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醒的時候，有人遞給他一個水囊。

    作為皇家的人，不敢吃喝來曆不明的東西，太子看著遞給他水囊的人，斷定從未見過。

    因為無論是誰，看到過如此冷峻的臉龐，一定不會忘記。

    太子受了驚嚇，本以為今日命喪黃泉，此刻卻依然在人間。

    “你是誰？老虎呢？”

    皇家人的問話，總是這樣直接。

    “我是殺虎的，老虎現在被我們坐著。”

    太子低下頭，他們果然坐在虎屍上。

    “這麽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並沒有這樣說。”冷峻的人輕笑：“我隻是殺了一隻虎。”

    簡簡單單說了兩三句話，恰逢時機，禁軍護衛出現了。

    太子挺身而起，雖然半身血跡，依然不失皇家威儀。

    他麵對禁軍，指著坐在虎屍上的冷峻少年：“這位英雄，是我的老師。”

    禁軍集體向冷峻少年見禮。

    就這樣，寒九還沒得到皇帝的封賞，已做了太子的老師。

    這次皇子狩獵，讓皇帝龍心大悅。

    除了獵回來鹿和羊，還有一隻斑斕猛虎。

    皇帝欽命禦膳房，燉香虎肉，犒賞皇子與禁軍。

    太子找了皮匠，將虎皮做成數雙靴子，除了給父皇一雙，還分給了每個皇子一雙。

    這更讓皇帝欣喜，對太子讚賞有佳，誇他不忘骨肉親情。

    在這種情形下，無論太子要求皇帝什麽，皇帝都會答應的。

    做虎皮靴子這個主意，是禁軍頭領給太子出的，在這種情形下，無論禁軍頭領要求太子什麽，太子也都會答應的。

    然後，和計劃中的一樣，寒九接到禦旨，替補了最後一個比武資格。

    今夜，無月無星。

    夜風吹透窗欞，冷了剛燙好的美酒。

    除了酒，還有四色菜品。

    寒九與禁軍頭領對飲。

    這一頓酒，是寒九請禁軍頭領喝的。

    “比武在際，離我們共圖霸業的日子更近了。”

    頭領敬寒九，臉上掛著對未來的期許。

    “沒錯，我也該感謝頭領放出的老虎。”寒九持酒不飲，冷聲反問：“但我該不該感謝頭領放出的黑熊和狼群？”

    話到此處，笑容凝結，頭領是聰明人，他知道寒九也是聰明人，事後抵賴這一招，隻是小孩子玩的把戲。

    頭領不是小孩子，他也並不抵賴：“熊是我放的，狼也是我放的，我想除掉太子，也想除掉你。”

    既然都說破了，也不必掛著虛假的笑容了，頭領抓起酒壺豪飲：“當今太子為人謹慎，不與任何重臣結心，待聖上祭天之後，朝廷裏還哪有我等的位置？”

    “除掉太子的理由說完了，我在等你除掉我的理由。”

    “除掉你的理由？”頭領慘笑，蒼白：“你的本事太大，飛黃騰達後，不會容我活命，因為我知道你太多秘密了。”

    “是不是每個權高位重的人，都一定要如此卑鄙？”

    這是許多人都想不明白的問題，頭領一語道破天機：“否則，為什麽每個開國皇帝，都要斬殺功臣？”

    人間，人間，這就是不可理喻的人間，這就是寒九寧死也不願留下的人間。

    “寒九，如今你是太子親任的老師，也拿到了和親資格，憑你一身本領，一定能做成吐蕃國駙馬，你也不再需要我了。”頭領飲幹壺底殘酒，慢慢起身，拔出佩刀：“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來吧！”

    他的眼睛紅了，準備拚命，準備死。

    寒九起身，踏向屋外，走入無星的黑夜。

    頭領衝出去，揮刀劈向夜風，嘴中嘶吼：“寒九，你回來，給我一個痛快的死！”

    沒有人回答他，隻有夜風席卷殘葉的聲音。

    “寒九，你以為隻有我卑鄙嗎？”頭領狂笑，似乎已經癲瘋：“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與我合謀除掉你的，還有你救的白不雙！”

    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治天下的，竟然是這樣一群人。

    “寒九，你以為有太子做靠山，你就能為所欲為了嗎？”狂笑響徹夜空，頭領還在嘶吼：“太子登基後，第一要殺的就是你，就是你……”

    今夜之事，是寒九與頭領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頭領醒了宿醉，依然精神抖擻。

    而寒九，仍然在校場訓練禁軍拳腳，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黃道吉日臨近了，皇宮裏已經搭好了比武擂台，隻等這場比武結束，帶著年華返回妖界，重逢獨守在荷塘的翠兒。

    寒九曾經囑咐過風微蘭，永遠不要接近年華，也不要讓年華接近她。

    風微蘭恪守承諾，從未想去看看讓她走出妖界的年華。

    她也不覺得年華會來找。

    年華是王爺，享受萬千榮耀與富貴。

    風微蘭隻是禁軍裏沒有官銜的弓箭教頭，兩個人的地位太過懸殊，怎麽會有交集？

    這個想法及其合理，卻發生了不合理的事。

    漣漪約了風微蘭，說她買了許多人間胭脂和女兒家的事物，要分給她一些。

    風微蘭如約而至，等來的卻是年華。

    年華走近，和相像中的一樣彬彬有禮，他的開場白很獨特：“風姑娘，我是妖，我也知道你是妖，雖然此刻在人間，但我想和你說一些妖之間的話。”

    他的聲音很好聽，沒有人會對這樣溫和的聲音發火。

    風微蘭卻發火了，她拉滿弓弦，火焰厲箭招搖，對準年華的眉心：“你再進一步，我立即燒化了你。”

    年華愣住，他在來之前，從沒想過會是這樣：“風姑娘，我並無惡意，你……”

    “你再說一個字，我也燒化了你！”

    這是風微蘭的答案，沒有人聽到如此冰冷的聲音，會以為她是在開玩笑。

    火焰厲箭始終對準年華的眉心，隻要風微蘭鬆開手指，年華會立即被火焚滅。

    年華不敢貿近，也不敢再說話，但他也不甘心退回去，他想對風微蘭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

    僵持時，黑夜裏半曲笛音，一聲冷笑：“風小姐，你若是殺了年華，會造成人間生靈塗炭。”

    水竹影到了，落在年華身前，擋在了風微蘭的火焰厲箭：“話不投機，也不必殺人，就請風小姐忘了今夜之約。”

    有水竹影說了作合的話，風微蘭不再對峙，飄飄離去。

    她離去後，年華滿目疑惑，立即追問水竹影：“請問這位姑娘……”

    水竹影冷笑半聲，看也不看年華，也消失在夜幕裏。

    空空無人，留給年華寂寞。

    驀然間，響起花半月的半聲歎息：“這位姑娘是水竹影，她是幫你的。”

    花半月閃出身影，冷視年華：“但願你留在人間，心念天下蒼生，不負我們幫你的情義，否則，我會親手將你撕成碎片。”

    水竹影是幫我的？

    年華愣住，久久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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