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婆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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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婆媳兩個正說得親熱,婆子來報說早膳備好了,是不是跟著就傳膳,於氏說好。說自己娘兒幾個就在這裏吃,暖和,男子們就讓他們去花廳那邊吧。平日裏陸家的早餐大家不過喝些粥吃些包子饅頭之類,今日因為男人們不用去衙門,又加上是陸驥和方采蘩新婚頭一日,就做了正經的膳食。

    按照這時代的規矩,吃飯的時候媳婦得伺候婆婆,等婆婆吃好後媳婦才能吃飯。眼看著膳食擺好,方采蘩趕緊起身下炕穿鞋,自覺擺好凳子準備給於氏布菜。

    陸騏道:“大嫂你何必做這些,底下人自會弄好,咱們隻管吃就是。”方采蘩笑道:“左右我一會兒要伺候婆婆用膳,搬一下凳子打什麽緊。”

    於氏讓丫頭婆子都下去,然後對方采蘩道:“不用不用,我又沒少胳膊缺腿兒的,不用人伺候。我一個打鐵的窮出身,又不是天生的官太太,什麽苦沒吃過,沒那麽多講究。再說了,真要人伺候,家裏這些下人是用來做什麽的,哪裏需要你這個主子來做這些活兒。好孩子你記著,往後都不用做這些。”

    婆婆這樣說得明白,方采蘩不禁大大鬆了一口氣。根據於氏平素的表現,方采蘩之前就猜測自己婚後婆婆應該不會給自己立規矩。不過胡氏卻說不可妄自揣測,讓她進門對待公婆還是要恭恭謹謹地,立不立規矩還是得於氏說了算。

    雖然說早有心理準備,但婆婆這麽仁慈體貼,方采蘩還是很高興,發自內心地感激道:“多謝婆婆疼愛。”

    於氏嗔道:“這孩子,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地。我和你公公就大郎一個兒子,這輩子也沒有什麽別的心願,就希望你們兩個夫妻恩愛和美,多為陸家開枝散葉,讓我們多抱幾個孫子罷了。”

    方采蘩臉一熱,低聲道:“是,兒媳謹遵婆婆教誨。”“娘你都說得大嫂不好意思了。我大哥那麽喜歡大嫂,大嫂人又那麽好,他們兩個哪能不恩愛和美。至於生侄兒,那還用您說?哎呀,我大哥和大嫂兩個都長得好看,生出的孩兒不知道有多俊俏,想起來都叫人期待啊!”陸騏說到興奮處,不禁手舞足蹈起來。

    於氏看得直搖頭,指著閨女對方采蘩道:“你看這猴兒,都這麽大了還沒個正形,這性子不改往後怎麽嫁得出去。可我每次發狠要管,你公公就說閨女還小,再大些自然會沉靜下來,說我當初比騏姐兒還沒個正形,他還不是娶了我。況且他陸某人的閨女根本就不愁嫁。”

    關於於氏和陸儀當初是怎麽一見麵就打架,打著打著就打成了夫妻的,陸驥曾經和方采蘩說過,如今於氏主動提及往事,方采蘩腦子裏瞬間閃過婆婆當年的剽悍事跡,心裏很想笑偏又不能笑,隻好苦苦忍住。

    於氏不知道兒媳婦心頭所想,兀自念叨著:“可這能一樣嗎?我當初是鐵匠家的閨女,粗魯莽撞些不打緊,騏姐兒如今可是京裏的官家小姐,言行舉止沒規矩是要遭人嫌棄的呀。”

    可憐天下父母心,婆婆雖然大大咧咧,但對孩子的這份心卻是一點也不比別的母親少。見於氏是真的為陸騏苦惱,方采蘩忙道:“婆婆您也不用太過著急,其實公公說得沒錯,妹妹年歲委實不大。更重要的是她心性純良,這才是最要緊的。您看那些心術不正的女子言行舉止瞧著都極好,可娶進來卻是亂家的根本。所以那些真正有見識的夫人挑兒媳婦,人家是會多方考慮的。”

    於氏笑了:“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大郎每次護著他妹子就說‘我妹子很好,誰會不喜歡她啊’。”

    老娘居然當著才進門大嫂的麵這般說自己,陸騏很是羞惱,偏又反駁不得,憋了半天後才苦悶地道:“我知道了,往後跟著大嫂慢慢改,一直改到娘滿意為止好不好?能不能別說了,膳食擺好那麽久都涼了。”

    於氏懊惱地拍了自己腦門一下:“瞧我這糊塗東西,盡顧著說話了,來來蘩姐兒,吃飯吃飯。”娘兒三個還沒吃完,那邊花廳男子們卻吃好了,陸驥已經過來接方采蘩了。

    方采蘩一放下筷子,陸驥就喊她回新房那邊院子。陸騏拉著方采蘩的手說自己也要過去,方采蘩笑著說歡迎,陸驥卻默不作聲。

    於氏暗罵自家這傻閨女不識趣,忙道:“騏姐兒,昨日事情太多,沒顧得上,今日娘想將那禮單好生瞧瞧,分開謄抄一份,往後好還人家的人情,你幫我一道看著。”

    陸騏不解地道:“這些事自有管事做,哪裏需要娘來操心呀。”於氏瞪了閨女一眼:“蠢丫頭你知道什麽,人家送給咱們家的賀禮,主人家怎麽能不親自過一下目!”

