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涼州離開，李寬並沒有南返，而是折向東麵，去了鹽州，也就是後世著名的天然鹽產地鹽池。其實青海的鹽池距離涼州更近，儲量也更大。但目前這一帶尚在吐穀渾手中，為了避免引發那幫土鱉的警惕，也就沒去騷擾。

    鹽池的鹽是經過地殼運動億萬年形成的自然鹽，基本上不需要什麽加工就可以直接食用。從春秋戰國時期，這裏就是著名的鹽產地。

    可惜，由於農牧社會科技水平落後，對鹽池的開采一直處於初級階段。雖然曆朝曆代都把這裏當成重要的戰略資源，可實際上，真正被開采出來用於民生的鹽，少的讓人無語。

    到了鹽池的時候，李寬發現這裏居然還保留著依舊完整的城牆，應該是隋朝政府的手筆。不過卻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好好的戰略資源，就被這些土鱉這麽浪費了。

    以目前大唐這點人口，這裏大大小小十幾處鹽池，隨便扒拉都夠用了。可這一帶目前還沒被納入大唐版圖，不然李寬根本不用自己費這勁。

    如果大唐要對草原用兵，這裏必須在第一時間拿下。有了鹽池在手，不但能解除大唐的鹽荒，還能把那些辛辛苦苦用苦鹽礦提煉的人力解放出來。

    李寬在這裏呆了整整一周，每天除了挖點鹽，就是配合著大飛小飛重繪這一帶的地圖。偶爾也會讓小乖和兩隻鷹抓幾頭灘羊來打牙祭。在後世，這裏的羊肉那可是出了名的口感好。

    臘月初八，地圖繪製完成，李寬離開鹽池南返。

    一路上，他看到已經荒蕪的田地間，聚集起許多零落的小村落。那是南返的漢民百姓，重歸故土的跡象。

    他看到在殘破的村落遺址上，拚湊出來的棚戶式房屋。而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南返百姓們，不但沒有被這種殘酷的現實擊倒，反而個個麵帶笑容，努力的為自己的新生活奮鬥。

    這就是故土情結，這就是滿懷希望的生活。他們受過苦難，卻沒有被苦難所擊敗。現在，他們回來了，重新回到了生養自己的土地上。那已經荒蕪的田野，即將再次從他們的手中煥發生機。

    華夏百姓，是地球上最勤勞，最樸實，也是最堅強的百姓。有的人被擄去北地長達二十年，卻依然沒有放棄回歸的希望。終於，他們等到了這一天。中原的政權，再次崛起了！

    一路南下，李寬偶爾會在途經的村落駐留。他的形象早已傳遍民間，遠遠的看到騎虎小人，發現他的百姓就會呼朋喚友，簇擁著來圍觀，拿出家裏僅有的食物來感謝他。

    李寬無法拒絕這樣的熱情，隻能學著前世領導的架勢，問幾個冠冕堂皇的問題，安慰幾句。

    好在這年頭大唐的官吏多少還有點譜，照著朝廷的命令，所有返鄉百姓都發放了足夠過冬的物資。每個村莊裏也都分了數目不等的大小牲口，還免了三五年不等的稅賦。可以預見，隻要辛苦兩三年，日子就會好起來。

    有緣遇到，李寬都會給那些路過的村落分發一點鹽。反正他挖了七八天，空間裏的鹽多的是，估計全大唐人吃好幾年都不一定能吃完。

    本來想用這東西搞點事，現在也顧不上那麽多。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出來幫助這些可憐人的東西。偶爾碰到狀況太差的，也會贈送幾把菜刀或者匕首，但也僅至於此。長刀屬於管製武器，不但幫不上忙，反而會惹來麻煩。

    在麵對這些苦哈哈們的感恩戴德時，李寬總會不厭其煩的拋出自己那套口號。

    “不用感謝誰！你們誰的也不欠！是這個國家欠了你們的！你們能堅持到中原平定，重回故土。那也是自己爭氣！如果沒有重回故土的信念支持，誰願意在那種腥膻野蠻的地方，一呆就是幾年十幾年？性子烈些的，不定別人不殺，自己都尋了短見！我們謝天謝地謝祖宗，那是天地祖宗生養了我們。但我們更要感謝自己！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麽救世主，靠誰都不如靠自己……”

    這是他在路過某個返鄉村落時，在村子外的墳地遇到一幫苦哈哈們用簡陋的工具圍剿野獸、整個祖宗墳塋時，稍稍幫了一把之後，當著從原州趕來的一隊騎兵將士的麵，向返鄉農戶們發表的講話。

