他不光活著的時候照顧大家,死了多少年還能護佑大家活命。

    臨時拚湊的帳篷大殿裏,布置的富麗堂皇,兩排分列的宴幾擺著各種瓜果菜肴,頂頭的主位上,並排坐著兩位白發蒼蒼的貴婦。

    楊政道很平靜的介紹,上首的是祖母蕭太後,另一位是姑奶奶義成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