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擒賊先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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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近傍晚,日頭已不複中午時分熾熱。

    方才薑維本欲去山林裏獵殺一隻野獸作為晚餐,不料竟然與一名羌人同時射中一隻獐子。他隱約已是見到那名羌人附近仍有不少同夥。好在車上還有一些幹糧,尚能撐過這一程。為免節外生枝,薑維便舍了獵物,調轉馬頭先行撤離,回去與車隊匯合。

    眾人行了盞茶功夫,隻聽身後蹄聲滾滾,似有大隊人馬開來。薑維心中已有警覺。馬鈞麵色已是有些發白。

    這時薑母從馬車上探出頭來,麵有憂色,道:“可是有人追趕?若是求財的,給他們便是了。我兒,千萬需小心行事。”

    薑維笑道:“不過幾個小蟊賊而已,再大的場麵兒也是見識過的,母親隻管寬心便是。”他上前對著駕駛馬車的薑文低聲道:“阿文,你且加速駕車。我去查勘一番。”

    薑文得令,重重抽了幾下馬屁股,馬兒吃痛不過,嘶叫一聲,加速向前行去。

    薑武落在車駕後麵,大聲道:“少主,小人與你同去!”

    薑維喝道:“你護好車駕和馬先生,馬車壁上有一張小弓,你且去尋來戴上,前方若有人敢阻攔,一律格殺。快去!”

    薑武見薑維態度堅決,隻得咬牙抱拳而去。

    薑維調轉馬頭停在原地,盞茶功夫,追兵馬隊已出現在眼前,均是羌人打扮,約莫二十來騎。待其行到距己百來步,薑維提槍指向前方,沉聲喝道:“爾等何人,為何跟隨於某?”

    羌人馬隊放慢速度,為首一人穿戴甚是華麗,三十來歲年紀,身下騎著一匹雪白的駿馬,正是參狼羌王三子雅裏木。他驅馬上前,高舉馬鞭問道:“你可是天水來的薑維?

    薑維眯起眼來,暗忖對方既然已經認出自己,相必是有了幾分把握,索性亮明身份,看看是否能嚇唬住。當下朗聲道:“不錯,某乃雍州兵曹從事,天水薑伯約是也,既知某之姓名,爾等還不退下!”

    木巴立於雅裏木身畔,已是怒不可遏,咬牙切齒道:“薑維,那日上邽之戰,你暗中偷襲我軍營,屠殺我兄弟朋友,可還記得我木巴否?今日便要你血債血償!”

    薑維這才知道這些人是為上邽之戰複仇而來,果然來者不善,於是冷笑道:“某聽聞羌人勇士悍不懼死,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莫不是棄了族人同伴,獨自逃走的罷。某一時不察,倒教你成了那漏網之魚!”

    木巴自負武勇,將出逃一事當做平生之恥,眼下被薑維當眾調笑,當真被氣得怒火衝天,偏又辯駁不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把牙齒咬得滋滋作響。

    雅裏木拍了拍木巴的後背,意在叫他消消氣。他素知木巴的勇武,上位路上也需要這等得力助手。方才木巴急吼吼地前來尋他複仇,他就知道收攬木巴忠心的時機到了,便一口應承下來,當下率眾追來。

    他摸了摸下巴,又問道:“薑維,你可知我是誰?”

    薑維樂得給車隊多爭取些時間,遂道:“閣下直言便是。”

    雅裏木顧盼道:“我乃參狼羌王之子雅裏木是也!”

    不過番人小王子而已,薑維卻裝著吃驚的樣子,抱拳道:“原是小王子駕到,不知有何貴幹。”

    雅裏木見薑維這般“有禮”,隻道他被自己身份震住,心下得意,道:“武都乃我參狼族人繁衍生息之地,你為何無故在此出入?”

    薑維正色道:“武都自古乃大漢疆土,某身為大漢官員子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何須假借他人同意。”他這番話說得義正言辭,頗有些不留情麵。

    雅裏木終究年輕氣盛,麵上有些掛不住,怒道:“薑維,你今日死到臨頭,還敢嘴硬?你道一人便能敵得過我麾下二十名勇士嗎?”他冷哼一聲,又道:“你既惡了木巴,原本必死無疑。若乖乖下馬受降,我可免你一死。”

    薑維聞言,頗有些無言以對,這小王子涉世未深,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真把自己當做一個人物了。

    薑維眯起眼來細細打量,許是天氣炎熱的關係,羌人馬隊多未著甲,不少還是赤裸著上身,武器多以刀劍為主。

    漢朝有句俗話,叫“一漢敵五胡”,意指一個漢人士兵憑借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敵得過五個胡人兵卒。而馬戰講究一寸長、一寸強,薑維自小又是苦學武藝,他自信憑著胯下馬,掌中槍,內著兩檔鎧,便是對上二十個羌人,也有一戰之力。唯一可懼著,不過羌人手中弓箭攢射而已。

    薑維心道這一番糾纏下來,母親車駕應當已經遠去。當下也不再敷衍,沉聲道:“某留下一箭之地,爾等若再緊跟,休怪某手下無情了。”說完抬手就是一箭射出,此箭來勢匆匆,瞬息功夫就已落在雅裏木坐騎跟前。

    雅裏木座下白馬果真神駿,嘶叫一聲,立起兩條前蹄,堪堪躲過此箭。雅裏木卻一時不備,身子頓時失去平衡,就要摔倒。木巴嚇了一跳,他是見識過薑維箭法的,慌忙下馬拉住白馬韁繩,雅裏木這才免於摔下馬來。