    陸騏無奈點頭:“哦,那我陪娘看那東西吧。大嫂,回頭我去你們院子找你。”

    新婚夫婦攜手回到自己院子上房東此間,一進屋內陸驥就說不用人伺候,讓丫頭婆子都下去。張婆子卻道:“夫人吩咐了,讓大奶奶先喝一碗枸杞紅棗銀耳湯。”陸驥皺眉:“大奶奶才用完早膳,哪裏有胃口吃那勞什子,不用吃了。”

    方采蘩卻道:“我吃得下,端上來吧。”這可是於氏這個婆婆對兒媳婦的一番心意,大姑娘不吃肯定會讓於氏心頭不喜,就算再飽也得吃下去。張婆子正著急,聽到方采蘩這麽說,不由大大鬆了口氣,立馬讓阿喜將那補湯端了上來。方采蘩喝完,張婆子一擺手,領著幾個丫頭魚貫而出。

    屋內隻剩自己夫妻了,陸驥立馬彎腰一把抱起方采蘩放到臨窗的大炕上,親自給她脫去鞋子,然後自己才脫鞋上炕,拿了個大迎枕靠好,再將方采蘩抱在懷裏,拖了條薄被蓋著。陸驥親了親她的臉頰,低聲問她身子還難受嗎。

    方采蘩臉一熱,低聲說強多了。陸驥道:“用完了早膳,你又喝了一碗那勞什子湯,肯定肚子有些脹,我本該陪你去花園子消消食的,可你這身子不舒服,咱們就這麽說說話。”

    方采蘩靠在陸驥身上,懶洋洋地說好。隨即問陸驥韓進之送自己那鐵環是不是很不一般,因為她瞧著陸驥當時的神色很不對勁。

    陸驥讚道:“我家娘子就是聰明,那鐵環瞧著黑黝黝不起眼,可其實暗藏機關,你戴在手上,若是有人對你不利,一按那機關,裏頭就會射出小箭矢。那小箭矢當初是和著一種能叫人麻醉的藥物淬煉的,一旦射中對方,對方立馬昏迷,關鍵時刻能保命的。乃是江湖最有名的兵器大師所做,極其難得。”

    方采蘩嚇了一跳,連說這麽珍貴稀罕的東西自己不能要,回頭得退給韓進之。陸驥卻說韓進之肯定是見有人老想打方采蘩的主意,擔心她遇上危險才將這防身用的好東西送給她,送出去的東西他又怎麽會收回,讓方采蘩不用多想,隻管收下就是。往後出門都帶著,自己也放心些。

    方采蘩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不再說要退還的話了。她有下沒下地玩著陸驥的手掌,陸驥將她的手指握住,湊近嘴邊親了親,低笑道:“成親了就是好,咱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抱著說話,再不用做賊一般躲在你們家的水榭了。”

    方采蘩回頭親了親陸驥的下巴,感歎道:“如今已經真正地嫁了你,再回想當初失去你的音訊,以為此生可能再也見不到你的那段日子,卻仿佛就在昨日。”

    陸驥也深有同感,兩個人又情不自禁地回想起當初在和錦那些過往,陸驥說出了自己當年的心願,那就是要天天都能吃上方采蘩炒的菜,尤其是她做的蛋卷,更要一次吃個夠。

    方采蘩便說這有何難,往後自己每日下廚做給他就是,至於蛋卷,今日就可以滿足他的心願。陸驥卻說不急,往後有的是時間,這兩日他才舍不得妻子受累呢。

    嬌妻在懷,耳鬢廝磨,陸驥忍不住回味起昨晚那種極致快樂的感覺,然後氣息漸粗再也把持不住。大白天的做這種事,萬一婆子丫頭闖進來可不得了,方采蘩自認臉皮還沒這麽厚,自然是堅決不答應。

    新婚夫婦一個軟語哀求一個義正辭嚴,正僵持著,卻聽到院門口張婆子大聲道:“什麽,方家大爺過來了,還帶著二爺,這,方家夫人知道這事嗎?”

