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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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發走了誠意伯府王家的婆子,方采菱不屑地將那帖子往茶幾上一甩,哼了一聲道:“趙紫槿這是要在咱們跟前顯擺自己做了伯夫人,誰稀罕去她家,不去!”

    方采蘩搖頭:“她是以誠意伯夫人的名義寫的帖子,又打著故人敘舊的名義,就算再厭惡她,也不好不去。”

    胡氏皺眉:“可那是在誠意伯府,又是女眷們聚會,不是在外頭,韓先生不能跟著去,你讓我怎麽放心。然而咱們和那趙紫槿過去在潭陽確實是舊識,人家送來了帖子,咱們不去的話,還真的說不過去。”

    方采蘩不以為然地道:“雖然說要小心謹慎,可也不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吧。那些歹人就算再猖獗,還能混去伯府衝我下手啊。”

    方采菱道:“歹人興許不會去伯府,可我就是不相信趙紫槿。她一向來喜歡針對姐姐,咱們到了她的地盤,萬一她要使壞怎麽辦。”

    方采蘩道:“這個應該不會,她如今可是誠意伯夫人,代表的是堂堂伯府,咱們是她邀請的客人,若是出了事她可擔待不起。”

    胡氏卻覺得難說,趙紫槿也許不敢明麵上使壞,但小小地惡心一下自家閨女還是有可能的,於是鄭重囑咐郭家姑嫂後日一定要提高警惕,不離方采蘩左右。

    得知此事的陸驥本來不想方采蘩去,但於氏也覺得大家往後都是混京中貴婦圈的,這般公然不給人臉麵是很容易引人詬病的,不能不去。畢竟誠意伯府是老牌勳貴之家,歹人的手輕易是伸不進去的,不用那麽緊張。

    第三日用罷早膳不久,雷三姑娘就坐著申家的馬車來到方家,說是大家一道去王家。本就不是很想去誠意伯府,方采蘩正好可以借著雷三姑娘來了推遲一下出發時間,是以極其熱情地將雷三姑娘邀請到自己院子,問人家新婚小夫妻日子過得怎麽樣。

    雷三姑娘一副不耐煩的架勢道:“不就那樣,還能怎樣。”方采蘩對這說了等於沒說的答案很不滿意,擠眉弄眼道:“說具體點,比如說你和申衡相處如何,他不是有三日婚假嗎?那三日你們都是怎麽過的?”

    怎麽過的,除了給長輩請安,自然都是夫妻兩個窩在自己屋裏說話親熱。想到新郎官的熱情,雷三姑娘臉不由一熱,敷衍道:“他,他在自己書房看書,我嘛,除了去祖母屋裏說話,然後就是窩在自己房裏。”

    方采蘩撇嘴:“騙人,聽陸驥說申衡跟你一樣,也不是個很喜歡念書的。人家都說新婚燕爾蜜裏調油,那申衡當初為了你都能想盡法子弄那冰肌膏,分明是極在意你。如今終於將你娶進了門,不得時時粘著才怪。看你臉都紅了,還不承認。”

    雷三姑娘被她揭穿,不由惱羞成怒,反擊道:“既然知道是這樣,采蘩姐姐還問什麽?姐姐你也不用著急,再過兩個月,陸少將軍就會迎你過門,到時候你們兩個也會蜜裏調油,陸少將軍也會時時粘著你的。”

    “呸,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方采蘩調侃對方卻被對方反調侃,做生氣狀去揪對方,兩個人嘻嘻哈哈地鬧作一堆。

    打鬧了一通,兩個人都覺得心情大好。雷三姑娘感歎道:“還是在姐姐這裏輕鬆,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不用擔心出錯被人笑話沒教養。姐姐你不知道,申家規矩比我娘家大多了,雖然夫君很疼我,祖母她老人家也很關心我,可婆婆卻大多時候端著一張臉,還有嬸嬸啊嫂子啊弟弟妹妹什麽的一大堆都要小心應付,累啊。難怪人家都說嫁了人再好都比不得在娘家做姑娘好。京城距離潭陽又那麽遠,想跟我娘說說話倒倒苦水都不能。”

    方采蘩點頭:“在夫家做媳婦哪能和在娘家做閨女比,你這是才嫁做人婦不適應,過一陣子習慣了就沒那麽累了。”

    雷三姑娘道:“我眼下是巴不得趕緊過年,翻過年我就可以和夫君一道去下頭的衛所了。那時候天高皇帝遠,上頭沒有長輩壓著,日子想怎麽過就怎麽過。”

    方采蘩打趣道:“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妹妹如今是隻要能跟申衡遠走高飛過自由自在的日子,什麽窮鄉僻壤過苦日子都不怕了。”

    雷三姑娘道:“姐姐就別說風涼話了,誰有姐姐好命:夫家和娘家對門對麵地住著,抬腳跨步走兩下就可以回娘家。公公和自家老子還是好友,婆婆開明會疼人,夫君又上進又體貼,小姑子又肯親近你,姐姐這往後的日子啊,跟泡在蜜罐裏沒什麽兩樣。”

