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拜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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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陽景堂弟子居所。

    “喂喂喂,大懶蟲,太陽都曬到屁股了還不起來?”

    石心躺在床上被趙小穎捏住鼻子有些透不過氣來,這才老大不情願的從睡夢之中醒了過來。

    “呼,呼…師妹,你…你想謀財害命麽?”石心上氣不接下氣說道。

    趙小穎撲哧一笑,不屑的說道:“切,你有什麽財值得我謀啊?”此時她全然不顧少女應有的矜持坐在床邊,雙腳蕩在半空,頗有一副混世小魔女的模樣。

    “哦,對了,我和你說,二師兄回來了哦。”

    石心聽言一喜,頓時來了精神:“什麽,二師兄回來了?”

    “本姑娘還騙你不成,和我爹在前堂呢。咦?我不是聽大師兄說今天你要下山嗎?”

    “呀,我差點給忘了!”石心一拍額頭,大喊了一聲。

    經趙小穎這麽一提醒,他這才記起來今日要下山,手忙腳亂正準備穿衣,又想起趙小穎一個女兒家還在屋裏是,有些不好意思。

    “這個,師妹你…呃…“

    “好好好,我不看我不看,我去用膳廳幫你把飯菜端來好了。”

    待趙小穎走出去了後,石心飛快的穿上了衣,洗漱一番又想了想下山該帶的東西。隻是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好像又沒什麽要拿的了。

    趙小穎回來的很快,見他把一個好好的包袱“蹂躪”幾乎不成形,又好氣又好笑。放下飯菜暗罵了一句“真是個笨蛋”後,奪過包袱,巧手整理了起來。

    畢竟是女兒家心細,不一會兒便將包袱理得精美整齊。

    陽景堂,前堂。

    趙煥然端坐首座之上,旁邊恭敬站立著一人,中等身材,麵容偏瘦,作俗家弟子打扮。

    “師父,弟子上山時見到山下守衛師兄突然多了起來,難道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俞千正輕聲問道。

    “八堂試法在即,你掌門師伯恐有閃失才加派人手,不必擔心。”趙煥然又問道:“追到‘玄冥劍’了嗎?”

    俞千正搖了搖頭:“弟子多次欲攔下玄冥劍,不料不等施法都被其困住,一直追至東麵海域消失無蹤,苦尋無果,這才趕回稟明。”

    “海域?‘臨仙島’的人知道此事了嗎?“趙煥然皺了皺眉道。

    “應該沒有,弟子不敢輕舉妄動。”

    趙煥然沉思了片刻,也未再問:“算了,天下神器自有靈性,非常人能駕馭得了的。你剛回來,好好休息吧。”

    俞千正暗罵自己無能,心中卻也疑惑不已,塵封多年的往事他雖不知,但也聽說過一些。玄冥神劍是那位師伯的法寶,從兩百多年前那一戰後,一直以來都護於陽景,為何會突然離走?他心中有惑,卻沒有問。

    石心和趙小穎一道穿過回廊,來到前堂準備和師父請辭,正遇見俞千正退下,趙小穎偷偷向他做了一個鬼臉,但並未言語。

    趙煥然見石心二人來,問候道:“是要下山去了吧?”

    石心應道:“是,師父。”

    趙小穎則跑上前去,雙手挽住趙煥然,央求道:“爹,也讓我下山玩幾天好不好?”

    趙煥然早知道自己女兒想說什麽,瞪了她一眼,作勢問道:“不如我讓你回秋水堂遊玩一番?”

    “啊?那還是算了吧,我還是乖乖修習道法好了。”趙小穎聽言嘟了嘟嘴,看樣子著實不情願。

    趙煥然卻未再理她,隨後又叮囑石心小心,早歸陽景雲雲,石心這才退了前堂。

    一出前堂,石心便望見何來風與俞千正,而二人也十分疼愛這個小師弟,專門在此等候。

    “咦,小師妹呢?幾年沒見,看來還是那麽調皮。”俞千正開口笑道。

    “估計在求師父放她下山呢。”

    “怎麽,小師妹也想下山去?”俞千正笑問道。

    石心點了點頭:“不過師父沒有應允,不然我就……”

    “咳咳…”

    石心見俞千正突然咳嗽,關切問道:“師兄下山受風寒了嗎?”

