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班裏轉來一個外地的學生，我已經忘了他的全名叫什麽了，就知道他的小名叫鑫鑫。

    那一天，班主任領進來一個陌生的男孩子，他走上講台，用別扭的聲音介紹完自己。

    班主任說：今天，他就是我們的同學了，希望大家可以互相幫助，共同進步。

    我在心裏想著，切，誰跟他互相幫助。那時候，我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情況，每天咳個不停，沒過幾分鍾都要咳一陣子，聲音刺耳，讓人心生厭倦。

    那一天放學回家的時候，我走在前邊，他就一路跟在我後邊，我到家，然後他也到家。這時候我才發現，這貨竟然住我家對門，哼，看以後咋欺負你。

    回到家，我問母親，她告訴我說：那孩子是從鎮上來的，他爸媽離婚了，他媽改嫁到對門，然後他就跟著來了。

    我：哦，還是這樣啊。

    母親接著說：人家孩子他爸不在跟前，可不準欺負人家，咱兩家是對門，可不敢弄的不好看，聽見沒？

    我：嗯，知道，我能咋欺負人家。

    上學時候，我出了門，看見他站在門口。

    他看我出來後：我婆（陝西方言裏奶奶的意思）說讓咱倆一塊上學，放學回來也相跟上。

    我說：嗯，能行，走吧。

    這是，我才細細打量起他，大大的腦袋瓜，十歲的年紀已經長了些許白頭發，聲音是接近公鴨嗓的那種，反正聽著不舒服，再就是木訥訥的眼神。由於母親的叮囑，我不遠離他，但也不和他走的太近，有話說兩句，沒話就不說。

    再說說我老家對門那家人。那家男人和我父親年齡相仿，至今是個單身漢，沒錯，是至今（現在）。那時候聽門口人說，那男人本是有一房媳婦的，可那女人腦子有點問題，類似人們常說的智障。每天就坐在門口的石階上，左手掐著右手，對著來來去去的人傻笑。後來有一天，那個男人帶著那個傻女人去了外地，然後把女人扔在陌生的人海裏，自己打車回來。有人問起的時候，他便說是跟傻女人離了婚。隻是明眼人都知道，但又不好說穿。那男人有一個女兒，據說也是傻女人生的，好在孩子倒是五官端正，長得也算是漂亮。就是不知道，他怎麽給自家姑娘解釋她親生母親的去向。再就到後來娶了這個離婚的女人，並帶來了她的孩子，也就是這個小名叫鑫鑫的男孩子。

    那時候，正值臘月，天寒地凍，鑫鑫的親生母親和那男人去了外地打工。或許從這個時候，應該就是鑫鑫噩夢的開始。

    不知道是因為天氣越來越冷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似乎比剛來的時候更木訥了，咳嗽的頻率也更頻繁了，臉色更多了一些蠟黃和蒼白，從不與人交流，倒是和我有說有笑。這一切的真相應該就要從一個中午說起了。

    那天中午，大冷的天，巷子裏全是化的雪水和泥，我艱難的走到家，母親的中飯還沒有做好。我坐在凳子上靜靜地等著吃飯，過了大概十分鍾左右吧，我一碗飯剛端到手上，第一口飯還沒進嘴，就聽見鑫鑫來我家叫我去上學。我都懵了，吃飯這麽快的嘛？我看見他左手拿著半個涼饅頭，什麽都沒夾的那種，衣服口袋裏裝著半口袋炒的熟麵（老家長把生麵粉加上調料炒熟，類似於油茶那種的，可加水飲用，當然也可以幹吃，前提是，你得有足夠的水伴著吃，不然一定會噎死）。

    母親也很詫異就問道：鑫鑫，你婆中午沒做飯嗎？

    他說：做了，我婆說，我放學回來晚了，他們都吃完了。就給我拿了些吃的，讓我去學校。

    那時候的我是無論如何也看不懂這一切的真相，母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她說：那是這，我倆人也吃不了多少，你在我家吃點熱的吧。嬸嬸給你舀碗麵吧。

