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之間，兩條人命。

    寒九殺了一條，救了一條。

    很可笑的是，他救的人命卻是他原本想殺的人命。

    白不雙謝了千萬次，也無法報答救命之恩。

    最後，居然對寒九秘密說出這樣的話：“英雄所殺之人，是朝廷命官，也是皇上欽點的比武和親之人，此事不可聲張。”

    “他毒害你在前，想殺他人在後。”寒九緊鎖劍眉冷問：“難道不該將他的卑鄙行徑，公諸於天下嗎？”

    “證據呢？”

    白不雙的反問，幾乎惹怒寒九，他強壓怒火，唇角冷笑：“你和仕女，都是證據。”

    “賣藝仕女之言，不會被官家采信。”白不雙低頭輕笑，麵色慘白：“朝廷重文輕武，也許會推斷他的命案，是我做下的，畢竟，我和他都在比武和親之列。”

    如果話這樣說，那麽，吳清誌的卑鄙，將永遠藏在忘情川裏。

    “仕女的話不能信，將軍的話也不能信。”寒九無奈的冷哼，如此蕭瑟：“天下還有公平嗎？”

    “公平？”白不雙笑了，他翻身上馬，笑出眼淚：“隻是一句笑話而已。”

    一騎絕塵，撲入夜裏。

    寒九仰望星空，思念荷塘。

    翠兒說，公平是謊言。

    將軍說，公平是笑話。

    寒九不服，要為公平而戰。

    禁軍校場上，酒氣衝天。

    頭領果然沒有說謊，今晚殺豬宰羊，犒賞軍仕。

    寒九回來的時候，被風微蘭截住，她狠狠瞪著寒九：“一聲不響就失蹤，很好玩嗎？”

    她一向溫婉，此刻瞪起眼睛，是因為讓她生氣的，不止寒九自己：“水小姐呢？你把她藏哪兒去了？”

    是啊，一天不見水竹影，她又去哪裏了呢？

    寒九也在思索，卻被趕過來的頭領發現。

    頭領一手提著酒壇，一手摟住寒九，笑得醉聲連連：“你這一覺睡的真香啊，快過來喝酒，給你留了上好的肥羊肉。”

    風微蘭眼睜睜看著寒九被頭領帶走，陷入肉香酒濃的陣勢裏，氣得她咬白紅唇，狠狠跺腳：“我早晚能查出來你今天做過什麽？也早晚能查出來水小姐躲到哪裏去了。”

    其實，水竹影沒有躲任何人與任何事。

    相反的，她去找了花半月，把他約出來，在離王爺府不遠的山林裏會麵。

    這片林子很密，密得連月光都透不進來。

    花半月展開扇麵，傾灑一片月光，看水竹影倩影多姿，聽她冷聲質問：“你沒有勾引吐蕃公主私奔，是不是？”

    “是。”

    答案幹脆，水竹影問聲更冷：“你不想帶年華回妖界了，是不是？”

    “是。”

    水竹影取出白纓青笛，輕輕冷笑：“如果我今夜是來劫走年華的，你會攔著我，是不是？”

    花半月很想否認，歎息過後，終於還是點頭了：“是。”

    水竹影的笑容美麗，也索然，她微微側身，說得很淡然：“既然無可更改，我不會手下留情。”

    這是決戰前的話，是水竹影與花半月說得話。

    不可分割的情義，被這句絕情擊得粉碎，化作片片寒冰，刺痛人心。

    “如果是你要殺我，我不會還手。”花半月走近，聲音與月光一樣慘白：“可你要劫走年華，卻等同於殺了數不清的平民百姓。”

    “平民百姓與年華何幹？”水竹影將白纓青笛橫搭在紅唇邊，厲聲作問：“花半月，如果你敢給我看幻像，我立即奏響音毒，摧爛你的心脈！”

    花半月走得更近，近到呼吸可聞，他凝視水竹影，笑得安然：“如果我擺脫不了死的命運，幸好能死在你手裏。”

    片刻無語間，突然有嬌音大喊：“我不行了，我快吐了。”

    彩漣漪現出身影，借著扇麵上的稀薄月光，躍到水竹影身旁，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竹影姐姐，我真的好佩服你，聽這麽惡心的話，定力還這麽強。”

    月色微渺，看不清水竹影的羞澀，彩漣漪輕輕晃晃水竹影的衣袖，聲音委屈，也小心翼翼：“竹影姐姐，其實，我也覺得，年華不該回妖界。”

    怎麽？

    水竹影震驚，她本以為花半月瘋了，沒想到這竟然也是漣漪的意思？

    “你們難道忘了，寒九是我們的朋友。”水竹影冷音質問：“如果沒有翠姐姐經常以妖靈加持我們修煉，我們怎會有今天的進境？”

    “寒九永遠是我們的朋友，翠姐姐給我們的好處，我們也永遠不會忘記。”漣漪急得快哭了，連忙解釋：“正因為是這樣，才要把年華留在人間。”

    帶年華回妖界，是妖王讓寒九做的事，是做成以後，妖界能容下寒九留在翠姐姐荷塘的憑證。

    漣漪卻說，不帶年華回妖界，是為了翠姐姐和寒九。

    水竹影弄不明白，她剛想探其究竟時，聽到半月歎息：“曾經，為了不讓這件事情泄露，我想殺了年華。”

    這件事情？

    水竹影盯緊花半月，狠狠逼問：“你說不能泄露的事情，究竟是什麽事情？”

    漣漪低下頭，半月仰天長歎：“是年華新婚前夜，發生在荷塘裏的事情。”

    他們居然知道了這件事，卻在守護這個秘密，甚至，不惜背叛寒九。

    那一夜的荷塘，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對水竹影說了這件事，水竹影愣住，片刻之後，她心冷如冰：“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一定要殺了年華，讓這個秘密永遠死去。”

    “這正是我曾經想做的。”半月搖頭，蕭索的歎息：“可是為了人間安樂，卻無法下手。”

    半月說了年華寧可身中一劍，也要救下七個丫鬟的故事。

    “其實，你我都知道，年華保護的，豈止是七條人命？”

    問過後，半月為難的自語：“近年，中原邊境沒有戰事，全憑年華簽訂的幾紙合約，若是年華離開人間，合約會形同廢紙嗎？”

    這是關乎國之爭戰，誰也回答不了。

    在水竹影低眉思索時，半月繼續說下去：“吐蕃公主身負國家命運來中原和親，卻早已有了心上人，年華為了成全有情人，已經安排了周密的計劃，若年華此刻離開人間，世上又要多一對苦情人。”

    “我們可以殺了年華保住秘密。”花半月問得很淒涼：“那麽，誰又來保住身陷戰火的平民百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