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婿見嶽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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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息了一會兒,小茹說她來試一試,看是否挑得動。

    澤生趕緊攔住她,“你是女子,哪裏能挑得動擔子?”

    “我試一試嘛!”小茹躍躍欲試,擺開身架。剛才她就見一位女子挑著一擔稻穀從他們眼前走過,像是很輕鬆的樣子。

    她先蹲下身子,架起扁擔放在肩頭,想直起身子,卻怎麽也直不起來。因為肩膀上沉重的那副擔子,壓得她根本動彈不了。

    她使了半天力氣,連吃奶的勁都拿出來了,籮底才離開地麵。她咬緊牙關剛走了兩步,“咚”的一聲,一擔籮就落地了,她的身子也跟著蹲了下來,然後使命地揉她的肩膀。

    她不得不承認,她這個從小到大有些嬌生慣養的獨生子女,還真幹不了這挑擔的活。

    澤生在旁見她那副模樣,笑得不行,說:“我就說你不行的吧。你放心,以後我絕對不會讓你挑擔子的!”

    “可是……我見這裏的女子都挑擔子的。若你從來不讓我挑,會不會被別人說呀?”小茹可不想被別人說她偷懶。

    澤生將她扶了起來,溫柔地說:“別的女子是別的女子,你是你。若有人嚼舌,我就說,是我不讓你挑的,我……不舍得讓你挑。”他說出最後一句話時,覺得有點肉麻,不好意思讓小茹看見他羞紅的臉,趕緊挑起擔子向前走。

    小茹心裏頓時湧上一股甜蜜的滋味,追了上去,從他身後的一隻籮裏拿出捆綁好的八斤糖拎在手裏,為澤生減輕點重量,然後跟在他身後走著。

    澤生身子朝前,沒瞧見小茹從籮裏拎出了糖。他還覺得奇怪呢,怎麽感覺擔子好像比剛才輕了許多,或許是休息了一會兒,緩過勁來了吧。

    他腳下的步伐也走得輕快了一些。

    小茹之所以跟在澤生後走著,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去何家。前日嫁過來時,她是坐在喜轎裏的。若她現在走在前頭,竟然連自己的娘家都找不到,多嚇人啊!

    澤生見隻剩下一裏路了,就一口氣將擔子挑到了何家村。

    到了小茹的娘家,何老爹、小茹的娘王氏、弟弟林生、妹妹小芸,全都站在院子門外迎接,鞭炮放得劈裏啪啦響,周圍還站著一群男女老少在圍觀澤生。

    澤生親和地叫了一聲“爹、娘”,然後將擔子挑進了何家的堂屋才放下。

    “累了吧?”王氏看著他們小兩口笑眯眯地說。

    “不累不累。”澤生憨厚地笑著。

    王氏與何老爹仔細瞧了一番澤生,再瞧瞧小茹,見小茹不但沒有像那日從河裏救起來那麽傻愣愣的,而且現在看起來還挺機靈,想來她已經恢複過來了,沒什麽大礙,便放心了。

    王氏趕緊喊小芸:“小芸,快將剛才燒好的水泡上茶葉,再倒上來給你姐和姐夫喝。”

    小芸聽後也不盯著姐姐和姐夫看了,趕緊倒茶去。

    何家比方家要窮很多,且不說家裏的幾樣家具都是破破爛爛的,一家人穿得也很寒酸,個個身上都打了好幾個補丁。

    小茹畢竟與何家不是很相熟,也不太明白家裏為什麽這麽窮。

    她和澤生一起喝著粗劣茶葉泡的茶水,與王氏、何老爹一起寒喧著。

    無論王氏與何老爹問澤生什麽,澤生都老老實實地回答。

    比如,你家多少畝田?多少畝地?多少菜地?稻穀長得可好?

    他們早就從媒人那裏得知澤生以前是書生,沒怎麽幹過農活,便又有些擔憂地問:“種田種地可都是力氣活,不知你能不能幹得來?”

    澤生抬袖抹了抹汗,有些緊張地說:“能,我不怕吃苦的。”

    何老爹與王氏聽了澤生這句話,都滿意地笑了,看來這位女婿是個踏實過日子的人。

    寒喧之後,小茹就與澤生一起到兩位叔叔家,把隨的禮給他們送過去了。

    午時,王氏從籮裏拿出肉,切下一塊,做了一頓對他們何家來說算得上十分豐盛的午飯。

    一家人上桌時,澤生還拿出酒來,陪何老爹喝了幾盅。澤生根本不會喝酒,但為了禮貌,他還是硬撐著敬了何老爹兩盅。

    何老爹看樣子酒量不錯,也愛喝,再看著眼前這位滿意的女婿,他心裏高興,一高興不免多喝了幾杯。喝多了,話也多了,就絮絮叨叨講一些家裏的瑣事起來。

    他歎了歎氣說,何家以前可沒這麽窮,他可是種田種地的好手。在生小芸的那年,村裏突然來了一位李員外,圈了村裏好些田去,李員外還拿出縣令發的公文給村民們看,村民們知道鬧不過官府,也不敢說什麽了。

    圈的這些田,其中有五畝是何老爹家的。別人家隻圈一畝或兩畝,算何家被圈的最多。雖然李員外按照一畝田補六百文錢,一共補了何老爹三兩銀子。

    可是,失了田後,家裏的農活的確是少了,人也輕鬆了一些,但隻剩三畝田、兩畝地,收的糧隻能勉強夠一家子吃喝,根本沒有餘外的收入。

    但家裏還得買家用、衣裳,一年到頭村裏還有一堆紅白喜事,光送的禮錢都不少,三兩銀子也就撐一年多。接下來,年年都是窮得叮當響。

    何老爹一邊嘮叨一邊抿著小嘴,一直不停嘴。

    王氏拿下何老爹手裏的酒盅,對澤生說:“澤生,下次你可不要給你爹買什麽酒,他一喝多了話就多,還耽誤幹活!”

