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閑臥凝紅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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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玢聽得薛蟠之言,眉頭緊皺扭頭問馮紫英道:“她是裏麵的?”
馮紫英微不可察的點點頭,賈玢看了寶釵一眼,將作怪的大手收回,悶聲喝酒!
寶釵怕他誤會,小手輕扯著他的衣角,低聲說道:“我也是剛知道!”心裏暗恨哥哥不爭氣!
賈玢輕輕拍了拍寶釵的小手,笑道:“來,咱倆喝一杯!”
寶釵笑著與他碰了一杯,喝了一點便放下,手仍抓著賈玢的大手,賈玢樂得享受寶釵的嫩滑玉手,不再多提!
且說薛蟠這貨,寶玉嫌他多嘴,氣急說道:“再多言者罰酒十杯。”
薛蟠連忙自己打了一個嘴巴子,說道:“沒耳性,再不許說了。”
雲兒又道:“女兒喜,情郎不舍還家裏。女兒樂,住了簫管弄弦索。”
說完,便唱道:荳蔻開花三月三,一個蟲兒往裏鑽。鑽了半日不得進去,爬到花兒上打秋千。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麽鑽?唱畢,飲了門杯,說道:“桃之夭夭。”令完了,下該薛蟠。
薛蟠道:“我可要說了:女兒悲——”說了半日,不見說底下的。
馮紫英笑道:“悲什麽?快說來。”
薛蟠登時急的眼睛鈴鐺一般,瞪了半日,才說道:“女兒悲——”又咳嗽了兩聲,說道:“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眾人聽了都大笑起來。寶釵恨得直咬牙,當著外人又不好發作,隻得蹂躪笑的最歡的賈玢了!
薛蟠道:“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是?一個女兒嫁了,漢子要當忘八,她怎麽不傷心呢?”
賈玢笑的嘴都咧到後腦勺了,說道:“你說的很是,快說底下的。”
薛蟠瞪了一瞪眼,又說道:女兒愁——說了這句,又不言語了。
眾人道:“怎麽愁?”薛蟠道:“繡房躥出個大馬猴。”
馮紫英嗬嗬笑道:“該罰,該罰!這句更不通,上句免強通過,這次不能饒你。”說著便要篩酒。
寶玉笑道:“押韻就好。”薛蟠道:“令官都準了,你們鬧什麽?”
眾人聽說,方才罷了。雲兒笑道:“下兩句越發難說了,我替你說罷。”
薛蟠道:“胡說!當真我就沒好的了!聽我說罷:“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
眾人聽了,都詫異道:“這句倒是在韻上!”
薛蟠又道:“女兒樂,一根大棒往裏戳。”
寶釵恨不得掐死他了事,賈玢搖頭將寶釵攬在懷裏,給她堵住雙耳,笑罵道:“你他娘的,比老子還無恥!”
眾人聽了,都扭著臉說道:“該死,該死!快唱了罷。”
薛蟠便唱道:“一個蚊子哼哼哼。”
眾人都怔了,說:“這是個什麽曲兒?”
薛蟠還唱道:“兩個蒼蠅嗡嗡嗡。”眾人都道:“罷,罷,罷!”
薛蟠道:“愛聽不聽!這是新鮮曲兒,叫作哼哼韻。你們要懶待聽,連酒底都免了,我就不唱。”
眾人都道:“免了罷,免了罷,倒別耽誤了別人家。”
於是蔣玉菡說道:女兒悲,丈夫一去不回歸。女兒愁,無錢去打桂花油。女兒喜,燈花並頭結雙蕊。女兒樂,夫唱婦隨真和合。
說畢,唱道:“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似活神仙離碧霄。度青春,年正小;配鸞鳳,真也著。呀!看天河正高,聽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幃悄。”
唱畢,飲了門杯,笑道:“這詩詞上我倒有限。幸而昨日見了一副對子,可巧隻記得這句,幸而席上還有這件東西。”
說畢,便幹了酒,拿起一朵木樨來,念道:“花氣襲人知晝暖。”眾人倒都依了,完令。
薛蟠又跳了起來,喧嚷道:“了不得,了不得!該罰,該罰!這席上又沒有寶貝,你怎麽念起寶貝來?”
蔣玉菡怔了,說道:“何曾有寶貝?”
薛蟠道:“你還賴呢!你再念來。”
蔣玉菡隻得又念了一遍。薛蟠道:“襲人可不是寶貝是什麽!你們不信,隻問他。”說畢,指著寶玉。
寶玉沒好意思起來,說:“薛大哥,你該罰多少?”
薛蟠道:“該罰,該罰!”說著拿起酒來,一飲而盡。
馮紫英與蔣玉菡等不知原故,雲兒便告訴了出來。
蔣玉菡忙起身陪罪。眾人都道:“不知者不作罪。”
少刻,寶玉出席解手,蔣玉菡便隨了出去。
賈玢興頭正好,便握著寶釵手道:“你也得行一令,快快做來!”
寶釵嗔道:“你不怕被別人聽了去?”
賈玢笑道:“還有人敢搶我的女人?老子一槊砸死他!”
