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難搞的薛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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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薛姨媽聽見兒子如此說了,氣方漸平。三五日後,薛蟠疼痛雖愈,傷痕未平,隻裝病在家,愧見親友。

    展眼已到十月,因有各鋪麵夥計內有算年帳要回家的,少不得家內治酒餞行。內有一個張德輝,年過六十,自幼在薛家當鋪內攬總,家內也有二三千金的過活,今歲也要回家,明春方來。

    因說起“今年紙劄香料短少,明年必是貴的。明年先打發大小兒上來當鋪內照管,趕端陽前我順路販些紙劄香扇來賣。除去關稅花銷,亦可以剩得幾倍利息。”

    薛蟠聽了,心中忖度:“我如今挨了打,正難見人,想著要躲個一年半載,又沒處去躲。天天裝病,也不是事。

    況且我長了這麽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雖說做買賣,究竟戥子算盤從沒拿過,地土風俗遠近道路又不知道,不如也打點幾個本錢,和張德輝逛一年來。

    賺錢也罷,不賺錢也罷,且躲躲羞去。二則逛逛山水也是好的。”心內主意已定,至酒席散後,便和張德輝說知,命他等一二日一同前往。

    晚間薛蟠告訴了他母親。薛姨媽聽了雖是歡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錢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

    隻說“好歹你守著我,我還能放心些。況且也不用做這買賣,也不等著這幾百銀子來用。你在家裏安分守己的,就強似這幾百銀子了。”

    薛蟠主意已定,那裏肯依。說道:“天天又說我不知世事,這個也不知,那個也不學。如今我發狠把那些沒要緊的都斷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學習著做買賣,又不準我了,叫我怎麽樣呢?

    我又不是個丫頭,把我關在家裏,何日是個了日?況且那張德輝又是個年高有德的,咱們和他世交,我同他去,怎麽得有舛錯?我就一時半刻有不好的去處,他自然說我勸我。

    就是東西貴賤行情,他是知道的,自然色色問他,何等順利,倒不叫我去。過兩日我不告訴家裏,私自打點了一走,明年發了財回家,那時才知道我呢。”說畢,賭氣睡覺去了。

    薛姨媽聽他如此說,因和夏金桂商議。夏金桂笑道:“相公果然要經曆正事,正是好的了。隻是他在家時說著好聽,到了外頭舊病複犯,越發難拘束他了。

    但也愁不得許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太太也不能又有別的法子。一半盡人力,一半聽天命罷了。

    這麽大人了,若隻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門,幹不得事,今年關在家裏,明年還是這個樣兒。

    他既說的名正言順,太太就打諒著丟了八百一千銀子,竟交與他拭一拭。橫豎有夥計們幫著,也未必好意思哄騙他的。

    二則他出去了,左右沒有助興的人,又沒了倚仗的人,到了外頭,誰還怕誰,有了的吃,沒了的餓著,舉眼無靠,他見這樣,隻怕比在家裏省了事也未可知。”

    薛姨媽聽了,思忖半晌說道:“倒是你說的是。花兩個錢,叫他學些乖來也值了。”商議已定,一宿無話。

    至次日,薛姨媽命人請了張德輝來,在書房中命薛蟠款待酒飯,自己在後廊下,隔著窗子,向裏千言萬語囑托張德輝照管薛蟠。

    張德輝滿口應承,吃過飯告辭,又回說:“十四日是上好出行日期,大世兄即刻打點行李,雇下騾子,十四一早就長行了。”

    薛蟠喜之不盡,將此話告訴了薛姨媽。薛姨媽便和夏金桂並兩個老年的嬤嬤連日打點行裝,派下薛蟠之乳父老蒼頭一名,當年諳事舊仆二名,外有薛蟠隨身常使小廝二人,主仆一共六人,雇了三輛大車,單拉行李使物,又雇了四個長行騾子。

    薛蟠自騎一匹家內養的鐵青大走騾,外備一匹坐馬。諸事完畢,薛姨媽、夏金桂等連夜勸戒之言,自不必備說。

    至十三日,薛蟠先去辭了他舅舅,然後過來辭了賈宅諸人。賈赦等未免又有餞行之說,也不必細述。

    至十四日一早,薛姨媽、夏金桂等直同薛蟠出了儀門,婆媳兩個四隻淚眼看他去了,方回來。

    薛蝌講至此處,寶釵笑道:“哥哥有妻如此,媽媽應該放心才是!”

    寶琴道:“大哥哥是不是又遇上什麽事了?”

