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李雙柱早就在不同場合聽黃佑軍說過多次，黃佑軍不僅一次用這樣的話搪塞過李雙柱，也用同樣的話，搪塞過廠裏其他的人。

    如今，百試百靈的同樣的話，在李雙柱麵前失去了作用。

    隻見李雙柱嘻嘻笑道：“廠長，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比真金還真！”黃佑軍斬釘截鐵的說道。

    “廠長，空說無憑呀！”

    黃佑軍急著去旺客來吃飯，他急道：“這樣吧，雙柱同誌，我現在還有事，約了人要出去一趟。你先去廠裏食堂吃午飯，我們下午再談這個事情！”

    “好吧！”

    風風火火的李雙柱從黃佑軍辦公室裏出來，回到技術科，技術科已經空空蕩蕩了，一個人都沒喲，看來所有的人都被兒子李良帶到旺客來去了。

    李雙柱騎上自己的自行車，也飛快的趕往了旺客來。

    還沒進旺客來店裏，李雙柱就在旺客來的門口看到了兩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其中一輛他還很熟悉，他仔細看了看車牌號，嘿，這不就是黃佑軍的座駕嘛。剛才黃佑軍說他約了人有急事要出去一趟，看來就是來旺客來吃飯了！

    李雙柱在店外鎖好自己的自行車，走進了旺客來。

    中午的旺客來，店裏的客人很多，幾個服務員在店裏來回的穿梭著，上菜、上酒，收拾桌子。

    李雙柱沒看見陳春花的人影，陳潤在櫃台處寫寫畫畫著什麽。陳潤看見李雙柱進來，笑道：“李叔，您來了，快往裏邊請，剛才良子他們來了，我給安排了最大的包廂！”

    自從王秀妍被李家請到了自家的超市工作，陳潤就替代了王秀妍的角色，成了平時管帳的副店長。

    “潤潤，你大姑呢？”李雙柱問道。

    “哦，剛才好像是糖廠的廠長還有你們紡織廠的廠長來了，我大姑去裏麵安排去了！”陳潤說道。

    “好，我知道了！”

    李雙柱不是一個蠢蛋，他腦子稍微一轉，就料到了黃佑軍的來意，看來黃佑軍是準備給原來的工會主席周林軍上點眼藥了！

    旺客來的包廂，在臨街店鋪的後麵，是陳春花後來租下來的。李雙柱穿過過道，進了後麵的那棟房子，剛好碰見陳春花往這邊走過來！

    陳春花看見李雙柱，笑著說道：“雙柱，剛才良子帶來一撥人過來，我給安排在了一號包廂！對了，今天你們紡織廠的黃廠長還有糖廠的陳廠長跟他們廠裏的幾個幹部也來了這裏，我安排到了二號包廂，待會抽空去敬杯酒吧！”

    陳春花不知道李雙柱在廠裏有點不受黃佑軍待見，她好意的提醒了一下李雙柱。自從兒子張猛和李萌訂婚後，張李兩家走動的更密切了。

    李雙柱笑著回應：“嗯，我知道了！”

    李雙柱推開了一號包廂的門，裏麵已是人聲鼎沸。隻見康、毛兩位師傅坐在了對門的座位上，不過他們倆都沒有坐主座，主座空著。

    他們見李雙柱進來，都招呼李雙柱道：“李科長，快來這裏坐！”

    李雙柱不肯：“今天的主位應該是你們兩位師傅坐的，我哪裏能坐！”

    “不，今天就應該你來坐！”眾人不依，最後不得已，李雙柱隻好坐了主位。

    李良則很自覺的坐在了門口的位置。

    康毛兩位師傅和技術科的人，今天興致都很高。上午在李良的草圖引導下，康毛兩位師傅做出來的窗簾和五分褲、七分褲做的很好看，這讓他們看到了解決廠裏存貨的希望。

    廠裏今年以來的日子很不好過，職工們都有好幾個月不能足額的發足工資了。廠裏幾次開大會，黃佑軍都把責任歸咎於已經退休的老書記劉雲和工會主席周林軍的身上，說他們倆不顧廠裏的利益，爭權奪利，導致生產抓的不嚴，問題產品充斥倉庫。

