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北伐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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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6章 北伐前夕

    春寒料峭,魏都洛陽。

    司馬懿半是思索,半是散步,緩緩踱步至南門城樓。

    夜深人靜,晚風刺骨,放眼眺望南方, 入目隻有漆黑一片,絲毫看不出數日之前,魏帝曹丕禦駕親、百官來送的喧鬧景象。

    猶記得那日早晨,眾星拱月間,曹丕顧盼自豪,拉著他的手,在百官麵前殷殷囑托道:

    “孫權失德, 不敬於朕, 朕今日召集諸將, 盡起國朝三軍伐吳,以應天時。至於國中諸事,隻得盡數托付仲達矣。”

    這意思是,皇帝禦駕親征,大後方就交給他最信任之人了。

    這般榮寵信賴,就好比先王曹操之於關係破裂之前的荀彧。

    彼時,司馬懿又是感動萬分,又是憂心忡忡,心情可謂十分複雜。

    曹丕伐吳之心,他向來知之甚詳。

    兩年前,由於在荊州歸屬的問題上的矛盾,劉備和孫權的關係極度惡化。荊州處於揚州的上遊,如果不握在自己的手裏,孫權感到非常不安。

    拿到荊州,組成完整的長江防線, 這是孫權首先要做的。基於這一點, 孫權撕破盟約, 偷襲了荊州,向當時的曹操附表稱臣,專心應對與劉備的戰爭。

    孫權對曹魏的臣服,避免了西、北兩線作戰的情況。

    不過孫權終究不是真心歸附曹魏,他可以降身段、獻財寶,但絕對不答應把太子孫登送到曹魏作人質。

    曹丕屢次征求質子,孫權屢次拖延拒絕,孫登不入朝,曹丕對孫權就沒有什麽實質的牽製,表麵上看,這一點是曹丕、孫權兩家關係破裂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司馬懿久輔曹丕,深知新帝考慮得更多之事,還是權力之新舊迭代。

    皇帝的權力大體可分為人事治權和軍政之權。

    治權方麵,基於九品官人法之實施,官僚選拔晉升之途,盡由曹丕授意,但凡不忠於曹氏者,當殺則殺, 該貶則貶, 縱觀朝野上下, 萬馬齊喑, 再無一絲不同之聲。

    緊隨其後的,便是軍權。

    新帝登基兩年,先王曹操留下的曹仁、徐晃、張遼、張郃諸將依舊位高權重,而新王心腹愛將中,僅曹真一人因為西征時積累之軍功,勉強淩駕於諸舊將之上,其餘曹休、夏侯尚諸將,新功未立,始終難以服眾。

    說是孫權不敬,實則,皇帝這是給諸位少年時的兄弟掙軍功去了。

    故而,三路大軍中,東有曹休、張遼、臧霸出洞浦口,曹休之職還在宿將張遼之上;中有曹仁、蔣濟攻濡須塢;西有曹真、夏侯尚、徐晃圍江陵,名將徐晃還位列曹真、夏侯尚之下。

    皇帝向來是這樣縱情的性子,起了性子,誰都攔他不祝

    但司馬懿也曾數番勸誡,直言魏吳大戰可能引發的蜀漢趁隙而入。

    曹丕卻笑道:“仲達還不知道細作傳來的消息麽?益州南中反叛,可笑那降將薑維掛帥南征,卻落得個褫奪職位的下場,可見劉備邊事不順,此時必定焦頭爛額,難以自保,何來北侵之力?”

    他心中雖然不信劉備會北侵,但也知道未雨綢繆的道理,接著又道:

    “不過仲達之憂未必全然無虞,朕便留下張郃統領西軍虎豹騎,助你一臂之力,非常之時,更許你便宜行事。”

    曹丕原本要調張郃參於南征,但轉念想到南方水網密布,非騎兵用武之地,索性順水推舟,讓於司馬懿統領。

    眼見皇帝退步至此,司馬懿也不再堅持,應下重托。

    “此時天寒地凍,正是疫病少發之際,可見天時在我。朕三路伐吳,須臾可回,斷不會耽誤春時,仲達還請拭目以待。”

    縱聲大笑間,曹丕大手一揮,大軍旋即轔轔瀟瀟,揚塵南下。

    黑夜中,司馬懿絲毫不覺春夜寒冷,眯眼陷入沉思。

    所有來自蜀地的消息,都表明蜀漢深陷南中叛亂,陣腳已亂,根本沒有北伐的實力。

    但他心中隱約還是覺得不妥,他對梟雄劉備,還有那位號稱臥龍的男人,始終心懷深深的皆備。

    兩年前的荊襄大戰,蜀軍呈現出的戰力,著實令人震驚。

    此番曹丕伐吳,精兵猛將被盡數抽調隨駕,萬一諸葛亮使詐,抑或劉備強行出兵北向,紮住京畿重地的郡兵,縱然人數眾多,但未必是蜀漢百戰精銳的對手。

    朝中眼下真正可用之兵,不過長安的駐守西軍而已。

    張郃勇冠三軍,虎豹騎獨步天下固然不假,但若蜀漢全力來攻,僅憑這一支軍隊,真能阻擋其鋒芒麽?