    李寬順手一指，身邊那口荒廢多年的老井就霞光衝天，泥土自己翻出井沿化成一片平整的井台。最後還從井中冒出一道衝天水柱，將附近十餘丈衝洗的幹幹淨淨。

    就在鄉親和將士們那崇敬的眼神中，李寬又順便在井台邊做了個轆轤台，甚至連繩鏈都配了個齊備。

    “不要去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神佛！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就算有，那也是我們自己！”

    李寬完全無視自己那一手“神跡”，反而堅定的宣傳著無神論：“我們求神拜佛，一心向善。換來的是什麽？突厥人打破我們的家園，搶劫我們的財物，屠殺我們的親人。那些神佛在哪裏？他們有管過我們嗎？沒有！在他們眼裏，我們和那些路邊的野草，草叢裏的蚊蟲一樣，根本就不值得關注！唯一值得信任的，就是我們自己！”

    “我們為什麽心甘情願的繳納稅賦？因為稅賦可以用來供養將士，為保護我們的家園流血犧牲！因為那些廟堂裏的大人們，會給我們的生活指引方向，會讓我們的生活更加美好。可是我們供養神佛能換來什麽？沒有！什麽都沒有！”

    “如果那些當官、當兵的隻會一味索取，不來保護我們。那我們就要造他的反！推翻他的朝廷！換個能夠為民做主的來做天子！可是神佛不理，我們能怎麽辦？我們什麽也做不了！他們白白受了我們的香火供奉，卻完全不顧我們的感受。這合理嗎？”

    “從現在起，我們不再敬神拜佛！我們隻相信自己！”

    一群苦哈哈恭恭敬敬的大禮送別，被勒令不許跟隨的那隊騎兵將士一個個蛋疼無比。不知道剛剛那番話，到底應不應該相信，又要不要報上去。

    李寬才不操心那些事，他相信被自己這種言行不一的搞法折騰之後，民眾會做出自己的選擇。遇到的幾十處村落上千人裏，雖然連一個識字的都找不到，但他從來不會低估人類的生存智慧。尤其是曾經被人奴役過的百姓，對平安和自由的向往會讓他們做出自己的選擇。

    過了原州城，人煙才漸漸密集起來。可是那寥寥無幾的村落，點綴在蒼茫大地上，仍然顯得單薄無力。

    農耕時代就是這麽悲哀，無論多麽努力的積累，一場天災人禍就可能讓數代人的心血付諸東流。隋朝最鼎盛的大業年間，全國人口統計最高超過了一千三百萬戶。而在武德貞觀年間，卻隻剩下讓人驚恐的兩百餘萬戶。就算有一倍隱丁，再加一倍逃戶，這樣的數據仍然讓人毛骨悚然。

    作死小能手楊廣，繼承了強大的隋朝江山。為了挑翻世家門閥，統一帝國權利。挖空心思的設計出一套方案，滿以為足以將那些千年世家的實力消耗個差不多，然後輕鬆捏在手心。卻沒想到，他的心思早被人看穿，然後將他那一套完全轉嫁給了底層民眾。

    楊廣的想法徹底落空，不但沒能消耗掉世家實力，反而因為底層民眾不堪壓迫，搞的烽煙四起，一地雞毛。悲慘的楊廣隻能跑去江南扮烏龜。

    麵對滿目瘡痍的萬裏江山，楊廣無奈的發出自嘲：“大好頭顱，誰當斫之?”

    被他幾次赦免的著名奸臣宇文化及舉起了手：“陛下，微臣想試試……”

    後來，這個想用皇帝頭顱為自己換個美好前程的投機者，卻被竇建德砍了頭顱拿去向頡利換了點好處。

    短短十幾年，中原處處烽煙，生靈塗炭。人口十不存一，城池、村落化為廢墟，良田再度荒蕪。

    李唐也是投機者，但他畢竟在名義上統一了中原，為中原百姓重新恢複生養奠定了基礎。而且李世民上台後，確實實現了他最初的政治報負。不管他為了登上皇位坑了多少人，從他做了皇帝以後的事實來看，他確實比其他人更合適。

    李寬當然知道這個便宜老爹，多麽看重手裏的權力。為了權力，他不惜放下身段，忍受做太子的兄長、忍受兵臨城下的頡利、忍受當麵狂噴的人鏡魏征……後來，被他忍過的，都被他懟的永世不得翻身。

    不過李寬並不擔心這個，因為這個偏執狂老爹，有個致命弱點：他想做千古一帝！為了這個名頭，他實力摘得“千古第一影帝”稱號。捎帶著，也讓便宜老娘做了“千古第一賢（影）後”。

    有單騎殺退頡利的名頭，再加上殺梁師都，討回傳國玉璽，索回被擄百姓這些功績，就算李世民再不爽他的“上神轉世”身份，也隻能忍著。不但會忍，而且還會借助這份力量，給他自己拚命摟好處。

    當李寬進入三原境內時，很欣慰的得知，有些受他幫助的返鄉村民，已經準備為他立生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