    其實廠裏的職工都不是傻子，劉雲和周林軍固然有責任，但身為廠長的黃佑軍，難道就沒有責任了嗎？

    特別是黃佑軍身兼書記以後，更是大權在握，他將親近、巴結他的中層領導全部換到了關鍵的中層崗位上，而把李雙柱這些不討他喜歡的幹部，全部調任了閑職。他的這些做法，廠裏的職工全都看在了眼裏，隻是大多數人敢怒不敢言而已。

    有人早就對黃佑軍不滿了，技術科的一位老板凳抱怨的說道：“還是咱們科長有辦法解決庫存的問題，我看咱們廠長呀，爭權奪利是這個！”說著，這位老板凳豎了豎大拇指，接著又說道，“但要論起經營廠子來，我看呀，就是這個！”說完，他又伸出了小拇指。

    李雙柱知道黃佑軍就在隔壁的二號包廂吃飯，他舉手示意了一下，說道：“黃廠長在隔壁的二號包廂吃飯，待會我們過去敬一敬他的酒！”

    李雙柱的話剛說完，剛才那位說黃佑軍不好的老板凳，趕緊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大家於是默契起來，隻說喝酒的事情，推杯換盞，再也沒有人在包廂裏麵說對黃佑軍不滿的話了。

    李良很理解這些職工，這些都是老實人，廠長雖然不能無緣無故的開除他們，但如果得罪了廠長，他時不時的給你上點眼藥水，就會虐的普通職工不行不行的。大家盡管對黃佑軍的作風很不滿，小範圍的抱怨抱怨可能會有，但絕不會當著黃佑軍的麵抱怨。

    不過雖然李雙柱說了去敬酒的話，但最終沒有一個人去了隔壁的包廂敬酒。一席飯吃完，大家很默契的魚貫出了包廂，騎著自行車回廠裏去了。

    李良下午沒有跟著去爸爸的廠裏，自己能出的主意已經出了，就不要去科裏搶父親的風頭了。李良相信自己的爸爸能夠搞定接下來的事情。

    後續的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李雙柱當天下午就說服了廠長黃佑軍，還與廠長簽了一個君子協議，如果李雙柱有辦法解決廠裏的存貨問題，黃佑軍就承諾給李雙柱撥一部分款項支持他們技術科做技術創新！

    這樣一來，原本隻是技術科科長的李雙柱，變成了廠裏的半個銷售科科長。

    他組織康、毛等一批縫紉技術精湛的老職工，做了一批窗簾、男士五分褲、七分褲出來，在廠裏的大門口搭了一個臨時的店麵，找了廠裏幾位能說會道的中年婦女，在廠門口做起了賣窗簾、褲子的生意。

    而且李雙柱還在兒子李良的建議下，在自家超市的一角，新辟了一小塊區域，專門用來售賣窗簾、五分褲、七分褲！

    原本是有質量問題的庫存布，在紡織廠能工巧匠的手裏，變成了物美價廉的窗簾和男士五分褲、七分褲，知道的老百姓們樂了！

    這個時代，還是個買布做衣服是個需要布票的年代。紡織廠因為是處理庫存布匹，售賣窗簾和褲子都不需要布票，而且最關鍵的是紡織廠幾乎定的價格，隻比正常布匹的出廠價高一點點。

    這樣實惠的價格，幾乎在瞬間，就引爆了禾康全縣的老百姓的目光。窗簾可能很多人不舍得買，但男士五分褲、七分褲，那可是家家戶戶的男人、孩子都需要的。有近乎於出廠價的褲子可買，精打細算的家庭主婦們，立即選擇性的忽略了這批褲子的色差和厚薄不均的問題。

    紡織廠的問題布匹庫存在迅速減少，相應的，回籠的資金越來越多。

    按理說，作為廠長的黃佑軍，此時應該高興才是！

    然而，黃佑軍辦公室此時卻是雷霆大作。

    “啪啦！”黃佑軍狠狠的把自己桌上的一個瓷都青花瓷茶碗摔在了地上，發出啪啦一聲響，嚇得坐在他對麵椅子上的廠辦吳小明一哆嗦。

    “領導，怎麽了，消消氣！”吳小明勸道。

    “怎麽？”黃佑軍氣道，“你看看廠裏這些人，如果不是我同意，他李雙柱能夠從廠裏調集這麽多資源，專門從各個車間聚集了一批人給他做窗簾、做褲子嗎？現在窗簾和褲子都賣出去了，功勞全變成了他李雙柱的！”

