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 父親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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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水小心翼翼抽出信箋,看著紙上的字跡,眼裏奪眶而出。
她五歲便開始學著識文斷字,因此完全能認得出,這確確實實是父親的筆記。
宋掌櫃的話是真實可靠的。
父親已經模糊的樣貌躍然於紙上。
在一封信函中他說,內子於某日某時產下一個女嬰,小女兒玉雪可愛、眼睛清澈明亮,一雙瞳仁剪秋水。他決定為女兒起名秋水,並好好教導她,盼她將來端莊賢淑,聰穎敏慧。
一封信中說王公公一黨的案子已經處理的差不多,自己好不容易得空,問是否擇日一聚。
另一封信中又說起,大意是指京師周圍最近都不太平,疑案牽扯眾多。大理寺公務繁忙,一直不得空回信,多時不曾聯絡,不知宋兄是否別來無恙。
沐秋水速度極慢地看了幾封,幾乎是逐字逐句去細細體味父親的語氣。
本來就僅剩一隻眼睛能看輕字跡,此時更是疲累得再也沒有辦法閱覽下去,便仔細收拾好信箋,放到床頭。
到了第二日,她對宋掌櫃的態度明顯和緩接納了許多。她向他問起遊原敬的事,宋掌櫃不免露出窘態表示還沒有找到他。
“這人真挺機靈,一溜煙就跑得沒影,掘地三尺都挖不出來。”
沐秋水道:“昨日你說的那個七爺,他會不會去了那裏?”
宋掌櫃道:“沒有,我已派人去七爺慣常出入的地方監視過,並沒有看到他。”他想了想又問:“侄女,有一事我要問你,你如今到底是為何人賣命?”
沐秋水垂目說:“為……一些出得起價格的人。”
宋掌櫃大驚道:“你可是在道上做事?”
見沐秋水點點頭,他連忙勸道:“嗨呀,侄女,我知道我自己做的尚且都是見不得光的營生,本沒有立場這麽說。可是我待你必然不同,我還是要勸你早早抽身。一個女兒家,何必刀頭舔血?何況你是沐兄唯一的血脈,更是千萬要保重自己。”
“我若不在這條道上,便是離真相更加的遠。既然如此,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不可如此想……”
“我若苟且偷生,隻圖找個地方了此殘生,不為家人昭雪沉冤,那活一場的意義又在何處?”見宋掌櫃又要勸阻,她道:“多謝世伯提點,我一定會小心為上。”
宋掌櫃見勸不住她,不住地歎氣,最後問:“那你現在是要去哪?”
沐秋水道:“我和遊原敬來時,曾在城內一處客棧定過屋子,我先去查一下他是否回去過,再四處看看有什麽線索。”
沐秋水依著計劃先去了客棧,遊原敬並沒有回去。她又在城內四處尋訪了一整天,卻也徒勞無獲。
遊原敬,就這麽從曹州城憑空消失了。
日頭已經西斜,當她正準備回城北的窩棚時,北麵卻忽然放出一聲震天巨響。
在那一下之後,接連多聲爆炸聲又接踵而來。濃黑的煙霧頓時往空中升騰。
沐秋水心中揚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大步流星就往宋掌櫃的窩棚奔去。
到了麵前,果然是窩棚發生了爆炸著起火來。
瘋狂的火舌肆意舔食著窗棱門框,大火是從窩棚後頭燒起來的,正在前麵耍賭的一些客人總算還來的及逃出,但也有不少被燒著了頭發衣服。
沐秋水試圖衝進去,然而熱浪滾滾根本無計可施。
救火兵丁從水囊裏澆注出去的水柱,尚未碰到火焰,就被熱浪“呲”一聲地烘烤成了蒸汽。
爆炸來的這樣突然,火勢起的這樣猛,後院根本沒有任何人能夠逃出來。
宋掌櫃,還有父親的書信,就這樣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她後悔,早知如此,應該將父親的書信貼身收在身上。
大火燃燒了整整三日才漸漸熄滅,滾滾熱浪和零星火苗仍舊提醒人們這裏發生的一切。
廢墟周圍哀嚎一片,住在附近的百姓,有不少都被炸藥炸出的碎片和流火波及到,連他們的房屋也未能保全。
哀鴻遍野,有一些善心的郎中自動趕來救治百姓。
“姑娘,姑娘?”
當她站在廢墟麵前時聽到有人在和自己打招呼,尋聲看去,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男子在喚她。
男子說:“姑娘,你是不是受傷了?”
沐秋水看看自己的手臂,手臂上的衣服有些焦黑破損,那是她三天前準備往火場裏衝時,被火燎到的。
“我替你看看。”男子提議。
“你是郎中?”
男子點點頭,沐秋水抬起手臂。、
她看著郎中剪開她的袖子,橋手環露出來,索性郎中並不認得這是什麽,反而說:“姑娘的飾品好別致。”
沐秋水沒有理會他,無聲地看著他替自己包紮完,就又去救治旁人。
火災和爆炸驚動到官府,曹州城戒嚴,她陷在城中不能離開。
她要在官府的人到來之前先去探查一番。
身體已比心更快一步行動,就在她這樣打算時,人已經不自覺的循著無人處往殘骸裏鑽了。
一路往裏走,幾乎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碳化的建築上的餘溫燙得她腳底疼痛。
宋掌櫃的小樓顯然比任何地方被破壞得都更為徹底,這大抵也是因為他私下販賣的火藥,就藏在這棟樓底下的緣故。
他是個中老手,卻也就此為自己挖下墳墓。
她仔細查看那些殘破的遺留物,人骨和木渣,心中有了一個大概。
火災比爆炸更先一步發生。那麽是火災不幸引起的爆炸,還是爆炸才是根本目的?
正在她思考的功夫,就聽見有人往這邊過來。
官兵要來收拾殘局,她不能再停留,遂一轉身從容消失在廢墟中。
她暫時躲回來時的客棧,不出一天功夫,就聽到有成隊的兵勇在底下踢踢踏踏地跑來跑去,伴著嗬斥聲和百姓的喊冤聲。
連客棧中幾個獨身的客人也被抓進衙門問話。
所幸衙役頭子看她是個女人家,料想沒有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才放過她。
曹州城內不安的動態,更是應證了她在現場的猜測,官兵在城內的大肆搜捕惹得人心惶惶。
她出不去,隻能在客棧中偷偷窺探。
這顯然極有可能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行為,對方必然是宋掌櫃的仇人,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