    雅裏木受了驚嚇,臉色慘白,轉眼間又因怒氣勃發變得通紅,怒道:“既然不識好歹,今日便要將你碎屍萬段!弟兄們,給我上!”說罷,伸出右手往前一揮。眾羌人得令,加快馬速一齊向薑維衝去,有衝在前頭、騎射底子好的,便舉弓向前射去。

    薑維見狀,拍馬便回。

    今日羌人出行皆為行獵,因爾所帶皆是獵弓,力不過七八分,一波箭雨,隻射出八九十步,便已力盡,紛紛掉落在地,也有些的力道大點的,射程稍遠,均被薑維揮動手中長槍,一一撥開。

    薑維一邊退,趁著第一波箭雨已落、第二波箭雨未至之際,摯弓在手,抽出一根羽箭,反身就是一箭。他手上之弓,力達二石,羌人又是迎麵而上,百步距離,轉瞬就至,隻聽“嗖”得一聲,箭矢早已紮進離得最近的一名羌人喉嚨,那人尚來不及發出慘叫聲,就從馬背上直直摔將下去,登時斃命。

    羌人見狀,忙又是一波箭雨傾瀉,怎奈何薑維背後似長了眼睛一般,一見羌人撘弓,縱馬提速,每次均能躲過。待他們換箭間隙,又是快速往後射出一箭,又有一名羌人悶聲載倒。

    羌人此前打獵半天,箭矢也是所剩無幾,前後送出三五波箭雨,就已告罄,卻未見傷倒薑維分毫。

    薑維卻如法炮製,前後連射三箭,每射出一箭,均有一名追兵應聲而倒。

    見他弓長力勁,箭法又是如此神準,羌人紛紛勒馬減速,慢慢落在百步之外,就怕自己做了那出頭之鳥。

    雅裏木眼尖,大吼道:“此人箭不過七支,眼下尚餘四支,我等卻是有二十名兄弟,殺此人者,賞黃金五斤!”

    羌人大多貧苦,黃金五金那已是天大的賞格了。所謂人是英雄錢是膽,羌人騎士紛紛棄了獵弓,抽出腰間的刀劍高舉在手,口中發乎“呼啦呼啦”的嚎叫聲,發了瘋似得抽馬向前。

    “來得好!”薑維心道。方才他隻是忌憚羌人弓箭齊射,眼下若要肉搏,正得他的心意。他也調轉馬頭,朝著羌人大隊飛速馳去。

    雅裏木人怒馬急,舉了一把長刀一馬當前,身後有四名護衛怕主人有失,排開眾騎,緊緊跟隨在後。木巴因為之前下馬護主的緣故,一時隻得遠遠落在後麵。

    百步距離,雙馬縱馬急馳,轉瞬即至。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雅裏木一手握住韁繩,一手高舉長刀,急向薑維劈去。

    薑維隻用雙腿夾住馬腹,雙手也是高舉八麵槍,迎向長刀狠狠一砸。

    隻聽“砰”的一聲。兩人交手隻不過飛沙走石間,就已錯開。雅裏木如遭電殛,隻覺一股巨力傳來,虎口登時鮮血迸發而出,再握不住長刀,脫手而飛,尚未回過神來,薑維的槍柄已至,重重掃在他胸口,他感覺心口劇痛,似要窒息了一般,身子從馬背上重重摔下,眼前一黑,頓時昏死過去。

    一招製敵!

    身後護衛眼看主人生死不明,睚眥欲裂,團團圍住薑維,也不顧破綻大開,舉刀便砍。

    薑維照著平日練功的樣子,左手握杆,右手托底,平舉長槍,左手發力一一撥開身邊刀,旋即右手微送,斜斜刺出數槍,空中隻留下一道道殘影。

    尋常武夫劈砍擊刺,隻消力道用老,總要換口氣調整姿勢。薑維卻左右手分開發力,手中長槍就似活了一般,撥開來刀的下一瞬,反擊轉瞬即至。隻幾個呼吸的功夫,四名護衛也一一跌下馬來,所中傷口,不是咽喉,即是小腹,眼看都已是不活了。

    所謂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眼見首領身死,騎隊中最為精銳的護衛也是消亡殆盡。剩餘羌人不由為之氣奪。

    薑維一甩長槍,鮮血順著紅纓飛旋而出,隻見他臉不紅、氣不喘,一夾馬肚,又向敵陣攻殺過來。

    木巴此時已經匆匆趕到,他見薑維一人一馬,渾身是血,殺氣騰騰,宛如殺神再世,一人對上二十人,卻如虎如羊群,擋著披靡,手中這杆八麵長槍似是噬人的毒蛇,並不怎麽揮舞,卻是擋著死,碰者亡,三五下功夫,又有三名羌人同伴落馬。直把他看得心驚膽裂,鬥誌全無。

    羌人有一句話“勇士一生隻死一次”。那日上邽之戰木巴選擇逃跑,他的勇士之心也隨之死去。既已做過一次懦夫,再做一次,也是沒有絲毫扭捏。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跑啊”,扭頭就跑。一人帶頭逃跑,其餘人也是無心再戰,紛紛調轉馬頭,四下裏做鳥獸散去,

    木巴也是隨著逃逸而去,心中想著定要此事稟報給參狼羌王雅木吉,請他加派大軍圍剿。又想到薑維尚在身後,不由得打了個哆嗦,拿著刀背狠狠地抽打馬屁股,隻怕自己是跑的最慢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