    方采蘩正要謙虛一番,穿戴停當的方采菱卻來了。見方采蘩還沒換衣裳,方采菱道:“姐姐快換好衣裳,咱們也不好去得太遲吧。”方采蘩點頭,起身入內換好衣裳首飾之後,三個人一道坐車往誠意伯府而去。

    被王家的婆子迎入花廳,抬頭一看,花廳裏已然坐了好些人。幾個人不由有些不快,明明趙紫槿當初派婆子送帖子的時候,說的可是隻邀請幾個潭陽故人敘敘舊,如今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又是怎麽回事。

    新上任的誠意伯夫人趙紫槿果然跟之前大不相同,滿身的華貴之氣。大紅色夾棉妝花褙子既顯得她臉色紅潤氣色很好又體現了她正室的身份,牡丹髻上朱環翠繞地直晃花人的眼。方采蘩幾個一進入花廳,她就笑著起身,一邊一個攜著方采蘩和雷三姑娘的手往邊上擺著的椅子上走,邊走邊道:“兩位方家妹妹,雷三妹妹,你們可是來遲了哦。孫家姐姐可是來了一會兒了。”

    坐在椅上的孫玉琴笑著招呼三人,四個人打招呼的時候,花廳裏其他的姑娘的目光齊聚在她們三人身上。上首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姑娘和左手邊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打量方采蘩的眼光格外晶亮。

    接著趙紫槿指著上首那十六七的姑娘對三人道:“這是吳王府的錦雲縣主,兩位方家妹妹來京裏這麽久了,興許以前見過,雷家妹妹應該是頭一回見。”

    吳王是今上的叔父,照說錦雲縣主可以被封為郡主的。可惜她是庶出,郡主是不能封的,就是這個縣主都還是吳王在太後那裏爭取來的。

    錦雲縣主杏眼桃腮很是俏麗,穿著海棠紅底子花葉刺繡垂珠珞立領雲肩,蜜合色薔薇紋樣緞麵圓領夾棉褙子,月白色撒花馬麵棉裙,淩雲髻上同樣是插滿珠翠。

    方采蘩幾個正要過去行禮,錦雲縣主卻先走了過來,嘴裏道:“誠意伯夫人你說錯了,我之前是隻聽說方侍郎府上的兩位姑娘貌美如花,卻一直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方大姑娘這人比花嬌的模樣,我身為女子見了都舍不得挪開眼睛,難怪能入了絕塵將軍的青眼。”

    就知道趙紫槿這貨不安好心,打著故人敘舊的名義將自己幾個騙了來,卻另外邀請了這些牛鬼蛇神來顯擺,生恐別人不知道她如今是伯夫人,來往的不是皇室宗親就是勳貴。這狗屁縣主說話酸溜溜的,八成也是暗戀自家陸驥的主。方采蘩心裏窩火,然而對方是縣主,三個人隻能恭恭敬敬地給人家行禮。

    接著趙紫槿又給她們三個介紹了左手邊那個十四五歲的姑娘,那姑娘名喚賈秀琴,乃是宮裏麗妃娘娘的侄女。賈秀琴瓜子臉兒,模樣清秀但神色有些傲慢。接著趙紫槿又給方采蘩她們介紹了幾個姑娘,有勳貴家的也有其他官宦家的,但都不是方采蘩她們之前認識的。

    介紹完了之後,方采蘩幾個剛坐下,門口一幫子丫頭婆子湊擁著一個瞧著和方采菱年紀差不多大的姑娘走了進來。那姑娘穿著藕荷色夾棉出風毛立領褙子,淺牙色暗紋碎花棉裙,梳著垂鬟分肖髻,容長臉兒,雖然梨渦淺笑眼神卻隱隱然帶著幾分凜冽。她一進來就喊趙紫槿母親,方采蘩一下就知道這是誠意伯的嫡長女王蘭。

    王蘭笑吟吟地打量著方采蘩幾個,嘴裏道:“這幾位應該就是母親在潭陽的故交了。”趙紫槿少不得又給她介紹了方采蘩她們。王蘭隻比趙紫槿大著三四歲,王蘭一口一個“母親”地稱呼著趙紫槿,一副對她很恭敬的架勢。而趙紫槿也擺出一副慈愛的神態,兩個人母慈女孝的戲碼演得很認真。可方采蘩卻看得滿身雞皮疙瘩直冒。