    “兵法曰:未料勝,先料敗,陛下既然重托於我,我當將可供調配之人事,盡數發動起來才是”

    司馬懿佇立城頭良久,目光漸漸轉到西方。

    “諸葛孔明,此刻你真如臥龍盤眠,還是欲一飛衝天呢”

    ******

    漢中,陽平關口。

    諸葛亮羽扇綸巾,正不辭辛勞,親自巡營,許是寒風凜冽,鼻翼顫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在他身後,身著半甲的馬謖慌忙將一襲大褂披到他身上,責備道:

    “謖自收到丞相信箋,星夜而來,便是想幫丞相分擔一二。丞相萬金之軀,日後巡營這些事,自有謖一肩挑之,朔風急勁,還請快快回帳,早些歇息,千萬不可受了風寒。”

    諸葛亮攏了攏大褂,笑道:

    “前些日子洛陽飛鴿來信,言曹丕起兵伐吳,此乃天下有變之機,陛下連夜召集重臣,商討北伐大計,終定下東西兩路軍略,我統領西路大軍,怎敢不殫精竭慮。”

    他拍了拍馬謖的肩膀,笑問道:

    “幼常南征方歇,本應修養一段時日,但正值國家用人之計,我向陛下保舉你同來,倒是辛苦你了。”

    馬謖忙躬身道:“不敢,丞相錯愛抬舉,謖才能親臨其會,此乃莫大之榮幸。”

    原來,他與薑維一道平定南中後,正輔助李恢安撫夷漢軍民,幹得有聲有色,不料在薑維班師回朝後不久,他忽然接到來自成都的詔書。

    原是諸葛亮有心培養於他,一俟魏國傳出曹丕欲南征的消息,便即刻請求劉備將他召入西路軍中。

    北伐係朝廷機密,大軍調動的動靜雖大,但對此知之甚詳的人卻少,馬謖也是秘密受命,今日剛到營中,還在熟悉情況之中。

    諸葛亮不再說話,巡完最後一個崗位,眼見諸事順遂,沒有異樣,便轉身走回營帳。

    帳中火把高懸,溫暖如春,諸葛亮有心教導眼前這位年輕俊彥,便舉起一座蠟燭,走到高高掛起的軍略地圖前,借著燭光指著漢中與長安之間的一處峽穀:

    “蜀地至關中,有天塹秦嶺隔絕,其中有五個路口可供通行,我所指之處乃是斜穀道,陛下已命趙雲將軍埋伏於此,以為疑兵。”

    他的手指慢慢滑到祁山,繼續介紹道:

    “若關中守軍震懾於疑兵,則我西路大軍可西出祁山,隔絕雍涼二州,幼常以為如何?”

    馬謖沉思片刻,發問道:“聽聞關中虎豹騎戰力彪炳,若引兵來救,未必是對手。”

    諸葛亮笑了笑,手指稍稍往東一劃,停在一處穀地:

    “此處乃武都郡東狼穀,三將軍藏兵於此,關中守將若來救,飛鴿傳書之下,三將軍援軍須臾可至,如此前後夾擊,守軍必敗。”

    馬謖以臉貼著地圖仔細端詳,不住點頭。

    諸葛亮起了考教之心,問道:

    “陛下以趙將軍為疑兵,以三將軍為奇兵,命我統領西路軍,出祁山,攻取隴西諸郡,陛下則自領中軍,擇機北出陳倉,此東西兩路齊出之軍略,對於此策,幼常怎麽看?”

    馬謖情知考教,凝神道:

    “曹丕引兵南下,雍涼二州空虛,傳聞關中僅張郃坐鎮長安丞相方才所言兩路齊出之軍策,不分主次,丞相西路大軍發兵之時,若張郃不引兵來救,則丞相大可鯨吞蠶食,將涼州據為己有,如此可收斷魏一臂之效。”

    說話間隙,他瞧諸葛亮麵上露出欣賞的神色,精神不由一震,繼續郎聲道:

    “若張郃遠道來救,自有張將軍收拾,西軍一滅,則長安空虛,陛下可趁機出陳倉道,直取長安,如此漢室複興,指日可待也。”

    “孺子可教也,荊州諸俊彥,確數你天資最高。”

    諸葛亮見馬謖三言兩語就能弄清楚軍策,頓覺心懷寬慰,撫掌大笑。

    “隻是”馬謖忽皺眉道:“方才巡營,謖一番計較,西路大軍不過萬餘之數,謖以為,陛下給丞相的人手著實少了一些。”

    諸葛亮見他不過一陣巡營的功夫,就能大致算出兵力,不覺微微吃了一驚,須知此時算數不甚普及,隻有經驗豐富的名將,才能在頃刻間估算出軍隊數量,不由奇道:

    “幼常還會點兵之術?這幾年在南中,確實頗有長進埃”

    馬謖老臉一紅,解釋道:

    “謖也是在追隨薑伯約平定南中時,蒙他傳授,才囫圇學了一些統兵的本事”

    說到這裏,他忽歎了口氣:

    “說起來真是可惜了,薑維此人文武雙全,是謖平生僅見的人物,可惜鋒芒太露,得罪陛下,被褫奪了官職,閑賦在家,他本是涼州人士,若此番能領軍北上,當能大放異彩!哎,我若是見了他,當勸他好好向陛下服個軟。”

    諸葛亮聞言,捉狹道:“不錯,伯約所獻飛鴿傳書之術,可令我軍先人一步傳遞消息,確為難得的大才,不過,你怎知他不在軍中?”

    “什麽1馬謖又驚又喜道:“朝堂傳聞,陛下曾言有生之年不再起複於他,他怎麽還能隨軍北伐?”

    諸葛亮輕搖羽扇,笑道:

    “陛下確有此言。但此番伯約乃是以一介義士之身份作為向導參戰,他不統兵,不治民,自然不算違背陛下金口玉言,陛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馬謖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

    “若由他來助陣,可抵雄兵十萬,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隻是眼下伯約何在?”

    諸葛亮點了點地圖,馬謖循著望去,見諸葛亮所指之處,赫然正是陽平關去往天水的必經之路,武都郡的下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