    薛姨媽哭道:“我在家整日提心吊膽的,生怕他有什麽閃失。不想,好的不靈壞的靈,蟠子走了不到半月,那老蒼頭衣衫襤褸的回來了,說蟠兒被女真韃子劫走了!”說到這兒,薛姨媽哭的幾欲昏死過去!

    寶釵大驚失色,忙道:“鶯兒快請老爺回來!”鶯兒不敢怠慢,急忙跑出屋子去了!

    寶釵問薛蝌道:“遼東的女真人都被趕跑了,關內哪來的韃子?”

    薛蝌道:“姐姐忘了長安還有一支議和使團?”

    寶釵道:“遼東已定,皇上還留著他們幹嘛?”

    薛蝌道:“正因如此,朝廷才放他們走的,畢竟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嘛。”

    薛姨媽氣道:“留著他們也是禍害,不如殺了省事!”

    寶釵幾人又一陣勸慰,盞茶功夫,賈玢隨鶯兒進來,薛蝌、寶琴忙起身行禮,賈玢含笑扶起,躬身對薛姨媽道:“嶽母大人安好!”

    薛姨媽如見救星,抓住賈玢的手,求道:“我的兒,你一定要救你兄弟呀!我就這一個兒子,他若有什麽好歹,我可怎麽活呀!”

    賈玢忙道:“我已經急令封鎖各關口,他們跑不了,我一定還您個完完整整的兒子!”

    寶釵道:“媽,老爺都下保證了,您就安心等好消息吧!”

    賈玢笑道:“嶽母一路辛苦,寶釵快帶她去休息一下!”

    寶釵姐妹扶著欲言又止的薛姨媽去了寶琴那屋,寶釵輕聲道:“媽媽隻管放心,那是他的大舅子,他不管誰管!”

    薛姨媽臉色稍緩,道:“兒呀,你可要為你哥哥多說好話呀!”

    寶釵不禁笑道:“這還用您說!”幾人到了寶琴屋裏,吩咐人備熱水梳洗不提!

    賈玢帶著薛蝌來到前麵公房,給劉奇介紹道:“這是我的小舅子薛蝌,有些經商頭腦,讓他給你打打下手,爭取早是將海貿經營起來!”

    薛蝌忙對劉奇深施一禮,道:“小子薛蝌還請先生多多指教!”

    劉奇受了他這一禮,又考校了一番,笑道:“小夥子不錯,明日來我這兒報到,我再給你安排差事!”

    薛蝌急忙應是,賈玢又與劉奇念叨了一下朝廷的事,隨後帶著薛蝌出了公房!

    賈玢跟在身後的薛蝌道:“這份差事並不像輕鬆!做好了沒什麽,做壞了士兵們就吃不上飯了!”

    薛蝌道:“我會盡全力去做的!絕不會讓姐夫失望的!”

    賈玢笑道:“放手去做,以前商人事賤位卑,今後我要提升商人的地位!”

    薛蝌道:“姐夫若做此事,那天下的商賈多半會湧來遼東,此地興盛不遠矣!”

    賈玢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大哥不堪重用,薛家就看你的了!”

    薛蝌堅定的道:“我會做好您交待的每一件事!薛家也不會敗在我們手上!”

    隨著賈玢一聲令下,河北、遼東各關口加大排查力度,終於發現了薛蟠的蹤跡!

    薊鎮總兵謝和龍得到消息後,布下天羅地網,在津門渡口將範通等人一舉擒獲!

    可惜的是沒有找到薛蟠,經過嚴刑審訊,範通交待:那個大傻子被一個長相俊美的俠客救走了!

    因為努爾哈赤連番敗於賈玢之手,朝中的主和派漸漸的不再發聲,建熙帝先扣押了範通等人數月。

    後來範通等人送重禮於忠順王,忠順王以兩國交戰不殺來使為由,力勸建熙帝放他們東去,建熙帝不在意的批準了忠順王所請!

    出了長安城幾人一路聞報,努爾哈赤已經敗逃高麗,範通等人喬裝改扮成東北商販,欲經津門渡海投奔努爾哈赤!

    行至山西境內,一夥人尋一小客棧落腳,恰巧碰上薛蟠等人。

    在客棧用晚飯時,薛蟠不改好酒吹噓本色,對張德輝等人大肆宣傳賈玢的偉績,並處處以大舅哥標榜自己,言道自家妹妹多麽多麽受寵愛!

