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遊原敬恐怕是件棘手的事，沐秋水擔心自己一旦有去無回，家中奴仆無人照拂。於是召來最貼身的小丫鬟雙喜，聽她說完府中事宜，又將自己覺得重要的事一一囑托。

    雙喜是個機靈的丫頭，覺察出不對勁來，於是問：“小姐平白無故說這些做什麽，和交代身後事一樣……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多久回來？”

    沐秋水道：“你不要問這麽多，隻需要記得，如果我沒有按時回來，你們就把東西變賣，分了銀子自行散了。”

    雙喜委屈道：“我要小姐的錢幹什麽？我自小生在這裏，不想離開。”

    沐秋水看她傷心也覺得心煩，便匆匆敷衍幾句打發她下去，想不到過不到半刻她又進來了。

    “什麽事？”

    “小姐門外有位公子找你。”

    沐秋水問：“是太史階？”

    雙喜搖搖頭：“不是，是位麵生的公子。”

    沐秋水想不到是誰，於是道：“請進來。”這麽晚誰回來？

    當她看見進來的是顧長溪時感到非常意外，他從來沒有來過無量齋，得知她要去殺遊原敬怎麽就來了？

    經過上次廷議的事，沐秋水好不容易對他生出的一些好感又蕩然無存，此刻不禁站起身來蹙眉問了句“你來幹什麽”。

    她的冷漠令顧長溪猝不及防，愣了片刻問：“你不想看見我？”

    沐秋水默然地問：“有何貴幹？”

    他站在原地心裏一沉，覺得眼前的人的態度，和那晚搭他手的那個女子真是判若天淵。他百思不得其解，於是深吸一口氣問：“我打攪到你了？”

    沐秋水沒有回答，她想起他的種種不堪。

    顧長溪隻好又問：“你什麽時候啟程？”

    沐秋水答道：“明天。”

    “這麽快？”顧長溪呆了半晌提點道：“你要多加小心，遊原敬這個人不好對付。”

    沐秋水問：“還有什麽事？”

    顧長溪本是秉著一絲好意，然而想不到她竟這樣冷淡，頓覺她的態度實在讓自己難以忍受。

    看著她的臉，顧長溪的心裏忽然生出一股怒火和嫉妒，遂幾步衝上前去，抓著她的雙臂就把她壓到牆上。

    他的力氣甚大，使得她無法掙脫。

    “你這是什麽態度？”顧長溪怒道：“太史階能出入無量齋自如，為什麽偏偏對我擺臉色？”

    沐秋水也吃了一驚，她從來沒見過他發火，他雖然放蕩，可似乎從來沒有對自己橫眉冷對過。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最後隻是說道：“你弄疼我了。”

    顧長溪一愣，將鉗緊的手鬆開一些，仍舊沒有離開她手臂。

    他瞧著她那雙盈盈秋水般的眼睛，心中一軟，就又湊近她一些。沐秋水見他靠近自己，心中湧起一陣羞怕，不由地側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線。

    顧長溪臉上不由得溢出溫和的表情說道：“就是這樣，隻有你這樣最好看，你知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美？”

    沐秋水聞言抖了一下，想起太史階那日說過一模一樣的話，不禁羞憤道：“你們都是一個樣。”

    顧長溪變了顏色：“誰？你指的可是太史階？他對你做過什麽？”

    她忽然瞪著他道：“你怎麽會猜是他，他和你說過什麽？”

    顧長溪有些尷尬，鬆開手不語。

    沐秋水推開他冷冷道：“你走吧，你再不走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顧長溪欲言又止，他不希望她去送死，然而這不是他能決定的，更何況他也不會為一個女子和梵天以及太史階惹起不快。

    他今天過來，隻是想再看一看這個即將死去的人，生前最後靈動的樣子。

    隻是她並不懂，於是他隻好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說：“你自己多加小心。”隨後告辭。

    沐秋水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鬆一口氣。

    為了避免雙喜傷心，她在晨鍾剛一敲響的時候便自己悄悄離開。

    按著她得到的信息，如今毗沙門天遊原敬在關外一個叫黑河的地方。此地一到冬季便苦寒無比，遊原敬為什麽要到這裏來？他當年究竟為何要離開十二天？

    帶著疑問，她終於到了黑河城外的一處小村莊。

    遊原敬的住處並不難找。

    和黑河所有的平民一樣，那是一棟一層的普通磚房，貼著一處小樹林而建，門前砌起的矮牆圍出一個小院。院子裏的柴火堆和炕鍋，顯示出這個小院平淡樸實的生活氣息。

    沐秋水遠遠躲在林中盯梢，一連兩日都沒有看到有男人出入，隻有一個二十出頭，打扮樸素的年輕女子忙裏忙外、操持著家務。

    莫非是消息源有誤，還是他已經搬走？

    沐秋水站在冷風裏瑟瑟發抖，實在熬不過去，便裹著狐皮大氅蹲在樹下稍作歇息、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有人招呼：“姑娘。”那人戳戳她毛絨絨的大氅。

    她睜開，看到一個麵目清秀的女子近在眼前，是磚房裏的那個女人。

    “姑娘，天寒地凍，你怎麽睡在這裏，會出人命的。”

    沐秋水站起來，拍落身上的雪微微一笑。看見女子背後背著一個竹筐，裏麵插著幾根細樹枝，顯然是進林子來拾柴火的。

    那女子親切地問：“姑娘，看你麵生，怎麽一個人？你是從哪裏來的，這是要哪兒呀？”

    沐秋水靈機一動回答道：“我來投親，沒找到親戚。”

    “哎呀，可憐，”女子現出同情的神色說：“我家就在前麵，你隨我進去暖一暖吧。”沐秋水有些躊躇，女子已經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去。

    磚房裏果然也十分簡譜，牆上、炕上都非常暖和。沐秋水爬到炕上盤腿坐著，覺得凍到麻木的雙腿終於又有了知覺。

    女子給她遞上一杯熱水，熱情地問：“那你是從哪裏來？”

    沐秋水隨口胡謅：“從平陽府來。”

    女子好奇道：“是中原啊，中原可是個好地方，怎麽從那裏過來投親呢？”

    “前兩年鬧饑荒，家中人都死了，我有個遠親原說在黑河，便想來投奔，不想沒有找到。”

    女子同情道：“哎呀，怪可憐的。那你眼下怎麽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