薛蟠笑道:“妹妹作吧,全當一樂而已!”
眾人都勸,寶釵也不扭捏,微一思索,道:“女兒悲,鐵石心腸喚不回;女兒愁,落花有意水自流!”
賈玢摸摸鼻子,道:“誰這麽無情呀?”
寶釵白了他一眼,說道:“女兒喜,陌路喜逢一知己;女兒樂,靜待畫眉亦消得!”
賈玢笑道:“好,我要為你描眉!”
寶釵呸了他一口道:“你替我唱吧!”
賈玢知她不願讓外男聽了自己的歌聲,便喝了口酒,唱道:“藍藍的白雲天,悠悠水邊流,玉手揚鞭馬兒走,月上柳梢頭!紅紅的美人臉,淡淡柳眉愁,飛針走線荷包繡,相思在心頭!
風兒清、水長流,哥哥天邊走。自古美女愛英雄,一諾千金到盡頭!風聲緊、雷聲吼!妹妹苦爭鬥,自古紅顏多薄命,玉碎瓦全登西樓”
寶玉與蔣玉菡從外麵進來,聽了賈玢的小曲兒,拍手道:“大哥哥,意趣非凡,竟能描繪出如此幽怨婉轉的女兒情絲,弟弟佩服!”
蔣玉菡也極力讚美,賈玢厚顏接受了,反正沒人知道自己抄襲了!看著寶釵得意的笑了!
寶釵雙目含情的望著他,臉上一陣嬌羞,盯著賈玢道:“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眾人皆叫好,薛蟠更覺得妹妹好樣的,以後賈玢就是自己的大靠山,興奮的直招呼眾人飲酒,他自己更是碗到酒幹!
賈玢又喝了一會兒,便覺到寶釵用手輕推自己,扭頭看你,寶釵示意該走了。
賈玢點了點頭,又喝了一碗,笑道:“我有些醉了,你們隻管喝,我先告辭了!”
眾人起身相送,賈玢與寶釵攜手而去,寶玉等又回到桌上喝起來不提!
賈玢與寶釵來到了衡蕪院,香菱給他弄了醒酒湯,喝了以後,便與寶釵側靠在榻上說話!
賈玢見寶釵左腕上籠著一串,便開口問她要來觀瞧!
寶釵見賈玢感興趣,便含著笑往下褪了。
寶釵生的肌膚豐澤,輕易褪不下來。賈玢在旁看著雪白一段酥臂,不覺動了愛撫之心!
再看看寶釵形容,隻見臉若銀盆,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比林黛玉另具一種嫵媚風流,不覺就呆了!
寶釵褪了串子來遞與他也忘了接。寶釵見他怔怔的盯著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丟下串子,回身才要走!
隻見黛玉蹬著門檻子,嘴裏咬著手帕子笑呢。
寶釵道:“你又禁不得風吹,怎麽又站在那風口裏?”
黛玉笑道:“何曾不是在屋裏的。隻因聽見天上一聲叫喚,出來瞧了瞧,原來是個呆雁。”
寶釵道:“呆雁在那裏呢?我也瞧一瞧。”
黛玉道:“我才出來,他就‘忒兒’一聲飛了。”口裏說著,將手裏的帕子一甩,向賈玢臉上甩來。
賈玢正在出神,便被帕子抽中眼睛,唬了一跳,忙問:“誰這麽缺德?”
黛玉起先還擔心傷著他,現在見他罵自己,笑道:“哎呦,看什麽看得那樣出神?”
賈玢見是黛玉,伸手將她拽到懷裏,愛撫了一陣,道:“太熱天的,你怎麽跑來了?”
黛玉笑道:“我放心不下你,來抽察一下!”
寶釵笑道:“顰兒總是太認真!”
黛玉笑問賈玢道:“我大還是她大?”
賈玢頓時一陣發冷,苦笑道:“我頭大!”
寶釵心思通透,微覺苦澀,屈身一禮,道:“寶釵見過姐姐!”
黛玉驚道:“寶姐姐怎能如此,別說你還沒進門,便是進門後,我也得叫你姐姐呀!”
寶釵笑道:“這是規矩,禮不可廢!”
黛玉得意的瞟一眼賈玢,笑道:“那我就受著了,對了,宮裏娘娘傳出旨意,要咱們下月初一去清虛觀打譙,老祖宗要咱們過去商量呢!”
賈玢無趣道:“你們去吧,我在這歇會兒!”
黛玉哼了一聲道:“別以為我不知你打什麽主意,快點跟我們去!”
賈玢隻得悻悻的跟著她們去了榮慶堂,心裏不斷腹誹:這顰兒死丫頭,一夜之間從小貓咪變成了母老虎,咋能這般善變呢!
到了賈母處,見眾人都在,賈玢仍有些憂傷的生著黛玉的悶氣!
