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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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因為出了那麽大的事情,胡氏和雷大太太晚上都守在方采蘩的院子看護著閨女,胡氏少不得要趁空當問起雷大太太對申衡和雷三姑娘親事的打算。雷大太太明白地說今日見了呂氏,自己已經打算放棄了。
不過她又說好歹到了京城,申家還是得去一趟,畢竟他家還有個申老夫人在,身為晚輩去請一下安表示一下雷家對兩家關係和好的誠意是理所應當的。但她是絕對不會帶雷三姑娘去的,正好閨女受了傷行動不便,倒是現成的借口。
誰知道雷大太太還沒來得及去申府拜望,次日申老夫人卻帶著申衡先來探望雷三姑娘了。不用說,肯定是呂氏母子回家告訴了申家老夫人雷家母女到了京城且雷三姑娘受傷一事。
方家和申家原本沒什麽交集,但因為陸家的關係,如今也算是比較熟悉的人家了。申老夫人上門,胡氏自然是熱情接待,因為輩分,範氏也被搬出來接待客人。
呂氏沒來,就申老夫人帶著申衡來,敏銳的胡氏從這裏頭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在雷大太太沒到花廳前,截住她和她耳語了幾句,雷大太太沉吟片刻之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到了方家的花廳,雷大太太向申老夫人行禮問安,申衡也給雷大太太行禮問安之後,雷大太太立馬向申老夫人致歉,說自己母女來到京裏本來應該第一時間去上門拜訪給她老人家請安的。無奈自己身子不濟,一路上舟車勞頓居然病了,不好意思抱著病軀去申府,本來打算在客棧將養兩日再上門的。
結果雷三姑娘來給方府送潭陽其他人家捎給方家的東西,不小心說漏了嘴,好心的胡氏得知自己病了,二話不說派了婆子硬是將她母女的行禮都拿過來,自己母女推拒不得,隻好先在方府住下。
“強哥兒媳婦,你這就太過外道了。”申老夫人聽完喊著當年對雷大太太的稱呼,嗔怪道:“咱們兩家是什麽交情,你怎麽會因為自己染病就不好意思上我們家門呢?你看你母女千裏跋涉也是因為老婆子一句話,你病了更應該來我們家養著才是。”
申老夫人說完又對胡氏表示了感謝,胡氏不好意思地擺手:“您老人家就別說什麽感謝的話了,說起來我真是羞愧不已呀。您看,大太太這兩日身子大安,原本打算昨日帶著雷三姑娘去府上拜訪的,都是我多事非要請她去陸家的莊子指點指點,不然雷三姑娘也不會遭那麽大的罪,差點連命都搭上了。”
“是啊,若不是英姐兒,我們家菱姐兒興許就沒命了。都是為了護著我們菱姐兒,英姐兒才會受了那麽重的傷,是我們家對不住英姐兒呀。”範氏昨晚也被滿身是血的雷三姑娘嚇住了,一番話說得很誠懇。
雷大太太一聽這話,忙道:“哎呀,方老太太方夫人你們怎麽又說這話了,這飛來橫禍誰能預料得到?況且我們英姐兒的傷也就是瞧著嚇人,於性命無礙,你們就別自責了好不。”
關於雷大太太去陸家莊子一事,昨日呂氏已然向申老夫人說過了,呂氏說那不過是借口,目的還是想讓雷三姑娘和自家兒子先見麵,申老夫人當時不置可否。如今胡氏態度誠懇地這麽一說,老太太不禁開始質疑兒媳婦的看法了。
申老夫人道:“是呀,賢婆媳怎麽能這麽想呢?我倒覺著幾個姑娘家在危急時刻還能友愛互助地,很是難得。英姐兒在哪,快帶我去瞧瞧那孩子去。”