    張德輝等人自是知道底細,心裏對他一陣鄙夷:姑老爺如此英雄了得,怎麽就有這麽個大舅子?咱家姑娘也是倒了黴了!

    薛蟠這邊口無遮攔的滿口胡謅,那邊範通可上了心,端著一壺酒到了薛蟠這桌,給他倒滿一杯,笑道:“適才冒昧聽得大爺幾句話,敢情威鎮遼東的賈大元帥,與大爺有親戚?”

    薛蟠得意的笑道:“親戚?他是我妹夫知道不?”

    範通恭維道:“常聞賈大帥有一正兩平三位夫人,不知令妹是哪位夫人?”

    薛蟠瞟了一眼他,笑道:“老小子知道的不少呀!大夫人是我表姐,最得寵向三夫人則是爺的胞妹!”

    範通心道:“原來是他呀!”忙笑道:“想必您就是‘珍珠如土金如鐵’的薛家大爺呀!小老兒失敬了!”說著又給薛蟠斟了一杯酒!

    薛蟠看他順眼,也願聽他拍馬屁,與範通直喝到兩更才罷!

    範通回到自己屋裏,召集眾人相商,道:“咱們一路東去,恐怕不太順遂!天佑我等,賜給咱們一個護身符!”

    另一個頭領齊淩阿道:“範先生說的是那個大傻子?”

    範通笑道:“不錯,此人乃賈賊的妻兄,正好拿來做人質,我看他們攜帶的盤纏也不少!正好夠咱們包一艘大船出海了!”

    幾人商議如何行動不提,轉過天來,薛蟠等人繼續趕路,行到人跡稀少處時,一隊人馬蜂而至,刀起刀落將薛蟠等人殺了個七七八八!

    薛蟠白長了一副好體格,麵對殘酷的廝殺,當場尿了褲子,齊淩阿將薛蟠捆綁一團,塞進馬車內,將張德輝等人的財物洗劫一空!

    女真人將活口一一滅殺後揚長而去,卻單單遺落了滾到路邊坑裏的老蒼頭!

    老蒼頭等女真人走後,狂奔向長安城,以期盡快通知薛姨媽!

    這薛蟠被綁後驚恐萬分,直到看見範通那張老臉,破口大罵道:“老東西,你不想活了嗎?你不怕我妹夫宰了你嗎?”

    範通道:“我們女真人早與賈賊不共戴天了,綁了你也是為了有個人質,等我們逃往海上,就給你個痛快的!”

    薛蟠心若死灰,痛哭流涕道:“我不想死呀!我還有媽媽、妹妹丶老婆啊!快來救我呀!”

    範通正要嘲笑他時,外麵交戰聲傳來,薛蟠大喜道:“有人救我來了!”

    範通眉頭緊皺,拿出一塊布將薛蟠的嘴堵住,悄悄掀開車簾向外看去。

    隻見一俊美少年手持長劍,刷刷點點將齊淩阿幾人製服,衝著馬車這邊道:“快把人交出來,某家饒你們不死!”

    範通見大勢已去,押著薛蟠下了馬車,薛蟠抬眼望去,見救他的正是柳湘蓮,急忙嗚嗚的叫喚!

    柳湘蓮本來是仗義出手,並不知是薛蟠,此時見到他大感詫異,卻不露聲色道:“將人放開,否則我先宰了他!”說著將劍架在齊淩阿的脖子上!

    範通離了齊淩阿什麽都幹不成,忙將薛蟠身上的繩子解開,道:“好漢能放人了嗎?”

    柳湘蓮哼了一聲將劍拿開,齊淩阿等人連滾帶爬的上馬逃走,柳湘蓮待他們走後,身子晃了晃就要摔倒!

    薛蟠忙攙住他,道:“柳兄弟,你沒事吧!”

    柳湘蓮冷冷的道:“受了點內傷,那個賊首倒有幾分本事!早知是你,我就不會冒死相救了!”

    薛蟠尷尬道:“先前哥哥我多有得罪,還請柳兄弟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吧!”

    柳湘蓮見他誠心認錯,也不再追究道:“我也教訓過你了,此事就揭過吧!你走吧!”

    薛蟠急道:“柳兄弟身上有傷,我怎能棄你而去呢!”說著將柳湘蓮扶上馬車,親自架車趕往臨近城鎮。

    兩人在鎮上養傷數日,正好與薛姨媽一行錯過,也就發生了之後的那些事!

    柳湘蓮傷愈後,就要告辭離去,薛蟠道:“兄弟何不同我一起去奉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