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熱的吊燈不知碎了幾盞，數不清的白玻璃碎片鋪了一地，踩在牆邊咯吱咯吱得響。

    淩無極靠著牆壁站穩身形，粗聲地喘著氣，長劍的劍尖抵在地上。他一身狼狽，半幹的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汗水和雨水一起流著。

    林影同樣好過不到哪裏去，捂著自己的後腰，一臉幸災樂禍地說道：“被人家洞穿了肩膀，沒事吧？”

    淩無極淡淡地掃了一眼肩胛骨處的血窟窿，說道：“死不了，管好你自己的腰。”

    林影臉色一黑，道：“我還年輕，腰差不到哪裏去。”

    說著，他鬆開了捂著腰的手，企圖直起身板，卻猛地一咧嘴，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白玻璃渣上橫躺著不少屍體，鮮紅的血滲到了玻璃渣下邊，將亮晶晶的無色玻璃染上了一抹嫣紅。

    淩無極晃了晃胳膊，感受著上邊傳過來的痛覺，微微鬆了口氣。

    接著，他們靜靜地往前走。

    林影握著手裏的槍，嘴唇有些泛白，細看下他的腿已經有些不穩了。越走越氣，他猛地啐了一口，低聲罵罵咧咧起來。

    淩無極安靜地走在他身後，一邊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一邊聽著耳邊傳過來的腳步聲，能避則避，不能避就直接幹。

    過了一會兒，林影停住了腳步，笑道：“看來已經在等著我們了。”

    淩無極抬眼看向前邊站著的一排黑衣大漢，抿唇不語。

    大漢身後的金屬大門緩緩打開，林晉坐在大椅上的身形露了出來。他像是等候已久，手中的茶也喝下去了不少。

    林影笑道：“人老了就該喝喝茶什麽的，可你非要出來作妖，找著往棺材裏躺。”

    林晉被氣笑了，道：“我真是瞎了眼，養了你這麽個白眼狼。”

    林影點頭道：“對對對，你就是個瞎子，連這麽簡單的事都看不明白。”

    林晉怒聲道：“不識相的東西。”

    林影把玩著手裏的槍，一邊嬉皮笑臉地回道：“對待你這種人，真要識相的話可就丟人了。”

    林晉冷哼一聲，轉而看向淩無極，諷刺道：“我千想萬想，還是沒料到你們兩個會到一起去。當年我就不該手軟，直接把你也給弄死了多好。”

    淩無極眼神一冷，手中長劍突地嗡鳴了一聲。

    林晉揮手道：“動手。”

    一時間，槍林彈雨驟起，刀劍與子彈相擊，金屬的錚鳴之音不絕於耳。

    林晉手指在手杖上輕敲了起來，像是沉浸在這美妙的音樂裏，閉目愉悅地笑了起來。

    擒賊先擒王，淩無極深諳這個道理，在躲著子彈的同時，眼神一直往林晉那裏看去。

    林影仗著自己有防彈衣，有意無意地將他護在身後。可即便如此，在數量的壓製下，他們兩個仍舊有些疲於應付。

    淩無極倒還好，在白玉京時修煉的內力並沒有因為退出遊戲而消失，那些飛速過來的子彈打在無形的內力罩上，紛紛偏離了方向，亂飛一通。

    林晉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他將鼻梁上的眼鏡架往上抬了抬，眼神裏一片陰暗。

    四維遊戲最強大之處就在於它對人類精神力的影響，一方麵它會損壞精神力，可另一方麵它又會大幅度增強人類的精神力。

    研究到至今，他也隻發現林雎鳩有這份能力，在承受損傷的同時能夠保持精神力的強化。

    可現在看來，林影向他隱瞞了，這種神鬼莫測的身手非一朝一夕可以練出來的。他的精神力一定也強化過了，然而他卻在隱藏著。

    至於這個淩無極，隻能說大大出乎了他的想象。他對於思維遊戲的契合度似乎比林雎鳩和林影要強的多，也許會是個絕佳的實驗對象。

    思及此，他眼睛一亮，嘴角瘋狂揚起，喊道：“抓活的，我要活的！”

    因為激動，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拄著手杖想離近一點，觀察淩無極。

    淩無極嘴角一勾，心道：機會來了。

    隻見一道孤月般的劍氣劈開子彈的軌跡，淩無極一掌將林影推出場外，同時提氣掠到大漢的頭上，踩著一個接一個的腦袋飛向林晉。

    不過是一個瞬息，等所有人反應過來要去阻攔的時候，淩無極已然到了林晉身後，單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橫劍在他身前。

    淩無極對著愣住的眾人，冷聲道：“退後。”