雷大太太道:“哪能叫您老人家去瞧她,郎中說這孩子腰上的傷得好生將養不能亂動,這不方夫人已然吩咐婆子去找軟轎,稍後將她抬來見您。”“那就不要挪動她!我還沒老到走不動路的地步!”申老太太一揮手,再次道,“強哥兒媳婦,英姐兒在哪裏,直接帶我去。”
閨閣女子的院子,申衡一個男子不好去,隻能在花廳等著。幾個女眷一道去了方采蘩的院子。方家姐妹孫玉琴都笑吟吟地站在門口迎接。
雷三姑娘趴在榻上,申老夫人快要到她歇著的西次間門口的時候,她在婆子的攙扶下準備起來。申老太太趕緊道:“好孩子別起來,身子要緊,別亂動彈。”
雷三姑娘喘著氣道:“申家祖母,您別聽我娘說得嚇人。我這身子素來皮實經得起摔打,些許皮肉傷而已我哪裏就受不住了。您可是長輩,做晚輩的頭一回見您,怎麽也得給您行個禮。”
申老太太上前按住她的肩道:“好孩子,祖母知道你是個懂禮的,隻是這會子你聽話好好地躺著,你看你這臉都是蒼白無血色的,你這樣子自己不心疼,你娘瞧著也心疼啊。”
雷大太太道:“既然你申家祖母都這麽說了,那英姐兒你就別起來了。娘扶你坐起來說話吧。”之後雷大太太和方采蘩小心翼翼地扶著雷三姑娘慢慢坐起,申老太太也和範氏一道在屋中的太師椅上坐下。
申老夫人仔細打量著雷三姑娘,然後暗自點頭,心道徽姐兒沒說謊,這孩子的模樣雖不是頂出色,但瞧著舒服,舉止也不是大兒媳婦所說的粗魯小家子氣。
申老夫人少不得又要問起瘋牛襲擊時候的經過,已經得到方采蘩提點的方采菱說得繪聲繪色,尤其是關於雷三姑娘保護她而不惜讓自己受傷的細節更是說得詳盡。
“說起來慚愧,我那時候落在一根比較纖細的樹枝上,我一喘氣那樹枝都顫悠悠地,所以當時明明聽到了雷家伯母的喊聲,可我不敢大聲回答,我就怕自己一大聲說話,就會從樹枝上摔下去。過了一陣,英姐姐才大聲應答。我那時候不知道她當時因為碰到了頭,暈過去了,還怪她怎麽早不出聲。
其實那時候英姐兒腰上手上都在流血,可她還是慢慢靠近我想拉我到她那邊去。實在是那樹枝太小承受不住沒法子靠近,她才放棄,然後她就不停地安慰我別怕,說上頭的人一定會來救我們的。要不是英姐姐,我這會子恐怕都……英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雖然已經聽申衡粗略地講過,但這時候聽當事人自己詳細地說一遍,那感受還是大不一樣。申老夫人動容地走上前,拉著雷三姑娘的手道:“好孩子,告訴祖母你當時都是怎麽想的,怎麽就那麽勇敢呢?”
雷三姑娘不好意思地道:“什麽勇敢呀,瓊英當時就是想著菱姐兒比我小,又細皮嫩肉地,那些苦她哪裏受得住,就自然地護著她了。”
申老夫人拍著雷三姑娘的手背,感歎道:“好孩子,不愧是雷家的子孫。聽衡哥兒的曾祖父說,當初你家曾祖父在戰場上也是這麽護著衡哥兒的曾祖父,結果自己被砍了兩刀差點沒命。雷家於申家有大恩哪。”
雷大太太汗顏道:“您老快別這麽說,申家祖上也救過雷家祖上的。”申老夫人搖頭:“那不同,那不過是花了些銀子的事情,一般人都做得到。”
接下來,申老夫人又問方采蘩和雷三姑娘在潭陽交往的事情,問兩個人怎麽成了好朋友的。方采蘩知道老太太這是在考察雷三姑娘呢,自然是委婉含蓄地誇讚雷三姑娘人品好,且很能幹。
申老夫人聽完很是滿意,最後道:“強哥兒媳婦,你看英姐兒傷得這麽重,老在這裏打擾人家方家也不方便,還是讓英姐兒去我們家養傷吧。”
雷大太太搖頭道:“嬸子一番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娘倆還沒去給您請安,您老做長輩的先來探望英姐兒,我已然是很不安了。如今英姐兒傷得這麽重,我們更不好意思去府上叨擾了。”
