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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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軒中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到,眾人的目光都轉向胡氏和方采蘩母女,有同情的,又擔憂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有幸災樂禍正中下懷的,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孫老太太神色一冷,凝眉看向林氏,心道這婦人是真傻還是心懷叵測!明知道方大姑娘長於市井,這些年就顧著為生計奔波,官宦小姐琴棋書畫這一套哪有功夫修習,她偏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原本林氏自己犯蠢戳人痛處,得罪了知府家眷與孫家無幹,無奈今日的主人是自家,方大姑娘在梅園丟了臉,知府大人能不遷怒孫家?

    孫大太太顯然也明白這一點,立馬笑道:“既然說好了讓溫姑娘一個人題字,又何必勞動方大姑娘。”溫知州是方修文的直接下屬,他的妻子自然是要全力維護胡氏母女的麵子,是以溫太太跟著附和:“是啊,就讓我們家這蠢丫頭獻醜,下次咱們再欣賞方大姑娘的墨寶吧。”

    方采蘩也做惶急狀擺手:“對對,我,這個題字我真的寫不好,各位今日就放過我吧,往後有機會我再寫。”

    趙家大太太笑道:“哎,方大姑娘何必謙虛。令尊那一手顏體字可是連槿姐兒的祖父都稱讚不已的。虎父無犬女,方大姑娘又何必藏私。況且今日到場的大姑娘,個個都有事做了,沒道理單單漏下你一個,這傳出去不是說咱們輕看了你。”

    林氏笑道:“是啊,我就是這麽想的,所以才提議曹姑娘那畫由方大姑娘來題字。”

    孫大太太差點沒咬碎後座牙,這個林氏,原先看著她一直和胡氏母女有說有笑地,以為她與人家投緣,誰知道她轉眼間就衝人家使絆子。趙大太太是因為不忿方大姑娘搶了自家閨女的風頭,你又是為哪般呢?婆婆企圖阻止卻沒成功,孫家大少奶奶也急得直握拳,然後不斷地給小姑子使眼色,想讓孫玉琴從姑娘家的角度來阻止。

    孫玉琴正要開口,胡氏卻閑閑地道:“蘩姐兒,既然趙大太太這般替你著想,你就勉為其難地寫上幾個字吧。你放心,在座的夫人太太們都是心存厚道之人,即便你寫成了鬼畫符,她們也不會宣揚出去的。”

    老娘發話,方采蘩隻好苦著臉走到擺放畫作的案前。趙紫槿興奮地拉著曹姑娘湊了過去,一副急於欣賞的模樣,其他人也圍了過去。事已至此,孫家婆媳也隻好走過去圍觀。

    方采蘩慢慢拿起毛筆,朝眾人笑了笑:“那采蘩就獻醜了。”說完在曹姑娘的畫作上一氣嗬成地題寫了“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兩句。

    方采蘩寫好後,軒中鴉雀無聲,眾人因為太過意外半天回不過神。原本大家做好了將會看到她慘不忍睹的題字的準備,誰知道人家筆走龍神,展現在大家麵前的是兩行很是漂亮的草書。

    “姐姐怎麽用草書題寫,你明明最擅長顏體啊。”方采菱的脆聲質疑打破了這寂靜。胡氏仿佛沒察覺到眾人的異樣一般,伸手在小閨女額頭上戳了一下道:“這孩子,不懂偏愛瞎說。畫上雷姑娘這劍舞翩若驚鴻矯若遊龍,而顏體字方正嚴謹,題上去合適嗎?不過你也沒說錯,你姐姐臨張旭的帖子到底時日太短,這字根本就沒什麽氣勢。”

    方采蘩作委屈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嘀咕道:“人家都說了寫不好這個,您偏要逼著人家寫,您看果然出醜了吧。”

    林氏笑著拉住方采蘩的手道:“方大姑娘你就別委屈了。你娘這是看知府大人的字看慣了,眼界難免高於常人。姑娘家腕力不足,寫草書能寫到這份上已然是很難得了,不信你問在場的太太姑娘們。”

    “對對,秦家大少奶奶說得對,方大姑娘你才多大,這草書能寫到這樣子真的很難得了。”孫家老太太首先高聲肯定。她是主人,也是在場輩分最高年歲最大之人,她這麽一說,其他人哪有不附和的,況且她說得中肯,並非溢美之詞。

    “趙大太太說得沒錯,果真是虎父無犬女,知府大人字寫得極好,方家妹妹的字也漂亮,等閑男子都不如,真是叫人佩服。”孫玉琴一臉崇拜地看著方采蘩。雷三姑娘撫掌而笑:“就是,方家姐姐這筆字真是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其他幾個姑娘也隨聲附和,包括言不由衷的趙紫槿。

    方采蘩做羞澀狀不斷地謙虛著,心裏卻是五味雜陳。首先是她根本不想出這風頭;其次她想自己前世的老媽了。沒有前世老媽強行給她報了書畫班並且逼著她認真學,今日她鐵定就如趙家母女之所願出乖露醜了。

