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家宴
字數:4880 加入書籤
李寬很恭敬的上前,向兩位老人跪拜行禮。拋去立場,兩位都是值得尊敬的前輩。按輩份,也確實應該喊聲奶奶。
說起跪拜,很多人以為這是屈辱行徑。但事實上,跪禮是整個華夏文明的源頭之一。
跪的姿勢,最初所代表的含義是和平和平等,它是先人們從野蠻走向文明的象征。
跪這個姿勢,是人類活動時,最難發動攻擊的形態。在華夏文明史的很多年中,一直都代表著和平。而它的正式稱呼,是坐,也叫跪坐、長坐。
一直以來,華夏文明中,人們對話時,雙方都用這種姿態來表示放棄武力,和平溝通。一般來講,一方跪坐行禮時,另一方也必然會同樣跪坐回禮。因此,它的另一重意義,就是平等。
所謂平起平坐,並不是說坐的姿態。而是行禮雙方的動作是同步進行,不分先後。
隨著野蠻入侵文明,硬生生的摧毀掉這層代表著華夏文明的禮儀。蒙古人用高高在上,生受漢人跪坐的勝利姿態來宣示自己的地位。這種野蠻行徑非常成功、徹底的摧毀了這個最具代表性的華夏禮節。從此之後,下跪的意義,變成了屈辱。
朱元璋趕走蒙古人,成功重建華夏文明。恢複了許多漢家禮儀,卻無法洗去那段屈辱的曆史。又經過蟎蟲和無數代青蟲數百年經營,跪坐的原本意義終於被人們徹底遺忘。直到本朝太祖帶著全國人民站起來之後,這段長達數百年的屈辱才漸漸遠去。
近年雖有複古風潮,但人們對跪坐的數百年怨念,使得這個禮節幾乎完全退出了社交範圍。就連現在的晚輩給長輩們磕頭,長輩們都會一臉淡然的高坐生受。生受別人行禮,本身就是無禮,是對禮儀本身的踐踏……
而在漢唐時期,跪坐的禮節還沒被糟蹋,它依舊代表著人類已知文明的最先進社交禮儀。
李寬在拜倒行禮時,主位的兩位貴婦同時長身回禮,雖然長輩晚輩之間的禮節互有差別,但跪坐這個基本姿態卻是相同的。隻有在帝王大朝會時,才會出現臣子跪拜,帝王端坐不動的情況。並且,漢唐時期,帝王在禦座上,也是跪坐受禮的。而他能夠受禮,是因為他是天子,代表著天意在人間的化身,地位和神像、牌位是一樣的。
今天算是家宴,也就是私下往來,互相行個家禮就算完事。國禮還要更加複雜,並且會有唱禮官和司儀等人在旁輔助。什麽場合,行什麽樣的禮,都是有規矩的。懂的越多,越說明你懂禮。在那個年頭,這就是本事。禮儀之邦,可不是隨便說的。
李寬是主客,他入了席,其他人這才陸續入坐。兩位老太太是長輩,坐在主位。楊政道身為東道主,與李寬打橫相對。唐儉、溫彥博陪在李寬一邊,楊政道一邊作賠的卻是兩位突厥貴族。
這年頭,突厥和中原的關係其實很複雜,遠不是簡單的對立仇視。就像後隋這種情況,朝裏當官的一大半都是突厥貴族,就連大唐也有不少外族官員在。一介紹,頭一位是和碩郡王阿史那思摩,李寬有點頭暈,悄悄問老唐才知道,這和碩郡王還是太上皇當年封的。
第二位看著有點麵熟,是突利可汗。唐儉悄悄解釋,這位是當天被李寬在長安城外抓了活的,這次是隨唐儉一同北返,拿來做戰俘交換的。還有一層,這位突厥可汗居然與李世民關係很好,而且是小時候就認識的。他還娶了個隋朝的皇室女,淮南公主,算起來也是親戚。
這特麽的,難怪說家宴。也難怪大唐被後世稱為最包容的進代,這建國的基礎,就與這些突厥人有很大關係啊。
借著突利這個事,唐儉低聲道:“陛下已經同意與突厥方麵休戰言和,雙方互遣俘虜。臣北上時,突厥俘虜已經準備北返。曆年被擄至北地的漢民,也已陸續啟程。陛下的意思,這次就暫且罷手……”
李寬抬手打斷老唐:“我還沒捉住頡利呢,這事不算完!”心中著實鬱悶,那麽多戰俘啊,能做多少事啊,說遣返就遣返啦?人家都是崽賣爺田不心疼,咋到我這兒反過來都有?
好尷尬,全場肅靜。這特麽的,連他爹的話都不管用?
頡利畢竟現在是義成公主的丈夫,義成公主不好回避,隻好出麵開口:“二郎,聽說你有好酒?我這個老婆子久在北疆,已經差不多要忘掉家鄉的酒是什麽滋味了,能不能讓我也嚐一嚐你的好酒?”