    林晉臉色蒼白，皺紋爬滿了整張臉，愈發顯得蒼老。他努力維持著鎮定，說道：“淩無極，你想做什麽？”

    淩無極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林影趁機跳到淩無極身旁，開口道：“我報警了，警察快到了。”

    林晉猛地笑出聲，諷刺道：“林影，你今天手上沾了多少人命，竟然還敢報警！”

    林影踹了他一腳，嬉皮笑臉地說道：“我報不報警，這事都會弄大，還不如我主動報警，到時候再去顛倒黑白。”

    林晉眼神陰鬱地瞪著他。

    這時，警車鳴笛的聲音遙遙傳了進來，還站著的黑衣大漢們立時慌了。林晉已然被抓，他們待在這裏隻會被拖累進局子。

    能跟著林晉的，大多都犯過事兒，如果真的進去了，隻怕想出來就不可能了。

    林影看著眾人的臉色，幽幽地說道：“現在想跑還來得及。”

    話音一落，黑衣大漢們對視了起來，在一個人轉身逃跑的帶頭下，紛紛地跑了。

    等到人都跑光了，淩無極才道：“你沒這麽蠢。”

    林影笑道：“還是你了解我，哈哈哈。”

    他確實沒有報警，所謂的警笛聲也是假的，不過是做的一場戲罷了。正如林晉若說，他也是個十惡不赦的人，又怎麽會主動招惹條子。

    林晉也想明白了，當即臉色一怒，張口就想罵，卻覺脖子一涼，再吱不出聲音來。

    淩無極鬆手，任由他無力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盯著他。

    林晉的手杖在地上滾了兩下，停在了林影的腳邊，又被他極為嫌棄地踢飛了。

    林影道：“淩無極，你還真是狠啊。”

    淩無極的劍尖垂在地上，殷紅的血順著劍身流在地上，蜿蜒出歪歪扭扭的痕跡來。

    說他狠，可誰又能明白他心頭之恨？

    淩氏家大業大，自小他就生活得無憂無慮，卻要遭此巨變，一夕之間喪父喪母。最可恨的是，他被蒙在鼓裏如此多年，竟連仇人都不知道。

    連日來的平靜驟然被打破，他盯著林晉圓睜的眼睛，隻覺得渾身冰涼，連自己也好像變成了一具屍體，沒有一絲人氣兒。

    林影撞了他一下，故意撞在他的血窟窿上，笑道：“我等了好多年，等到自己從豆芽一樣高的身板長到現在這麽大了，才終於等到了你這麽一個完美的契機。淩無極，我終於報了仇了，可惜你是個變數。原本我還想留著他的命，讓他在痛苦裏過一輩子的，可你竟然這麽狠。當初在白玉京的時候，我一直以為你很有古道熱腸的潛質。”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但淩無極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砰——

    天地間突然靜了下來，子彈飛出槍口的餘音顫了兩下，悄然消逝。

    林影睜大了眼睛，震驚地盯著淩無極右胸處新添的血窟窿，動了動嘴唇，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淩無極卻突然笑了出聲，身形脫力地跪在地上，最終在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昏死過去。

    林影抬眼看向不遠處端著槍的林雎鳩，突然蒼白地笑了笑，啞著嗓子說道：“還真是一家人，一樣的狠。”

    林雎鳩的臉藏在烏發後，唯有兩行水跡從下巴處劃進了領口。

    林影彎身，將淩無極從地上拖了起來，說道：“還好你瞄的是右邊，人還有救。”

    說著，他帶人往電梯處走。

    林雎鳩始終端著槍，靜靜地現在她們背後。

    林影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問了一句：“你還敢補第二槍嗎？我不會攔著的。”

    林雎鳩一動不動，沒有給出絲毫回應。

    林影突然諷刺地笑了一聲，架著人走到林雎鳩跟前，將人往林雎鳩身上一推，說道：“後事交給我來處理，救不救他，全憑你自己。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件事告訴你。林晉他不是你父親，你和我都是他收養的，隻不過你來的時候年紀小，不記事。”

    林雎鳩麻木地接住淩無極，神情恍惚，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林影歎口氣，道：“還好上邊的門已經封死了，今天應該沒人跑出去，接下來又得一大筆錢花，唉。”

    他兀自嘀嘀咕咕，卻見林雎鳩像是猛地回過神來，如燙著了一般扔掉了手中的槍，手足無措地盯著淩無極的胸口。

    “醫，醫院……醫院！”

    林雎鳩嘴中喃喃有詞，拖著淩無極往出口走去，步伐亂到了極致。

    林影看著兩人的背影，無聲地笑了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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