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立儲(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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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之下,宮殿如同沉睡之中的巨獸。
    用過晚膳,蕭令要去景陽宮侍疾。
    白發人送黑發人,皇帝遇此打擊,病情很不樂觀。
    內侍王季躬身侍立在側,看著年少的晉王殿下默默給皇帝喂藥,不免暗中長歎了口氣。
    皇帝這要是沒撐過來,這長安城的天,怕是要塌了!
    蕭令坐在病榻前,靜靜望著昏睡不醒的父皇。
    不過是一夜之間,這位年紀不過半百的皇帝就白了發。躺在床上形容憔悴,如同老人。
    這些年來,已經習慣了父子疏離的他,從未有過如此的緊張。
    他的雙手握著皇帝的手腕,這微弱的脈象,這是唯一能讓他安心的東西了。
    雖然說他對父皇有諸多不滿,從朝堂到邊境,從後宮到民間,要說挑毛病,能挑出無數來。
    甚至聽說,江北有些秉直文人,就是這麽形容他的父皇:兼具明君的缺點和昏君的優點。
    可是當這個皇帝一旦不再了,這天下怕是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一個多時辰之後,昏迷的皇帝忽然清醒了。
    他緩緩睜開眼皮,望見守在身旁的兒子,竭力壓下咳嗽,說道:“父皇知道,你心裏怨恨父皇。”
    “是啊,你這個父皇,文治不如太宗,武功不如高祖,在妻兒麵前,朕更對不起你娘。這些年來,這些話一直沒機會對你們講,也許你不想聽這些沒用的虛話,可朕不想在把這些話藏在肚子裏,帶到寢陵去。”
    “你要記住,朕首先是一個皇帝,然後才是一個父親。坐上了這九五之尊的位置,就要忍受正常人不能忍受的磨難。在史書上,為帝者所承受的磨難,寥寥數筆微不足道。”
    “你要把自己的喜好放在一邊,要容得下各種各樣的臣子,尤其是那些忠奸難辨的人,很多時候你隻能忍著,這不是軟弱無能,這是顧全大局。朕當了二十幾年的皇帝,很多事情都要小心翼翼多方周旋,皇帝並不是為所欲為,而是很多時候,都不能作為。”
    “這些年朝堂上如果不是裴家撐著,別說那些文人,就是邊境那些武將,都早就蠢蠢欲動了。這就是朕不能得罪太後的原因。裴延盛再撐個幾年,到了新帝即位,再大的能耐也耗不過命數啊。這也是朕不肯徹底罷免裴家的原因。”
    “還有陸揚,你要記住,切記要壓得死死的,不能讓他有任何喘息機會。朕知道,你對陸家那丫頭有感情,但是朕能看出來的,天下人也能看出來,陸揚更能看出來。你愛誰不愛誰,朕也懶得過問,可你得記住,這天下不是你一個人的天下,是所有百姓的天下。身為皇子,怎能說愛誰就愛誰?”
    皇帝的話語很是吃力,內侍王季無數次擔憂地上前準備提醒,都被他揮手製止。
    坐在床前的蕭令,沒有言語,隻是握著皇帝的手靜靜聽著。
    一直被人視作薄情寡幸的皇帝,這個親手將最愛的皇後滿門抄斬的孤家寡人,終於流下了溫熱的淚水。
    蕭令握著皇帝的手始終不敢撒手,生怕一抽手,他的脈息就此停止了。
    “朕這輩子殺過很多人,有該死的、不該死的,為了天下太平,為了江山安穩,朕沒有什麽可後悔的。可朕心裏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母後。朕這幾天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朕夢見了年輕時身邊的那些人,夢見了你母後,她問起東宮的事,朕無言以對啊!”
    跟在皇帝身邊多年的內侍王季,躬身站在後頭,聽著皇帝這番話語,早已泣不成聲。
    “朕沒想過真的廢太子。”皇帝麵露愁苦,艱難地道,“朕沒想要他的命。”
    “令兒,朕要把這江山與子民,都交給你手裏,你要好好的扛住,不要讓天下蒼生再遭受愁苦。”
    “……父皇?”蕭令一臉驚愕。
    皇帝強撐著一口氣,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已是出氣多進氣少,額頭是密密麻麻地都是冷汗。
    “楚王雖然擁有西涼強兵,但到底是你的親兄長,有他輔佐,才不至於使皇權旁落。切記不能聽信奸人離間,你們兄弟二人,要互相扶持啊。”
    蕭令重重點了點頭。
    景陽宮的安靜被一道聲音打破。
    裴太後前呼後擁地走了進來。
    “喲,這父慈子孝的一幕,真是感人啊。”她在殿內站定,望著蕭令,“我怎麽聽說,晉王殿下的那位側妃,跑去了九華宮?”
    蕭令霍然起身。
    自從顧家被抄皇後亡故,當年熱鬧的皇後寢宮已經如同冷宮。
    陸晚飛速的在殿內翻找,然而仙羽所說的軟塌,被她翻了個底朝天,也不見有半片紙張。
    難道仙羽所言是假?又或者蕭令早就把密信取走了?
    不太可能。
    這兩天蕭令吃住都與她在一處,起床就寢一並都是她照顧著,她也留意過他身上,並沒有書信。
    疲憊的靠在椅子上,失望的敲了敲床沿。
    “啪啦”一聲,也許是年久陳舊的緣故,床榻竟然裂掉了一角,從裏麵有個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陸晚拾起來一看,是一個黑漆木盒。盒子上麵雕龍畫鳳,鳳凰的羽毛和龍的鱗片都栩栩如生。
    陸晚欣喜若狂,打開盒子,並沒有什麽密信啊?!
    糟糕,上當了!
    回過神來,她正準備離開,就聽見“吱呀”一聲。陸晚急忙回頭,就見一道寒光落在她喉間。
    愕然抬頭,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多了無數禁衛軍。
    而為首者,麵容平靜,姿態肅然。
    他站在那裏,眼裏沒有一絲驚訝,也沒有任何感情,就這麽淡漠地看著她,手中的離魂劍泛著冷冷的光芒。
    陸晚茫然地望著他,腦子裏閃過無數畫麵。
    “把東西交出來。”蕭令聲音冷淡,如同陌生人。
    陸晚毫無意識地搖了搖頭。
    然而看著眼前這人,有一瞬間的不解。
    為什麽蕭令能在這麽快的時間內找到她?為什麽他這麽肯定東西在她手裏?可她真的沒有找到密信啊!
    長劍逼近一寸,刺得脖子火辣辣的痛,陸晚有些委屈:“什麽東西?”
    “我讓你交出來。”他眼神冷厲,語氣裏陡然帶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