    澤生倒愛聽何老爹說說何家的事,便道:“娘,爹高興,你就再讓他喝兩杯吧。”

    “還是我女婿心疼我!”何老爹開心地道,又從王氏手時奪過酒盅。

    王氏也就隨他去,不管了。

    待一家子都吃好了,何老爹還在嘮叨個沒完。其他人都下桌了,隻有澤生一人留在桌上,繼續聽著何老爹倒滿腹的苦水。

    王氏將小茹拉進臥房,嘮嘮母女之間的家常話,林生與小芸也跟著進來湊熱鬧。

    嘮了幾句,王氏突然想起一事,說:“方家沒給林生、小芸隨紅串麽?”

    小茹一愣,紅串?指的是不是紅包?

    她尋思了一下,好像沒有聽婆婆說過,也沒聽澤生說,應該是忘記了吧。

    她想了起來,以前她外婆家的那個村裏,似乎是有這麽個習俗,新媳婦回娘家好像得給弟弟妹妹紅包的。

    王氏見小茹一愣一愣的,就知道方家肯定沒給林生、小芸隨紅串,說:“瞧你,怎麽一點也不知道扒娘家,連這事都忘了。再說,你忘了,澤生和他娘也能忘了?”

    小茹尷尬地笑了笑,“我去問一問,說不定他沒忘呢?”

    小茹出來將澤生拉到一邊,問:“你有沒有帶那個……那個紅串,給我弟弟妹妹的紅串。”

    澤生突然想了起來,按習俗是得給林生、小芸紅串的,他發窘道:“我……我忘了,娘也忘了跟我說呀。”

    澤生想起身上有四文錢,趕緊從籮裏捆綁糖的紅繩上拽下兩根,一根紅繩上串兩個銅板,遞到小茹的手裏,有點擔心地說:“我身上隻有這四文錢,是不是太少了呀?”

    “沒事,先對付一下吧!”小茹拿著一共隻有四文錢的兩個小紅串,給了林生和小芸。

    王氏見有紅串,笑眯眯地對林生和小芸說,“這是你姐夫給你們的紅串。”

    待王氏看清兩串加起來才四文錢,臉色頓時不太好看了,按一般規矩,至少一人也得串個十文錢的,便道:“方家不至於和我們家一樣窮吧,怎的這麽小氣?”

    十三歲的林生似乎也嫌少,不太滿意地掂著手裏兩文錢。十歲的小芸倒沒覺得什麽,她把兩文錢當寶似的揣在身上。

    小茹解釋道:“娘,不是他們家小氣,是他們給忘了。澤生身上隻剩四文錢了,下次回來,一定補上。”

    王氏聽小茹說下次要補上,就覺得不妥當,說:“補就算了,這件事你不要在你公婆麵前提,沒的叫方家覺得我們何家窮計較,以後你記著別讓娘家吃虧就行了。”

    小茹覺得娘考慮得還挺周到,便笑著點頭,“我記下了,你放心吧。”

    待小茹一出房,王氏就把林生與小芸手裏的四文錢要了過來,他們倆不肯,想留著自個兒買零嘴吃。

    王氏小聲地說:“小孩子要錢做甚?”他們兩個隻好乖乖地上交了。

    到了下午,兩位嬸嬸過來了,她們一人手裏拿著一包糖,放進了已經騰空的籮,說是回的禮。這裏的風俗就是這樣,他們會從隨來的禮中挑一樣當回禮,剩下的就自家得了。

    兩位嬸嬸走後,王氏把家裏的雞蛋都放進了籮裏,覺得十四隻雞蛋有點少,這個數字也不太好聽,就又從雞窩裏掏出了兩隻雞蛋放進來,湊成十六隻。

    既然小茹的兩位嬸嬸一共回了兩斤糖,那就不用再回糖了,她隻放兩斤麵在籮裏。

    王氏再看了看籮裏,覺得回的禮還是太少,便從那掛送來的肉裏割下一塊放進了籮裏,才覺得像那麽回事。

    準備好了回禮,王氏又將小茹叫進臥房裏,囑咐了她好一些話,教她在婆家要嘴甜、要勤快、要懂禮、要謙虛、要恭謹,反正是要做一個好兒媳,不要叫人落下話柄。

    小茹深感這位做母親的苦心,懂得她是怕女兒沒做好,遭婆家嫌棄,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小茹一個勁地點頭,叫她放心。

    眼看了天色不早了,小茹和澤生要回婆家了。

    澤生挑著輕便的擔子,與小茹一路往回走著,說說話,聊聊家裏的事,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