    婦人們圍著方采蘩的題字指指點點,向胡氏打聽方采蘩平日是不是勤加練習。胡氏笑道:“這孩子四歲開始由她老子手把手地教了兩年之後,就喜歡上了顏體。這些年不過時斷時續地偶爾寫寫,還是到了潭陽這幾個月之後才每日堅持練習。他老子見了她寫的字,每每都是搖頭不滿意。”

    婦人們聽罷紛紛搖頭說知府大人太過苛責自家閨女了。大家就顧著替方采蘩打抱不平,沒有誰提一句趙紫槿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題字。

    方采蘩被孫玉琴幾個人圍著,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書法,趙大太太和趙紫槿強忍著心頭的失落和嫉恨,混在人堆裏偶爾插上兩句話。趙大太太知道,此次孫家梅花會之後,潭陽那些富貴之家的郎君們都會傾慕方采蘩的,和她比起來,槿姐兒將會黯然失色。

    對知府家的破爛事兒了解得比較透徹,趙大太太在心頭恨恨地道:說來說去都怪方家那位姓明的表姑娘不中用!你說你殺人這樣事都敢做,怎麽就爬不上自家知府表哥的床呢?若是姓明的跟了方修文,胡氏根本就不會和方知府複合,不複合方采蘩也就不會來潭陽。她不來那自家的槿姐兒就是潭陽最耀眼出色的姑娘,各府的未定親的郎君,還不由自家挑啊。

    這樣一來,槿姐兒的夫婿豈不是隻能是方采蘩挑剩下的郎君了。槿姐兒一直規規矩矩地在謹守著閨閣本分,而方采蘩混跡於市井之中這麽多年,拋頭露麵地和什麽人都打過交道。真正講究的官宦人家,應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姑娘做兒媳婦吧。趙大太太這麽一想心裏又好受了一些。

    趙大太太本來以為接下來胡氏會不放過潭陽城中各府女眷的任何聚會,極力展示自家閨女的出色,從而為方采蘩的婚事鋪路。誰知道六月就傳來胡氏有了身孕的消息。而方修文對妻子這胎很是重視,生恐妻子有所閃失,勒令她在家休養不得出門。

    胡氏不出門,方采蘩自然也不輕易參加各府女眷的宴會了。當然即便她想參加也不大得空,胡氏一心養胎,方家的大小事務包括鋪子都是方采蘩管著。

    次年方采蘩的及笄禮正碰上胡氏即將生產,所以辦得不是很隆重,就邀請了幾個人。孫大太太做正賓,雷三姑娘的有司,讚者則是孫玉琴,秦家大少奶奶林氏梁家姐妹以及溫知州家的姑娘被邀請千萬觀禮。

    胡氏是在二月十七傍晚時分發動的,之後折騰了一整晚,次日天蒙蒙亮的時候生了個大胖小子。方修文確定妻子安然無恙之後便急不可耐地催著穩婆將新生兒抱出來,看著哭得格外大聲的小孫子,一把年紀的範氏喜得老淚縱橫,顫聲高叫著:“冬雪,去開箱子,府中上下一人賞錢五百文,用我的體己銀子!”

    在場的丫頭婆子聽到這話,齊聲歡呼起來。方修文還嫌不夠,又加了一句:“蘩姐兒,你讓賬房再給每個人賞五百文!”“好叻,我這就讓張媽媽去傳話。”方采蘩大聲應道。

    方采菱笑嘻嘻地道:“府中上下都賞,那豈不是我們也有份?”方采蘩哭笑不得:“你個財迷,什麽東西家裏都給你準備好了,你說你有什麽要花銷的地方,你這麽一門心思地攢錢有什麽用?”

    方采菱皺了皺鼻頭:“錢還有嫌多的啊。”方誌遠湊過來嚷道:“大姐你可不能忘記我啊,兩個五百文就是一貫錢,好!”方采蘩一指頭戳在弟弟腦門上:“貪心不足的東西,祖母平日裏給你的還不多啊,還好意思在這裏爭!”

    方誌遠衝自家大姐做了個鬼臉,道:“什麽叫我在這裏爭啊大姐,那是我該得的好不。是不是啊祖母?”“對對,是我們遠哥兒該得的。好孩子,別擔心。祖母的體己銀子都是你的,哦,不對,還得給你弟弟留些,你們可是親兄弟。”範氏一張老臉笑成了菊花。

    方采菱忍不住撇了撇嘴,方采蘩則看著妹子笑了笑。對於範氏這種毫不掩飾的偏心言論,她已經見怪不怪了。沒法子,古代本就重香火傳承,然後自己又碰上了一個奇葩的祖母,孫子是寶孫女是草,重男輕女在她腦海裏就是天經地義理所應當。

    方修文給小兒子起名方誌鵬,鯤鵬誌向高遠,跟大兒子名字的意思差不多,外人一聽就知道是兩兄弟。雖然不是頭胎也不是長子,但方誌鵬小朋友的滿月宴辦得很隆重,整個潭陽有頭臉的人家都來赴宴了。知府大人對這個次子的出生有多高興,誰都看得出來,也就誰都不敢怠慢。以至於宴後方采蘩看著那長長的禮單,忍不住暗自咋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