    他連連推辭到，說自己不餓，喜歡吃炒麵。母親推脫不過，也不好說什麽，隻是眼神有些複雜和心疼。

    後來我才知道那種情況，應該叫虐待。

    那年冬天，我的印象裏是，鑫鑫從沒吃過一頓熱乎的中飯，隻有期間鑫鑫的親生父親來看過他一次，給他帶了好多好吃的。而我從來也不會多想什麽，也想不到那個層麵。其實這些都還好，最恐怖的應該是他一個那麽大點的孩子，是怎麽忍受下來這一切的，還要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他的內心是有多強大。因為，那一天，我家斜對麵也就是鑫鑫家的西邊鄰居來我家找我母親說話。

    兩個女人，大冬天，坐在熱騰騰的炕頭上，一人手上納著一個鞋底，然後聊著一些家長裏短，屋裏屋外的事。

    這時候就聽那個女人悄悄地跟我母親說：我給你說個事，你可不要給誰說。

    母親說：嗯，你說，我平時又不出門，我給人家誰說呢？

    那女人又看了我一眼：爽兒，你到學校可不敢給人胡宣傳，聽見沒？

    我認真的點了點頭。

    那女人說：我這兩天晚上老聽見生子（對門那家的男人，也就是鑫鑫的繼父）他媽，天天晚上在院子裏喊叫。前天晚上雪下的那麽大，我聽見生子他媽叫鑫鑫跪到雪地裏，拿竹子棍打娃呢。

    我聽見後，整個人都傻了，這就是他越來越木的原因。他的臉色蠟黃是因為沒吃過一頓飽飯。他咳嗽的越來越厲害是因為大雪天跪在雪地裏。這一切的原因都被揭開了。

    而最重要的是，每次他跟我在門口玩的時候，他都是有說有笑的，很開心的樣子，那時候他的開心因該是發自內心的吧。而每天到飯點的時候，那個麵目可憎的老婦人都會站在門口斜楞著眼喊著：鑫鑫，回來吃飯了。

    我基本可以想象他的飯吃的是啥。

    直到過完年開春後，鑫鑫的親生母親和他的繼父也就是生子從外地回來了。

    要麽人說紙包不住火呢，真的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據說，鑫鑫母親剛回來那天晚上，給他洗澡，發現了兒子身上一道道的痕跡，一再追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自己男人的母親在虐待自己的親生孩子。

    那女人瘋了一樣在家鬧了一夜，從我睡著的前一刻都能聽見那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第二天，女人叫來了自己的前夫，一起帶走了兒子，我看見那一家三口走的時候臉上滿是厭惡和憤怒。鑫鑫的親生父親和生子在門口打的難解難分，我站在門口看著，就像邊上很多人一樣在那看著熱鬧。鑫鑫回過頭看著我，眼裏依舊是木訥，但是又好像還有一絲不舍。

    最終他們一家三口走了，鑫鑫被他父親抱在懷裏離開了這裏。他趴在父親的肩頭看著這個既熟悉又讓他感到陌生和恐懼的地方，最終看著我，他就那麽一直盯著我，滿滿的都是羨慕的眼神。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他一絲一毫的消息。他從我的生命裏落幕，再也不曾出現。然後對麵的男人依舊是單身，經過了這些事，十裏八村的誰還敢把姑娘嫁過來？再說了，他的年紀也越來越大，想找，也不容易了。他媽，也就是虐待鑫鑫的那個老婦人因此著急上火，然後就是癱瘓，大小便失禁，隻能坐在炕上，吃喝拉撒都得讓人伺候著，眼睛和嘴似乎也斜的更加厲害了。嘴裏老嚷嚷著旁人聽不懂的話，不用想，也知道她是在抱怨。鄉裏鄉親更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去她家看她一眼。

    所以，師傅就經常告訴我說：天道是循環輪回的，這人間種種因果都是有原因的。還是那句老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這句話說了幾千年了，人們嘴上還在念叨，那你就得怕著點，總是有原因的，你說是不是。你不信就看看那些古往今來壞事做盡的人哪一個善終了？

    從小到大，父母一直都很疼我，也很慣著我，都說嚴父慈母，但是從小到大父親從未跟我動過手，一次都沒有。總是好說好勸的，雖然小時候家裏窮，但也從來沒有讓我餓過一頓。相比起於那些家庭不圓滿的人來說，我已經是夠幸福得了。隻是我們都不知道，也看不見，就是所謂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祝你幸福，更希望你能看到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