唐儉有點心疼,酒瓶就在他懷裏,可惜隻剩下不到二兩,難道連這點都保不住?他還一滴沒嚐過呢。
李寬卻沒問他要那點殘酒,直接來到主位前,就站在那裏伸手在袖裏掏啊掏,掏出一隻內裝五斤酒的大號玻璃瓶,輕輕放在案幾上。
眾人目光登時被那巨大的玻璃瓶吸引,這絕對是寶貝!澄清透明有如水晶的瓶子,淡黃色的酒水中,一些相當眼熟的藥物泡在其中。
李寬指著瓶子道:“這瓶酒裏泡的是祛風除濕的藥材,兩位奶奶每天睡前喝一杯就行,過量可不好。”
說完再次伸手入袖掏啊掏,又掏出一大瓶:“這一瓶是補氣強身的,酒也不烈,吃飯的時候可以喝一杯。”
然後又掏出一隻木盒打開,裏麵八隻晶瑩剔透的小酒盅,超市裏一塊錢一個那種。
“這次來的匆忙,也沒帶啥禮物,這兩瓶酒和這幾隻酒盅,算是一點心意,兩位奶奶別嫌棄。”
這還嫌棄啥?實話說,如果半年前有這麽幾件東西擺在這兒,頡利還用得著去搶中原?就算搶半個中原,也不一定能值這兩瓶子的啊!
滿屋的人都被這可怕的手筆嚇到不會說話了,唐儉悄悄將懷裏的瓶子捂了捂,看來自己這隻瓶子是保住了,這位爺明顯不差這個啊!
就聽李寬悠悠道:“這酒是我師傅泡的,本來打算帶回去給祖父的,也沒顧上,下回再幫他帶吧。”
蕭太後一愣:“你師傅?妙應真人孫神仙?”
李寬有點意外:“蕭奶奶怎麽知道他的封號?”
妙應的法號還是宋朝哪個皇帝封的,老孫活著的時候可沒撈著。但現在經過他對長孫淨他們的夢中洗腦,就成了老孫早在仙界掛了號的傳說。而且他還要表明這事並不是自己說漏嘴的,這樣說服力才更強。
蕭太後笑道:“你還不知道嗎?你父皇已於日前下旨,冊封孫神仙妙應真人,以華山為道場,就食於華陰。又擬招良家子百五十人隨他學醫術道法。不過老身倒是聽聞,這妙應真人的法號,卻是你那表兄,長孫七郎聽上界仙人傳出來的?”
李寬很適當的做個鬱悶臉:“這個小七哥,怎麽還是個碎嘴子呢……”
義成公主怔怔的望著那兩隻大瓶子,很艱難的抬起頭:“這麽貴重的東西,我們兩個老婆子,怎麽受得起?”
李寬連忙拱手施個禮:“楊奶奶說哪裏話!您要受不起,還有哪個受得起?您為中原漢家百姓安危,遠嫁到這不毛之地和親。在我看來,您就是整個中原百姓的恩人。全中原的人都欠您一份感激,也就我有這個機會拜見您……”
義成公主老淚嘩嘩的,隻覺得一輩子的委曲今天都要被這孩子融化掉了,無法抑止的抽泣出聲來。
李寬有點尷尬,撓撓頭:“呃,我說錯什麽了嗎?楊奶奶您別傷心,您這樣的無奈,是整個中原男人的恥辱!不過您的犧牲不是沒有價值的,中原現在正在恢複安定。正是因為有您和其他前輩的奉獻,才讓中原百姓有這個恢複的機會。等以後我們中原強大了,再不會讓您這樣的無奈重現!”
義成公主抬著淚眼點頭:“是是是,你早前放話,漢家兒女,永不為奴!奶奶聽了打心眼裏高興,一晚上都沒睡安穩。你是好孩子……”
唐儉在下邊拚命咳嗽,爺爺啊,你咋啥話都敢說呢?這還是敵國境內,這話等咱大唐收複北疆這些地方再說不遲啊……
李寬假裝沒聽見,反正我還是個小盆友,我想說啥就說啥,管你什麽政治立場?你能拿我咋辦?我還是個孩子啊!
蕭太後眼見情勢古怪,連忙打圓場:“好孩子!今天是自家親戚私宴,不說傷感的話。奶奶聽說你能走天界?能不能給奶奶講講天上的事啊?奶奶一輩子向佛,連做夢都想見見佛祖啊,可惜還從來沒夢見過呢……”
李寬搖頭,開玩笑,這事我要說了,還怎麽取信於人?臉上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樣,睜著萌萌的雙眼,無辜的讓人心疼:“老祖不讓說,天機不可泄露啊!說了會被罰的,很慘的……”
這特麽,不讓說?!也就是說確實是知道,但就是不能告訴別人!這或許是這些人一生中,距離仙界最近的時候。
嘖,這是要活活急死人啊,可是誰還能強逼他不成?隻能眼睜睜看著這小東西滿臉不高興。那隻好試試能不能套出話來了……
既然是家宴,那當然是要吃飯。剛要開宴,帳篷外突然一陣喧鬧,一人胖大漢子在侍衛的阻攔聲中,大步闖了進來。
這胖大男子一進來就直勾勾跪在李寬麵前,雙手捧個一尺見方的木匣,大聲道:“外臣康蘇密拜見楚王殿下,外臣有重寶獻給殿下!”
殿中所有見到此人和那個木匣的人全都麵色大變,義成公主更是直接起身豎指怒目而視:“康蘇密,你無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