    俞千正臉一紅,尷尬的搖了搖頭。

    不料石心全然沒注意到他古怪神情,接著剛才的話說:“幸好師父沒有答應,不然我……”

    “咳咳,咳咳……”

    又是一陣咳嗽聲打斷了石心,這回卻是何來風發出的。他有些奇怪的看了過去,卻見何來風暗地裏向他使了個眼神。

    石心微感不妙,與此同時背後隱隱也有涼氣襲來。他慢慢的轉身回頭,見趙小穎此時正站在自己身後。原來剛才隻顧說話,由於背對前堂,沒注意趙小穎已經跟了上來。二位師兄有心提醒,然而石心這個榆木疙瘩怎麽會知道。這下被逮個正著,尷尬不已。

    “石心師兄,接著說啊?不然你就怎麽了啊?”趙小穎貌似溫柔道。

    “不……不說了,沒……沒什麽。”然而越是溫柔,石心心中卻越是害怕,他知道這暴風雨來臨之前都是很平靜的。

    “啊!”果不其然,一聲殺豬般的喊聲響徹天地。

    這樣折騰一番後,趙小穎問道:“二師兄,你下山到底幹嘛去了啊?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石心揉了揉發痛的臂膀,也好奇的望向俞千正。

    “這個嘛,不可泄露不可泄露,嘿嘿。”俞千正神秘的笑了笑。

    “哼,不說就不說。”

    何來風見狀哭笑不得,遂說道:“老二,別逗小師妹了,石心該下山去了。”

    石心這時將包袱背在了身上,翻手祭出了舍雲劍。

    俞千正這時說道:“這天下間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然而最為實用,威力巨大的神器一般都是用天地間最為樸質的材料所鑄。比如本門鎮派之寶‘幻仙神劍’乃是集天地靈氣……”俞千正這番說得興起陶醉,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趙小穎見狀,怕是沒有一兩個時辰是停不下來的,索性用雙手堵住了耳朵,不再聽她二師兄嘮叨。

    何來風則拿出一袋細碎銀子來,對石心說道:“世間多有應急之處,多帶點盤纏,快走吧,一路小心。”

    石心接過銀兩點了點頭:“放心吧,大師兄。”

    他跨出一步踏上舍雲劍,禦起在半空中和眾人揮手作別,隨即便消失在了天際。

    那邊俞千正還在自我熏陶之中,待回過神來,石心早已經是不見了。

    “哎哎哎,石心那小子呢?”

    “在你講八卦陣那段就走啦,哈哈哈……”

    “嘿,這臭小子,不聽我的準走彎路。”

    趙小穎麵露鄙夷道:“二師兄,怕是聽了你的才走彎路吧?”

    “哈哈哈,小師妹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胡說!……”

    三人在石心走了之後,又吵鬧一番才各自散了去。

    飛馳在碧空之上,白雲為伴,石心心情大好。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聽見晨鍾聲陣陣,遠處還閑飛著幾隻野鶴,隻是霧氣騰騰,看不真切而已。

    風,輕輕掠過了他的衣角,揚起了他的發梢。舍雲劍在空中化作一道流星,疾馳而過。

    這禦劍乘風之術,乃是天鈐密法“玄天心訣”第三層必修法門。他自兩年前突破第三層“通靈”境,便已經掌握了此術,此刻心情頗佳,禦起劍來也是快了許多。

    算起來,這還是他自十一年前來到天鈐山上,第一次下山。那時他還隻是個六、歲的無知孩童,如今已然是這修真大派下的弟子。時光悠悠,轉眼流逝,想不到都十一年了。

    他悄然收回了思緒,低了低頭,“怕是快過承靈堂了吧?”這般想著,腳下禦劍卻未停。

    天高雲厚,周圍盡是白茫茫的一片,也不知飛了多久,腳下也依舊什麽也看不見。

    如此這般又向前飛了有一段時間,石心回顧四周,此時見適才在雲中的那幾隻白鶴也不見了蹤影。他兀自輕笑了一番,搖了搖頭,當下略估了估地界,隨之手訣變換,腳下舍雲劍隨即微微傾斜,向下緩緩俯飛。