自己以為雷家和申家的關係遠比雷家和方家的關係深厚,可雷大太太的話卻明白地告訴自己,相比較申家,她覺得方家更值得親近。人家本來是要拜訪自家才入京的,結果卻變成如今這樣的局麵,都是大媳婦盛氣淩人瞧不起人造成的。
申老夫人內心歎息,嘴上卻道:“那好吧,我看方侍郎一家待你們極為熱忱周到,英姐兒又和方家姐妹投契,留在方家應該更加有利於她養傷。強哥兒媳婦,有些話,等你明日來了我們家,咱們娘倆再詳談吧。”
申家祖孫走後,方家又陸續來了幾家探望方家姐妹的人,胡氏和方采蘩忙於招待客人,顧不上和雷家母女談論申家之事,直到晚上才得空。胡氏和方采蘩都覺著申老夫人的態度和呂氏相差太大,隻怕她老人家是看好申衡和雷三姑娘這門親事的。
雷大太太其實也有同感,不過想到呂氏的態度,她還是打消了將閨女嫁到申家的念頭。胡氏勸道:“一般人家,遇上個不喜歡自己的婆婆,日子委實難過。不過英姐兒嫁到申家去,若是夫婿疼愛夫妻一心,再加上有個祖母做後盾,日子還是不會過得差吧。”
雷大太太搖頭:“夫妻同心,這個誰敢保證。今日看申家老太太這架勢,倒是誠心誠意讓兩家結親。隻要她老人家有心,這親事不一定非落在我們英姐兒和申衡的身上。我們家三弟的長女和申家三爺的長子年歲也相當,一個十四,一個十一,隻不過再等幾年就是了。這兩個孩子的爹自□□好,由他們來完成長輩的心願其實是是最合適的。”
等大人走後,方采蘩悄悄問雷三姑娘對申衡印象怎麽樣。雷三姑娘猶豫了一下道:“那人瞧著倒是個好的,隻是……哎,說這個做什麽,橫豎這事我娘做主。”方采蘩覺得也是,可心裏卻還是有些遺憾,她是打心眼裏希望好友能嫁到京城來的。
次日雷大太太在方府用過早膳後,就帶著禮品去了申家,盤桓到下午方家都快準備晚膳了才回來。回來後拉著胡氏就去了方采蘩的院子,然後告訴大家說自己已經和申老夫人說好了申衡和雷三姑娘的親事,打算媒人就請於氏,三日後就將親事定下來。
這轉變也太快了吧,方家母女麵麵相覷,雷三姑娘更是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家老娘。見大家都不解地望著自己,雷大太太忙解釋起來。
她說自己到了申家,受到了申家上下的熱情接待。申家的幾個兒媳婦帶著小輩都來給自己見禮。然後申老夫人遣退了小輩,單留下自己和呂氏。老太太說自己昨日回到家後,就接到了西北大兒子的書信。申簡在書信裏催促著家裏快點將申衡和雷三姑娘的親事定下來。說自己打算讓申衡婚後就去下麵的衛所曆練,成了親也方便帶著家眷去。
申老夫人就說自己很喜歡雷三姑娘,覺得她會是申衡的良配,打算請陸將軍夫人做媒人,這幾日就將親事定下來,問雷大太太意下如何。
雷大太太見呂氏雖然也附和著申老夫人的話,但歡喜的神色頗為勉強,本想說自己閨女配不上申衡。但轉而一想,申家真正當家的是申老太太和申簡,既然是這兩個人一心讓申衡娶自家閨女,呂氏再不平又如何。
當然更重要的是閨女婚後就跟著女婿去了衛所,根本不會和呂氏這個婆婆一道生活,即便呂氏對閨女再不滿,又能如何呢?於是她稍加猶豫後就答應了。
原來是這樣,大家恍然大悟。雷大太太對雷三姑娘道:“英姐兒,隻是往後你就不能住在京城,而是要和衡哥兒一道去衛所所在的城裏生活了,你怕不怕。”雷三姑娘搖頭:“我不怕,我三嬸為了陪我三叔,如今不也去了南邊嘛,我又不是那嬌氣的。”