    方采蘩一驚:“遠哥兒來了,還帶著鵬哥兒!”新人還沒回門,小舅子倒先上門探望姐姐了,這事兒說出去絕對是笑談。然而誰叫陸方兩家比鄰而居,小舅子不懂事,跟往日一般抬腳就過來竄門實在是太容易了。可這樣明顯不合禮儀的事情,方家的大人該阻止啊。

    肯定是遠哥兒偷偷帶著鵬哥兒過來的,這孩子真是膽大包天,反了他了!得叫他們趕緊回去,不然實在是太失禮了。方采蘩一把推開陸驥,起身就去穿鞋。

    這兜頭一瓢冷水直接澆滅了陸驥的熱情之火,他歎了口氣,心道好不容易避開了不懂事的妹子,偏偏又來了不懂事的小舅子,害得他想跟嬌妻快活快活都不行。

    嬌妻不高興,小舅子也不能輕慢,陸驥隻好認命地起身穿鞋,嘴裏勸道:“別生氣,誰說他們今日就不能過來啊。”他們這邊剛穿好鞋子,院門口張婆子的大嗓門又開始說話了:“大爺二爺,你們怎麽來了。”

    方誌遠道:“弟弟昨晚沒看到大姐,今早上又沒看到,一直不高興。我被他纏得沒法子了,不得不背著娘帶他過來找大姐。”張婆子頓腳:“你們今日不該過來的,明日大姑娘就和姑爺回門了啊。”方誌遠道:“這來都來了,還是讓弟弟見見大姐吧。”

    這時陸驥和方采蘩已然走到了廊下,陸驥邊去迎接小舅子邊道:“張媽媽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時候遠哥兒和鵬哥兒不能來自己姐姐姐夫家了。遠哥兒鵬哥兒,天冷快來屋裏坐。”

    “姐夫。”方誌遠高聲喊著陸驥。鵬哥兒卻隻盯著廊下的方采蘩,歡呼著奔了過來。不料被陸驥中途截住一把扛到了肩上,鵬哥兒立馬興奮地大叫起來。

    事已至此,弟弟確實年小不懂事,責備的話方采蘩哪裏說得出口。將小家夥帶到炕上,吩咐丫頭取了零嘴過來,姐弟幾個玩鬧了起來。陸騏聞風而動,很快也過來湊熱鬧,然後於氏也樂嗬嗬地來了,新婚夫婦的院子霎時間歡聲笑語熱鬧無比。

    陸驥成親,按規定有五日的婚假,陸儀可以請假兩日。莫家父子雖然不可以請假,但大家都知道陸莫兩家的關係,也肯例外通融,所以他父子昨日也請了一日假,今日雖然沒請,但不去也沒人說什麽。不過他父子在在陸家用了早膳後,還是都去了衙門。

    可莫驍未時剛過就回來了,說是南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讓他隻管放心地早退,說自己會盯著的。見莫驍回來了,方誌遠立馬興奮地嚷著要看他和陸驥去演武場比武,說自己都好久沒看到了。鵬哥兒自來是哥哥的忠實擁躉,也在一旁拍著手說要看。

    方采蘩板著臉嗬斥弟弟胡鬧,莫驍也說不可,陸驥卻笑著說自己今日還沒去過演武場,正想活動活動筋骨。他食髓知味精力旺盛,無奈嬌妻身子嬌弱,借著比武發泄發泄也好,省得欲求不滿憋得難受。

    當初房子翻修的時候,陸儀就專門讓工匠弄了個演武場,父子兩個每日都會來演武場練武打拳。陸騏非要拉著方采蘩也去演武場觀看。方采蘩想著鵬哥兒還小,而演武場刀槍劍戟什麽的都有,萬一這孩子好奇傷到了就麻煩了,自己得在場看著才放心,就點頭答應了。

    結果大家到了演武場,陸驥和莫驍兩個人的槍刀對打還沒耍完,方采菱就來了。原來胡氏得知自家的兩個小兔崽子偷偷溜到了對麵陸家,氣得七竅生煙,可今日不比平常,自己不好親自來喊人,派下人又根本叫不動這兩個小祖宗,沒法子,橫豎已經丟臉了,也不在乎再多一個,就派了二閨女過來抓人。

    方采菱得知兩個弟弟還有姐姐都在陸家的演武場,便讓陸家的婆子帶自己過來尋人。方采蘩聽妹子說明來意,便說事已至此,陸方兩家的當家人總歸是好友,弟弟們年幼,今日上門也不算頂失禮。而且自家婆婆還很高興,已然留兩個弟弟在自家用完晚膳再走。

    方采菱說娘很生氣,自己不將人叫回去,鐵定要挨罵的。方采蘩就說那就讓他兩個看完陸驥和莫驍比武完了再走,方采菱無法隻好答應。

    彼時陸驥和莫驍正鬥到酣處,陸驥有心相讓,外行人看著仿佛兩個人鬥得旗鼓相當。方采菱忍不住悄聲附在姐姐耳朵邊嘀咕:“這個莫驍,還有兩下子,也不是那麽草包嘛。”

    方采蘩正色道:“妹妹本就不該小巧人家,人家可是正經上過戰場殺犬戎人立下功勞的,不然也不會這麽年輕就坐在五城兵馬司南城指揮使這個位置上了。”

    接下來陸驥和莫驍又刀對劍棍對棍地比劃了兩場才罷手,等兩個人去耳房裏穿上外頭的棉袍出來時,方采菱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因為她發現莫驍那廝腰間掛著的馬上封侯圖案的新荷包,正是自己做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