    層層白雲,被舍雲劍輕輕撥散了開,石心已依稀可見腳下景物,果然已經是過了那直插雲端的天鈐山脈。當下微一斟酌,他決定選一處僻靜之處下落。雙目微掃,見一荒山腳下寥無人煙,當下一喜,便直朝那荒山腳下飛了過去。

    隻見半空之中一道白光劃過,以流星之勢,生生立在了地麵。瞧見四下無人,石心收起了舍雲劍,這時心中憶起大師兄何來風臨行叮嚀:天鈐山地處偏遠,高山巍峨,不及另一正道大派景頎寺香火鼎盛,天鈐山周邊隻有些山野小村,若要落腳休息,最好還是去“溪橋古城”為好。

    至於這溪橋城在哪,何來風也隻給了個大致方位,隻說下了天鈐,往北禦劍不出一、二個時辰便到。溪橋城乃是距天鈐山最近的一座規模較大的古城,也是外界通往天鈐山的必經之路,其曆史悠久,不下千年。

    適才自己禦劍而下,隻怕還離那古城還有些路程,天色尚早,不如先徒步而行。他這般想著,隨即就踏上了古道。清風徐徐,花蝶戲舞,自有一番景色。

    如此一走就走了大半天的功夫,天空夕陽漸落,到達溪橋城時已是傍晚。本想著禦劍是極快的,但又恐被俗世凡人看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石心最後都還是步行。

    那溪橋城建風古樸,建式宏偉,古老的城牆也不知曆經了多少滄桑歲月。沿城是一條“回”字形的護城河,河水清澈,著眼可見遊魚。城裏道路四通,紛紛嚷嚷的街市,擁擠不堪的人群,即使快到了晚上仍是熱鬧非常。石心初次下山,許多事物從未見過,兩眼四處張望,顯得高興之極。

    突然出現的一個少女不小心撞了他一下,隻聽她連聲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般還沒等石心看清她的麵容,便匆匆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石心不由得搖頭一陣好笑,怎的如此莽撞,卻也未在意。

    望著天際最後一道霞光慢慢減淡,石心才輕笑自語道:“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要緊。”

    繞著喧鬧的街市轉了一圈,他來到一間小客棧的門前,古香古色,上下兩層結構,思忖道:“倘若銀兩不夠,去城外找個僻靜幹淨處睡一晚也未嚐不可……”想罷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這一摸倒是傻眼了,倒不是鼓鼓的錢袋變得空空如也,但是也差不了許多,他趕緊扒開一看,卻隻剩下些散碎銀兩。

    石心欲哭無淚,都說錢財乃身外之物,這下可當真變成了“身外”之物,都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暗罵自己剛才說什麽要去荒郊野外過宿,這下可不當場應驗了。但他卻也不傻,回想起剛才出現的少女,片刻便清楚了是她做的手腳,隻是人海茫茫,何況容貌都未看清,去哪裏尋她?如今後悔也晚矣,隻能怪自己粗心大意,上了那女子的當。

    他無奈的掂了掂手中的錢袋。索性那女子還算有些良心,還留下了一些碎銀,也不知道夠不夠住一晚上。

    忽然,他好像又想到了些什麽,有幾分慌亂的伸出手向懷中摸了去,從貼身衣服中掏出一枚用絲線穿住的戒指來。那戒指不知是什麽晶石製成,晶瑩剔透,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熠熠生輝。也不知是經哪位能人巧匠之手雕磨過,上麵竟還刻著一朵精致茶花,做工竟然是極為精美。

    他好像十分在意這件首飾,當下見此物未丟,才悄然當下心來,將帶有茶花的戒指貼身收好,才邁開腳步向客棧走了進去。

    此時在離城不遠的一個破落的城隍廟,一群衣衫襤褸的小孩子,正圍在一個少女中間。少女從油紙裏取出還帶有熱氣的饅頭,給每人都分了一個,孩子們許是餓極了,張口便咬。少女笑道:“別急,別急,慢慢吃,還有呢。”

