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冰冷，無盡疼痛。

    妖毒在啃食寒九的心脈，每一口都痛徹心扉，讓他半生不死，受著折磨。

    人與妖的結局，像天地一樣，永遠不能編織在一起。

    翠兒化作一束天火，永遠離開世界，從此後，再也不受侵擾了。

    而寒九，就算死了，也隻是慢慢腐爛，爬滿蛆蟲，終究由白骨化作腐土，不能和翠兒相聚。

    從翠兒被天火焚燒的那一刻，寒九的心已死了，這副軀體腐爛，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耳邊是身體摩擦沙礫的聲音，漸漸變得清晰，慢慢睜開眼睛，透進一絲光明，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拖行。

    動動軀體，發覺雙手已被人捆住，用的是自己的鐵鏈。

    眼前一片黃沙地，耳邊圍繞冷寒風，這種滋味，比死還不如。

    誰在拖著自己？

    誰又會不放過半死不活的人？

    寒九不知道，也許是野獸吧。

    慢慢的閉上眼睛，等著被獸群瓜分，怎麽死，對寒九來說已經沒有區別了。

    曾經的英雄往事，也不必成為傳說，一切灰飛煙滅，才是最終的結局。

    直到一注冷水淋在頭上，寒九才知道自己剛才或許沒有醒過。

    眼前是一個少女，老熟人了。

    是在人間取太子魂魄的少女，是在九層山給他們講了幾個故事的少女，是在河底吻過寒九的少女，是在瀑布之頂送給他們十倍法力的少女。

    “哭喪著一張臉，是死了老媽嗎？”少女繼續用冷水潑醒寒九，似乎寒九越狼狽，她就越開心。

    “臭婆娘！”

    “你說什麽？”

    在少女愣住的時候，寒九一口血水噴在她臉上。

    “我在罵你臭婆娘。”

    寒九笑了，如癡如癲，像個瘋子。

    少女五指如勾，鎖住寒九的咽喉，冰眸倒立：“沒人敢這麽罵我。”

    寒九的脖子立即被冰封，喉嚨裏的氣息似乎也被凍住，他罵不出聲音，嘴角揚著狂笑，再噴少女一臉血水。

    “你找死！”

    每個女孩兒都視容貌為珍寶，尤其如少女這張完美無瑕的臉，更是不容有一點瑕疵，竟然先後兩次被寒九噴了口水。

    少女另一隻手揚起掌法，隻要落下去，寒九的頭顱就會被劈碎。

    寒九隻是笑看少女，目光裏透著不屑與輕蔑。

    少女盯著寒九一會兒，慢慢收起掌法，輕輕笑了：“沒錯，你是找死，你希望我殺了你。”

    少女說破寒九的心思，放開掐住他脖子的手，解開頭發，從半空降下一片雨，在雨中揚起頭，居然全衣沐浴。

    雨水洗淨了她的素容，也澆透了羅裙。

    少女歪著頭，以手做梳，在撥弄長法，對寒九一聲脆笑：“九郎，你帶著渾身妖毒，獨自離開那座小山頭兒，就是想孤獨的死，對不對？”

    寒九被捆雙手，想自我了斷也不行，隻能任由少女得意的自說自話。

    “你不想讓朋友們看到你臨死前的慘相，你以為你這樣做很了不起嗎？”

    少女盤好青絲，一副春水沐浴的嬌美，俏皮的蹲在寒九麵前，閃爍著冰眸：“你的那些朋友裏，是不是有你喜歡的女孩子？”

    她在人間時，見過水竹影和風微蘭，在九層山，又見過彩漣漪，似乎寒九身邊永遠都有美人相隨，也難怪她懷疑寒九喜歡其中一個。

    寒九閉上眼睛，不願意理會他的胡言亂語，少女調皮的皺起眉頭：“你……總不會喜歡那個銀袍小白臉吧？”

    她也見過花半月，所以在開寒九的玩笑。

    這本來是少女的玩笑話，寒九卻睜開眼睛，認真的回答：“我就算喜歡他，也不會喜歡你。”

    在九層山，少女曾對寒九說過，要讓寒九愛上她，不管這是不是玩笑話，寒九現在這樣說，就是為了激怒少女。

    而激怒少女的目的，就是為了求死。

    聰明如少女，她當然知道寒九在故意氣她，寧可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她。

    她的確被寒九氣到了，俏臉蒼白，連紅唇也失去了顏色。

    “你想死，我偏不成全你！”少女起身，抓住鐵鏈，接著拖行寒九，冷音透著寒意：“我現在就帶你找人解妖毒，等治好了你，咱們再互相折磨幾萬年。”

    “你小心一點，如果治好了我的妖毒，我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

    “憑你？”少女嗤笑兩聲：“再修煉幾百萬年吧。”

    寒九閉上眼睛，他沒有反抗之力，任少女拖著走在黃沙裏。

    從初遇少女開始，她古靈驚怪，詭計百出，也法力無邊，但的確沒有害過寒九。

    可她為什麽不許寒九死，又要跟著寒九？

    如果她自己不說，沒人知道答案。

    寒九的心已經死了，軀體還活著，是他心頭的恨，無論誰阻止他的求死意念，誰就是他的障礙。

    不管少女出於什麽心思要救寒九，她已經成了寒九的心頭恨。

    路過這片黃沙，寒九已經更加殘破，渾身衣衫被沙礫磨的襤褸不堪，幾處傷口被黃沙滲入，是鑽心般的疼痛。

    現在夜深，繁星遍野，少女拖著寒九來到月光最盛之地，停下了腳步。

    她解下腰間的水囊，輕輕酌一口，將剩下的水都潑到寒九頭上。

    “精神一點，準備看郎中了。”

    荒郊野外，四處黃沙，哪裏來的郎中？

    少女晃了晃空水囊，將它拋掉，隨後對夜空大喊：“我們水喝光了，如果我渴死在你的沙漠，恐怕你以後的年頭過不安生。”

    八方隻有冷風，也不知道她在跟誰說話。

    話音飄飄落下時，竟然有人應聲：“你眼前就有一眼泉水，名為取之不盡，夠你喝幾萬年的。”

    月光下，本來隻有黃沙，卻突然有一眼甘泉破沙而出，散出泉水的香甜氣息。

    “這麽說，你是不打算見我了，隻用白水招待我嗎？”少女微歎一口氣，輕輕一笑：“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今天怎麽招待我，我改天就怎麽招待你。”

    “行了，行了，我弄不過你。”

    回音苦歎一聲，在少女眼前幻化出身形，見到躺在黃沙裏的寒九，無奈的搖了搖頭：“他這副模樣，神仙也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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