一時,王熙鳳來了,說起初一日在清虛觀打醮的事來,遂約著寶釵、黛玉等看戲去。
寶釵笑道:“罷,罷,怪熱的。什麽沒看過的戲,我就不去了。”
王熙鳳道:“他們那裏涼快,兩邊又有樓。咱們要去,我頭幾天打發人去,把那些道士都趕出去,把樓打掃幹淨,掛起簾子來,一個閑人不許放進廟去,才是好呢。我已經跟大太太約好了,你們不去我去。這些日子也悶的很了。家裏唱的戲,我又不得舒舒服服的看。”
賈母聽說,笑道:“既這麽著,我同你去。”
王熙鳳聽她這般說,笑道:“老祖宗也去,敢情好了!就隻是我又不得受用了。”
賈母道:“到明兒,我在正麵樓上,你在旁邊樓上,你也不用到我這邊來立規矩,可好不好?”
王熙鳳笑道:“這就是老祖宗疼我了。”
賈母因又向寶釵道:“你也去,連你母親也去。長天老日的,在家裏也是睡覺。”寶釵隻得答應著。
賈母又打發人去請了薛姨媽,順路告訴王夫人,要帶了他們姐妹去。
王夫人因一則身上不好,二則預備著元春有人出來,早已回了不去的;聽賈母如今這樣說,笑道:“還是這麽高興。”
便打發人去到園裏告訴:“有要逛的,隻管初一跟了老太太逛去。”
這個話一傳開了,別人都還可已,隻是那些丫頭們天天不得出門檻子,聽了這話,誰不要去。
便是各人的主子懶怠去,她也百般攛掇了去,因此李紈等都說去。
賈母越發心中喜歡,早已吩咐人去打掃安置,都不必細說。
賈玢拉著黛玉在王熙鳳屋裏胡鬧了一番,左擁右抱著,好不愜意,忽得說道:“初一我哪也不去了,懶得動彈!”
黛玉有些疲憊的摟著他假寐,聽他此言笑道:“你若不去,我也留下,免得你孤單!”
王熙鳳笑道:“顰兒就是你的克星,看你如何耍花樣!”
賈玢心一橫,道:“不就是打個譙嘛,就當玩一遭,去就去!不過現在嘛,我真得換個花樣!”
嘿嘿笑著將王熙鳳翻轉身趴下,從後麵騎上,又加鞭打馬,馳騁一番,連黛玉這揚州瘦馬,也被他遛了一遭!
過後他被兩人一頓痛打不提!單表到了初一這一日,榮國府門前車輛紛紛,人馬簇簇。
那底下凡執事人等,聞得是貴妃作好事,賈母等親去拈香,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況是端陽節剛過不久,因此凡動用的什物,一色都是齊全的,不同往日。
少時,賈母等出來。賈母坐一乘八人大轎,王熙鳳、黛玉、李氏、薛姨媽每人一乘四人轎。
寶釵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坐一輛朱輪華蓋車,鴛鴦、倪妮帶著丫鬟各乘一車!
然後賈母的丫頭、鸚鵡、琥珀、珍珠,林黛玉的丫頭紫鵑、雪雁、春纖,寶釵的丫頭香菱、鶯兒、文杏,迎春的丫頭司棋、繡桔,探春的丫頭待書、翠墨,惜春的丫頭入畫、彩屏,薛姨媽的丫頭同喜、同貴,李氏的丫頭素雲、碧月。
王熙鳳的丫頭平兒、安兒、豐兒、晴雯,並王夫人兩個丫頭也要跟了王熙鳳去的金釧、彩雲,**抱著芊芊帶著巧姐兒另在一車。
還有兩個丫頭,一共又連上各房的老嬤嬤奶娘並跟出門的家人媳婦子,烏壓壓的占了一街的車。
賈母等已經坐轎去了多遠,這門前尚未坐完。這個說:“我不同你在一處”,那個說“你壓了我們奶奶的包袱”,那邊車上又說“蹭了我的花兒”,這邊又說“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說笑不絕。
林之孝家的走來過去的說道:“姑娘們,這是街上,看人笑話。”說了兩遍,方覺好了。
前頭的全副執事擺開,早已到了清虛觀了。寶玉騎著馬,在賈母轎前。
街上人都站在兩邊。將至觀前,隻聽鍾鳴鼓響,早有張法官執香披衣,帶領眾道士在路旁迎接。
賈母的轎剛至山門以內,賈母在轎內因看見有守門大帥並千裏眼、順風耳、當方土地、本境城隍各位泥胎聖像,便命住轎。
賈玢、賈珍帶領各子弟上來迎接。
王熙鳳知道賈母的丫鬟在後麵,趕不上來攙賈母,自己下了轎,忙要上來攙。
可巧有個十二三歲的小道士,拿著剪筒,照管剪各處蠟花,正欲得便且藏出去,不想一頭撞在王熙鳳懷裏。
王熙鳳便一揚手,照臉一下,把那小孩子打了一個筋鬥,罵道:“哪裏來的野種,胡朝那裏跑!”
那小道士也不顧拾燭剪,爬起來往外還要跑。
正值黛玉、寶釵等下車,眾婆娘媳婦正圍隨的風雨不透,但見一個小道士滾了出來,都喝聲叫“拿,拿,拿!打,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