    吳小明不敢吭聲，他是黃佑軍一手提拔的人，當年黃佑軍從經貿委副主任的崗位調任紡織廠廠長時，吳小明隻是紡織廠廠辦的一名普通職工，因為會溜須拍馬，才迅速上位。

    這段時間，隨著廠裏的問題產品庫存迅速下降，資金回籠，廠裏的人紛紛覺得，原來一車間的李雙柱，不僅僅會管理，而且還懂經營呀！廠裏把他放到技術科當科長，真是屈才了！

    這樣的呼聲，在職工間流傳，自然也會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傳到廠長黃佑軍的耳朵裏，黃佑軍現在是紡織廠的一把手，哪裏容得了這樣的輿論。

    吳小明想了想，勸道：“領導，要不你給李雙柱調個閑職得了！”

    “閑職，什麽閑職？”黃佑軍氣道，“技術科已經夠閑的了，廠裏沒有資金給他做技術革新，他居然都能給我鼓搗出這麽一檔子事來！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答應讓他去處理庫存！”

    吳小明聽了，默然無語。他雖然很會溜須拍馬，但不代表他是傻子。其實黃佑軍完全不必這樣，難道廠子經營的好了，他作為廠長手裏的權力不是更大、福利不是更好嘛？為什麽非要在乎這一點點的小麵子呢。難道非要廠裏經營困難，連工資都發不出才好嘛？

    這些心裏話，吳小明是萬萬不敢對黃佑軍說的，他換了個說辭，說道：“領導，其實您沒必要生氣。您是咱們廠裏的一把手，底下的人有了成績，首先就是您領導、教育的好，這軍功章上，您的作用才是最大的。咱們廠裏的職工，大多都是普通老百姓，他們腦子不行，不過呢，他們遲早會明白您的好的！”

    吳小明的一席話，稍稍寬解了一下憤懣的黃佑軍，他壓下了心中的氣，按照約定，讓財務科給技術科撥了兩千塊的技術研發資金，然後就把李雙柱負責的窗簾、五分褲、七分褲的製作、銷售的事情，全部交給了廠裏的銷售科！

    李雙柱有點鬱悶，回到家裏也是悶悶不樂的。

    李良稍稍從媽媽王秀蘭那裏打聽了一下，知道了父親不高興的原委。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既然父親不舍得從工作了二十多年的紡織廠辭職，那就得接受這一切。

    自己雖然認識龍業民等縣領導，但這些領導畢竟不是自家親戚，父親的事情，自己暫時還沒要動用那些關係。

    李良沒去排解自己的父親，父親李雙柱倒是找到了兒子李良：“兒子，你說爸爸我做錯了嗎？”

    “沒有呀！”

    “那為什麽黃廠長還是對我不滿意？”

    “可能是因為你比他優秀吧！”

    “你這孩子！”

    “爸，我說的是實話。這個世界，多得是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你們那位黃廠長，無非就是因為從前在經貿委，認識的領導多，所以才能當得上廠長。爸爸，要不我去找龍書記說說？”李良說道。

    “還是算了吧！”李雙柱搖搖頭！

    這就是自己父親的性格呀！上輩子，沒有自己的早慧，媽媽提前退休照顧遭遇意外的姐姐，自己中專畢業後去了西馬鄉教書，爸爸一個人在紡織廠，當時也是像如今這樣，坐著閑冷板凳！

    後來廠裏經營不下去了，父親李雙柱也沒有去鬧，而是默默的選擇了下崗！

    李良寬慰道：“爸，我琢磨著如今的國家形式，改革開放、發展經濟是主流。以後的趨勢，肯定是像楊總那樣的私人企業。你們這種國營廠，如果都是黃佑軍這樣的人來經營，肯定競爭不過我們這種私人經營的企業！你就做好準備吧，等哪一天你們廠子經營不下去了，我就把你們廠子買下來，到時就讓你來當廠長！”

    “你胡說什麽呢！”李雙柱斥道。

    他對廠子是有真感情的，容不得兒子說這樣的話！

    其實那個年代的國企職工，又有幾個會想到用不了多少年，就會出現大批的倒閉潮和下崗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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