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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峽穀中的夜晚微微有些涼,一陣陣的晚風吹在兩岸,惹的遠處崖邊雜生的樹木在皎潔月光的照耀下也若隱若現。
許是因為河道中傳來的嘩嘩水流聲,石心並沒有入睡。
這已經是石心醒過來後在這峽穀之中迎來的第二個晚上,他雖然因急氣攻心從高空跌落,所幸也都隻是些外傷,沒有傷筋動骨。而且畢竟是修道之人,身體強健,經過了這兩日的調息,右手上的黑氣也暫時被壓製住了,已經可以勉強下床走路。
他見此時索性也睡不著,於是便掀開了被子,慢手慢腳的下了床。
隻見他慢慢的走到門前,輕輕的推開了小屋的門,那如紗如水的月光隨即緩緩的灑了下來,灑在了他的身上。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空氣,整個人也看上去比昨日要精神了許多。
忽然,在這黑夜裏,從他的耳旁傳來了輕微的鼾聲。
他微微愣了一愣神,隨即將目光移向了旁邊的那間屋子。
那是漁民張大哥與他兒子阿川所睡的房間,經過了這一、兩天的相處,石心已經得知阿川的娘因病早逝,隻留阿川和他爹相依為命。此時,想必是這父子二人已經進入了夢鄉。
他兀自一笑,思來此番脫困也是多虧了這父子二人,心中自是一陣感激。
過了一會,他慢慢的收回了目光,看向了這黑夜中唯一還在發著嘩嘩流水聲的河道,然後,他,便怔住了。
遠處,皎潔的月光下,有一個窈窕的身影坐在河邊的一塊石頭上。她輕盈的衣裙下擺,此時已經是落在了地上,沾染了些汙漬,隻是她仿佛渾然不覺。
隻見她右手托腮,清澈而又明亮的雙眼望著遠處的夜空,怔怔的有些出神。
那是一張多麽秀美的臉龐啊,即使帶著些許的憔悴,但在這黑夜中,仍是顯得那般的動人。
月光,柔和的灑在了她的身上,朦朧,清輝。她直而烏黑的秀發,被這夜風輕輕的吹起,拂過了她的衣襟,也拂過了她的臉頰。那雙仿佛是帶著詩句一般的眼眸,就這麽,凝望這夜空。好像在和天空,輕輕,說著些什麽話。
這個少女總是這般美麗,不管在哪裏,不管什麽時候看過去,她依舊是這般美麗。
石心屏住了呼吸,但在這黑夜裏,微風從那少女身上帶過來的淡淡發香,仍是毫不留情的鑽入了他的鼻頭,沁入了他的心間。
至昨日起,他便覺得這陽紫仙有些古怪。昨日白天一天未歸且不言,但如今便是連話都很少與自己說了,卻是讓他大為不解。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這大小姐責怪自己害她落魄至此,不料後來在漁民張大哥安排房間休息時,她卻又主動要求睡環境最不好的柴房。他那時才知道,這女子是真的有點不對。
因他二人的到來,漁民張大哥便把唯一的兩間主室留給了他和陽紫仙,將最後那間柴房留給自己和兒子阿川。
但石心見如此安排,心中哪裏過意的去,於是便提出讓自己睡那間柴房。他自幼生活艱苦,睡一、兩晚柴房倒也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隻是到了最後,卻沒想到傍晚歸來的陽紫仙卻突然開口要求睡那間柴房。他和漁民張大哥當時俱是一愣,他們都是堂堂男子,豈能讓一柔弱女子睡那柴房?都覺萬萬不妥。
但陽紫仙態度堅決,那一挑眉一瞪目間,石心等人哪敢再有反對意見,隻得依她所言,如此一來,最終這間主室還是留給了自己。
當下他看著陽紫仙在黑夜裏發呆,腳步也不知怎麽,就不由自主的向她走了過去。
待他走到近處,許是聽見了背後的動靜,陽紫仙怔了一怔,然後緩緩回過頭來看向他。
她的目光,柔如秋水,一點,一滴,就這麽看了過來,一點,一滴,就這麽化在了他的心間。
其實在她那深深的眸底處,隱約還帶著幾分感激之情,隻是石心此刻根本沒有發現。
他隻知道自己被嚇了一跳,心中不知怎麽生起了一種不敢和這個美麗女子對視的感覺,當下隻訕訕笑道:“你……怎麽還沒有睡?”
陽紫仙沒有回答他的話,看了他一眼,半晌才幽幽的道:“你來的正好,陪我坐坐吧。”
石心愣了一愣,倒是沒有立即坐下去。
“今晚的夜空可真美。”她靜靜的望著天空道。
石心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夜空。雖然有些薄霧,但橫亙在蒼穹之上的那道銀河依舊是那般的清澈,隻一眼仿佛就望見了底。
有繁星點點,遍掛在銀河裏,如少女明淨的眼眸,一眨一眨,忽閃忽滅。它們列著隊,從西北延伸至東南,奔著遠處明月的懷抱而去。
放眼遠眺,那片星空的邊際也已經被染成了深藍色。
“嗯,我也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星空了。”石心在一旁的石頭上也坐了下來。
四周靜悄悄的,隻有不遠處河道中的流水還在嘩嘩作響。
“你的那枚茶花戒指呢?”陽紫仙忽然看著他道。
石心一怔,脫口道:“什麽?”
“你的那枚水晶茶花戒指可以再給我看看麽?”
石心這時才反應過來,從懷中取出了那枚水晶茶花戒指,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向陽紫仙遞了過去。
陽紫仙輕輕的接過,眼眸的深處仿佛是帶著回憶一般凝視著手中的那枚水晶戒指。
此時那茶花戒指在她蔥蔥玉指上,在這星月柔光下,也顯得那般精致漂亮,也顯得,那般的般配。
石心見她有些出神,好像對自己的這枚戒指,極為感興趣,遂問道:“你好像很喜歡這枚戒指?”
陽紫仙也不抬頭,隻淡淡的道:“便是喜歡,你肯送我麽?”
石心一愣,這戒指乃是父母留給他最後的東西,倘若自己的父母尚在人間,這戒指定然是日後唯一的認親之物,顯然是不能輕易贈予他人的。
但他此時也不知怎麽,心中竟是有些不情願又或是不忍心拒絕身旁這個女子的要求,隻吞吞吐吐道:“日後……嗯,我是說……等我找到我父母後……我再將這戒指送你吧。”
陽紫仙,忽然抬起了頭。
此時連眼眸中,也好似溫柔了幾分,就這麽似笑非笑的盯著他。
石心被她看得心中有些發毛,遂悄悄低下頭去,
他雖已是血氣少年,但自幼在天鈐山上修道,與異性接觸較少,這時麵對陽紫仙的目光,內心裏竟有些膽怯與害羞,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已經唐突許下了諾言。
人說,兩麵相抵,深情款款許下的諾言,往往最後都會食言,反而那些不經意間許下的諾言,卻總有一天會兌現。
也許,命運,就是這般的可笑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