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梅園，隻見一片和人一般高的梅樹迎麵而來。彎曲遒勁的樹枝向周延伸，仿佛沒有盡頭，仿佛沒有開始。一束，一束的紅梅花從花苞裏冒出來，吐露出一片一片小巧動人的花瓣，鮮嫩純粹的玫紅色染紅了人的眼睛，驚豔到了內心深處。

    淡淡的香味沁入人的心肺，混雜著濕冷微妙的空氣，讓人不忍離去。梅用她的脆弱灑下一片淒涼，天地間仿佛隻有冷，豔二字而已。

    孟軒喜道：“郗美人，這裏的梅花的確不錯吧。”

    郗顏伸出右手握住突出的一枝梅花：“美則美矣，就是太過冷清，太過淒涼。”

    “等再過半個月，下起雪來，這梅園裏銀裝素裹，會更加美麗。那時候皇上皇親都會來賞梅，就不會這般寂寞了。”

    “可惜來人都不懂花，不但增添不了熱鬧，反而更顯得梅花的可憐無依。”

    孟軒聽出她言語中反叛的意思，他走到一株高大的梅樹旁邊：“也別這麽悲觀，你看這株美人梅，是北方移植過來的名品。

    雖然京城的氣候並不適合它的生長，但是它依然傲然挺立，長成這般美豔絕倫的模樣，讓所有遊客傾倒。我私以為，隻要有足夠的生命力和能屈能伸的韌性，即使在陰冷黑暗的地方，也能枝繁葉茂，美不勝收。”

    郗顏淡淡一笑：“孟公子這是繞著彎勸我在宮中安身立命？”

    “安身立命當然是好的，郗美人是明白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孟公子今天怎麽神神叨叨的……”

    孟軒爽朗一笑：“不是我神神叨叨，其實我隻是代別人傳話罷了。”

    郗顏機敏一笑，她知道肯定是司空九卿讓他傳的話。但是想到司空九卿的慘死，她甚至不忍心說出他的名字。

    孟軒道：“司空九卿和褚亦都曾囑托我，讓我勸你好好活下去，也讓我盡力幫助你。”

    郗顏聽到褚亦的名字，神色一變。

    孟軒繼續道：“時隔多日，我與你再見，但很多事情都變了。司空九卿曾勸我離開皇宮上，但是我沒答應。以後我還是在宮中寫詩，你有什麽困難，就托人給我傳信。我也會特別關注你，發現什麽事情我就主動去找你。

    其實就算司空和褚亦不囑托我，我也會這麽做的。一年前仙樂樓相識，我就十分欣賞你，現在我們已經成為知心朋友，我會一直支持你的。隻是……我能力有限，沒能在你進宮前救你走，隻能現在彌補了。”

    郗顏看著孟軒誠懇的樣子，爽朗一笑：“孟公子，你我萍水相逢，有緣成為知己，我已經很滿足了。你是名滿天下的大才子，而我隻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子。以後“彌補”這種話再也不要說了！”

    孟軒看著她純真得呼之欲出的眼眸，在那一瞬間領悟到司空九卿和褚亦那樣愛她的原因。

    郗顏又道：“借此機會，我想問你，上次才人府後院一別之後，你和褚亦公子去了哪裏？”

    “哦，那天啊。我和褚公子離開才人府以後……我們便去處理司空九卿的事去了。褚亦來的路上執意要帶你走，一點理智也沒有，我真的擔心他會直接去找皇上決鬥……多虧你勸了他，從你這兒離開後他就平靜多了。”

    郗顏想起那天說的，極盡傷人的話，不禁低下了頭。

    “後來我找了一些權貴和我一起去禦書房求皇上，但是皇上一點也不給麵子，他的態度是，我再求情便和司空九卿同罪。”

    郗顏捏了捏拳頭：“後來呢，你把事情都告訴我吧。”

    “後來，我托孟淩去死牢裏見了司空九卿最後一麵。這也是我今天來找你的原因之一。”孟軒打開胸前的衣服，取出係在裏衣上的玉笛，“這是司空九卿隨身佩戴的玉笛，他把玉笛交給我了。司空兄特別叮囑我，一定要把這個玉笛交到你的手上。”

    “啊？”郗顏驚呼道，“司空公子要把玉笛交給我？”

    “正是這樣。司空說這玉笛是他的心愛之物，他隨身帶來幾十年了。而郗美人正是司空的心愛之人，因此他一定你保管這個玉笛。”

    郗顏麵部顫抖：“真……真的嗎……司空公子為我付出了這麽多，連性命也搭進去了，他還要把他的心愛之物給我保管？”

    孟軒抿著嘴巴：“我以前也不理解，不過那天最後一次的見麵，讓我深切地明白，司空公子對你是刻骨銘心的愛。他從不後悔對你的付出，他隻希望你能幸福快樂。他的遺願就是你能在宮裏好好活下去，因此囑托我照看你，還說，希望他的玉笛可以一直陪伴你。”

    郗顏心裏很感動，她知道司空九卿是玉笛不離身的，現在他為自己而死，還要把最心愛的東西留給自己，這樣一份“禮物”未免太沉重了。更何況，她想到褚亦，想到皇上，於是朗聲說道：

    “孟公子，我知道司空對我情深意重，也為他離去感到痛心疾首。但是我不能接受這個玉笛。我和司空一直以朋友相稱，我不是他的愛人，不是他的親人，若我為他保管最重要的東西，是不妥當的。”

    孟軒歎口氣，語氣變軟了一些：“我也知道是這個理，但是我拗不過司空九卿。他從小就在江湖上流浪，沒有親人，隻有大堆的朋友和戲子相伴。其實他給你這個笛子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鼓勵你好好活下去。他知道你性情剛烈，不願向權貴低頭，擔心你在宮中想不開……

    這樣吧，這個笛子先放你那兒，等到你在宮中安穩以後，你再轉交給我，好嗎？司空九卿最好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我不忍心看到他在九泉之下難受。”

    郗顏不想再爭執，再加上死者為大，她隻好道：“那好，我暫時保管著，等我安穩下來，就交還給你。”

    孟軒這才點點頭。

    過了一會，郗顏道：“司空公子臨行那天，你們有去送他嗎？”

    “他不讓我們去，讓我們以酒祭奠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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