雷大太太點頭:“我想申家老夫人之所以看中你,應該也是覺著你不嬌氣能吃苦,絕對不怕陪著她家衡哥兒去偏遠之地過日子。英姐兒,娘之所以答應,並不是不心疼你吃苦,而是覺著衡哥兒去衛所曆練不過是暫時的,熬夠了資曆,再回京不說能像陸大郎那樣一下就是四品,至少也能有個不錯的官職。”雷三姑娘表示自己明白。
方采蘩和胡氏對視一眼,母女兩個都覺著雷大太太真是個通透的,一下就抓住了問題的要害。撇去呂氏這個婆婆,從大的方麵來看,雷三姑娘嫁給申衡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聽陸驥說申衡沒有京裏其他紈絝的那些惡習,平日裏勤於習武,在禦林軍裏擔任無品級不入流的小頭目也沒什麽不好的傳聞。而且申簡對兒子的前途有規劃,隻要申衡按照他家老子安排的路走,往後前程還是不錯的。
申老夫人是個行動派,當即就讓呂氏來找於氏,說是請她做媒人,於氏哪有不答應的。於是從營中回家的陸驥一下就知道了這個好消息,迫不及待地跑到方家來找方采蘩談論。閨女才逃過一劫,胡氏哪裏還忍心再阻撓她和陸驥見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任由兩個人撇開丫頭婆子去了後花園。
“蘩姐兒過來,讓我看看你額頭上的傷恢複得怎麽樣了。”一進入水榭,陸驥就伸手去拉方采蘩。“和英姐兒的傷比起來,我這個小口子算什麽。”方采蘩很不以為然。陸驥一把將方采蘩抱到自己膝蓋上坐好,瞪了她一眼:“再小那也是傷,弄不好會留疤的。”
“人家郎中都說用了他的藥,且這幾日堅持忌口,絕對不會留疤的,偏你這家夥在這危言聳聽。”方采蘩笑著捶了他一下,接著一揚眉,“怎麽,我頭上有疤變醜了你就不娶我了?”
陸驥親了親方采蘩的臉,正色道:“哪能,你就是變成了無鹽嫫母那般模樣,隻要你還是那個心地善良,賢惠聰明的方采蘩,我就會娶你。”
方采蘩拍了拍他的嘴角,打趣道:“這張嘴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這還是當初和錦住在我家對麵的那個半啞巴陸大郎嗎?有時候我都會忍不住懷疑你是不是換了個芯子。”
陸驥握住方采蘩的手,邊一口一口地親邊笑道:“我怎麽就是半啞巴了,明明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在跟你說話的吧。”
方采蘩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這樣,心裏不由有些甜蜜,嘴上卻道:“可你麵對別人的時候,都是冷著一張臉,很少開口的。人家找你說話,也是‘嗯好是’這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陸驥哼了一聲:“不相幹的人,我才不想多說呢。”方采蘩笑:“合著你是將所有的話都攢著,就等著到我跟前說。”陸驥點頭:“對,就是這樣,不愧是我的蘩姐兒,就是聰明,一下就猜到了我的心思。”
方采蘩真是哭笑不得,斜睇了一眼陸驥,心道這也算聰明,分明是這家夥在變著法兒地誇自己,自己做什麽在他眼裏都是好的。
被心上人嫵媚之極的眼神瞧著,陸驥再也把持不住,捧住方采蘩的臉,低頭含住她櫻唇,輾轉流連一通後放開,低聲問道:“那麽久沒見我,想不想我?”
方采蘩臉賽紅綢,將頭靠在他肩上喘著氣道:“就隻昨晚上你在營裏值班守夜沒回家,一日沒見到而已,哪裏就叫那麽久了。”陸驥笑:“虧得你還自詡詩三百通篇背得下,怎麽就忘記‘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