    因為她知道趙紫槿這個人心胸狹窄心術不正,不可能對王蘭這個繼女真正地生出慈愛之心的。而關於王蘭,孫玉琴說京中高門女眷們對她的印象十之□□都是又跋扈又有心計。

    王蘭道:“今日本來是母親邀請幾個潭陽故人過府敘舊的,然而我想著府裏的幾盆蘭花已然開得好幾日了,然後昨日又見後花園的臘梅也開了一些,就再邀請了幾個好友,咱們索性辦個賞花會。然而這樣一來,熱鬧倒是熱鬧了,卻也打擾了母親和故人敘舊,幸好母親慈愛大度不跟我計較。話雖如此,我還是識趣一些,先帶著我邀請的客人去花園子賞花,這花廳就留給母親和幾位故人。等你們敘完舊,我們那邊應該也賞花完畢了,到時候你們再過去花園子賞花,省得人多擠得慌。”

    王蘭說完,也不等趙紫槿有所反應,招呼著錦雲縣主等人就走,瞬間偌大的花廳就剩下趙紫槿孫玉琴雷三姑娘以及方家姐妹五人。孫玉琴和方采蘩對視一眼,之後又心照不宣地看向趙紫槿,本以為這女人會麵露尷尬,誰知人家沒事人一般揮手讓伺候的婆子退下,單留下自己的貼身丫頭給大家斟茶。

    然後趙紫槿笑了笑,道:“蘭姐兒這孩子就是這直爽性子,雖然年歲和菱姐兒差不多,可還是小孩子心性,倒叫你們看笑話了。”

    幾個人捧著茶盅一邊喝茶一邊說大姑娘很好,對你這個伯夫人很尊敬之類的客套話,心頭卻暗笑趙紫槿還真會自己安慰自己。明明是王蘭絲毫不將她放在眼裏存心跟她叫板,她卻說什麽小孩子性子直爽。

    在這時代普通人家的十四歲姑娘都不是小孩子了,更別說一個伯府的嫡長女。明知道繼母今日要宴請客人,卻自己請了一幫子客人來打擂台。還安排了繼母的客人在花廳活動,等自己的客人賞完了花之後再過去賞花,免得擠得慌。

    潭陽幾個嫁到京裏的姑娘,就自己的夫婿地位最高,趙紫槿本想在大家麵前顯擺顯擺,滿足一下虛榮心,結果卻被繼女跳出來打臉,心裏恨得牙癢癢卻不能表露半分,隻能強撐著問雷三姑娘在申家過得怎麽樣,方家姐妹這陣子都在忙什麽,怪孫玉琴沒將孩子帶來給自己瞧瞧,又問她孩子可聽話,平日裏都跟誰親一些。

    在潭陽的時候,孫家和趙家的交情還不錯,而方家和雷家卻和趙家交情泛泛,所以對趙紫槿的問題,孫玉琴倒是答得認真,雷三姑娘和方家姐妹則都是簡單回答敷衍了事。此後大家又說了一通潭陽其他人家的事情,好些是方家來京後發生的事情,方家兩姐妹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約莫過了一個多時辰,婆子來報說大姑娘那邊已然賞完了花房的水仙花,如今移步去看梅花了,夫人和客人若是想看水仙花可以過去了。

    大家話也說得差不多了,而且即便是在大晉京都,能培植出這時候就盛開的水仙花的人家也不多。即便知道趙紫槿是想顯擺誠意伯府的底蘊,方采蘩幾個還是隨同她去了花房。

    誠意伯府的花房裏除了水仙花還有別的花,品種較多,幾個人一邊欣賞一邊說著閑話。方采蘩茶水喝多了,要去方便。趙紫槿指派了一個小丫頭帶著她去茅房,郭家姑嫂自然是要緊緊跟隨的。

    方采蘩解完手從茅房出來沒走幾步,碰上端著瓜果送往賞梅那邊的一個婆子拉肚子急著上茅房,就拉著那帶路的小丫頭代替自己去送瓜果。小丫頭本不肯去,婆子苦苦央求,說耽擱了大姑娘招待客人,自己不光會被扣去月例銀子,還會挨上十板子,請那丫頭行行好救救自己。

    小丫頭無法,隻好向方采蘩告了罪,讓她們沿著來路回去。方采蘩讓她不用擔心,隻管去送瓜果,自己記得回花房的路。幾個人走到下一個路口,郭月忽然指著一條小路道:“我起先留心看了,覺著這條道應該是近道,不然咱們從這邊過去?”

    方采蘩本來想這是人家的地盤,咱們不熟悉還是走大路的好,但見郭月一副很有把握的樣子,覺得不好澆她的冷水,就同意了。

    這條小道要先繞過兩座假山然後穿過一片竹林子,幾個人剛穿過第一座假山的,文氏忽然停下腳步,還擺手讓方采蘩也別走了。方采蘩莫名所以,文氏示意郭月仔細聽。郭月駐足細聽,然後臉色變得不大好看。

    方采蘩急了,悄聲問究竟怎麽了,郭月附在她耳邊道:“前麵竹林子似乎有人在說大姑娘你的壞話。”方采蘩愣了一下,然後道:“悄悄靠過去,聽聽究竟是誰在說。”文氏點頭,然後先掩了過去,確定無人看見才示意郭月帶著方采蘩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