    “淺夏姐姐,你怎麽不吃啊?”一個小女孩問道,其他人這時也放下手中的饅頭,看著少女。

    “姐姐回來的時候吃過了啊。”少女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溫柔著答道。

    這種謊話自然騙不過這群已經八,九歲的鬼靈精。一個瘦小的小男孩問道:“姐姐是不是舍不得吃?給。”說完將手中的饅頭分為兩半,將那沒吃的部分遞給了那女子。

    “淺夏姐姐,你不吃,我們也不吃了。”

    “好好好,我吃我吃。”少女不得已接過了一半饅頭,心中暗罵自己不會撒謊。

    那客棧掌櫃雖上了年歲,卻也是位極為和善之人,並未收取多少銀兩就給安排了一間客房並備下了飯菜,看來這世上的商人也不盡然都是二師兄說的那樣奸詐狡猾之輩。

    入夜後,客棧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石心坐的是一張靠角落的桌子,並不怎麽起眼,周圍幾張桌子也都坐滿了吃飯的人,說話聲雖然有些嘈雜,卻顯的熱鬧非常。

    這時從外麵走進一年輕男子,身著長衫,飄灑自若,隻是本英俊的臉龐卻似有似無的帶著一股邪氣。石心當下有些好奇便多看了兩眼,沒想到那人與掌櫃說完話後,目光正與石心對上,並且還對著他笑了一笑,才走入了後院。

    石心心裏有些疑惑,雖然感到奇怪,卻不知那人哪不對勁,當下也就沒多想,吃完飯後便也向後院的客房走了去。

    晚風夾雜白日的餘熱,讓人感到有些悶熱,一樓更是如此。石心躺在床上反複翻身,仍然是不能入睡,索性坐了起來。蟲鳴疊起,月色正好,兩三隻流螢在花草上繞圈飛舞,為這漆黑的夜晚增添了幾絲光亮。

    他輕輕走到了窗前,心裏有些迷惘,平日裏都是與眾位師兄呆在一起,這次第一次獨自一人下山,身上銀兩盡失,也不知該往哪去。想著想著,不覺有些孤單了,此時便是趙小穎在身邊吵鬧幾下,怕也是好的。半晌兀自又苦笑搖了搖頭,翻開包袱,取出了一張紙來,那是玄天心訣第四層“分神”的法訣,自己修煉兩年多仍是沒有突破瓶頸,也不知是自己愚笨還是這道法艱澀難懂。

    “明乎混沌之表,煥乎大羅之天。靈妙虛結,神奇空生,高浮澄淨,以上清為名……”苦澀的法訣再次誦出,晚風掠過,花草微折,其後又傲然挺立。長夜漫漫,直到最後燭火搖曳幾番後熄滅,才將一切融入黑暗之中。

    這一覺醒來,已然到了清晨。石心洗漱一番後,這才去客棧前堂退了房,倒是再也沒有見到昨天那青年男子,許是已經離開了客棧。

    古城裏景色與昨日無異,雖是早晨,趕集的行人商旅仍是構成一幅車水馬龍的場麵。昨日來到這裏已接近晚上,來不及細看,此時他才發現古城布局如棋盤一般,各條街道縱橫分明,四通八達,想必也是因為此處構造,眾多行人行走才不顯擁擠。

    出了城門,石心停了一停,此行並沒有什麽目的地,然而這也是最讓他頭疼的地方,哪都可以去,卻又不知該往哪兒去。看著大道上三三兩兩的農夫挑著幹柴往溪橋城趕來,他微微一思慮,索性轉走了大道。

    古道蒼蒼,不知被多少行人踏過,才形成這般模樣。此時頭頂上,藍天白雲下,有幾隻小麻雀飛過,帶著幾聲嘰喳,顯得很是歡快。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這個少年,和他身後的影子,在古道上,也漸漸的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