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借錢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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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傍晚,方老爹從成叔家回來了,對張氏說:“道成家的那口灶打得著實好,火燒得旺,鍋底熱得快,樣式也時興,難怪要兩百文錢哩!”

    張氏有些犯愁,說:“我們家辦了喜事後,手裏就剩一千文錢,若打兩個灶,花掉四百文,那就隻剩六百文錢了。若要分家,兩個兒子也分不到什麽錢。”

    方老爹坐了下來,喝了口茶,說:“分家是遲早的事,錢多錢少都是要分的。”

    張氏望了方老爹一眼,知道他是下定決心要分了,提醒道:“你可別忘了,小源年底就要出閣,陪嫁也不能寒酸了!”

    方老爹思慮了一陣,說:“小源出閣不是有男方給彩禮錢麽?把彩禮錢全填進去買嫁妝,我們也無需另花太多錢,我們拿出三百文給小源壓箱底就行了。”

    張氏聽了覺得這樣也行,有的人家嫁女兒,不但不另拿錢壓箱底,就連彩禮錢都不一定全買嫁妝,而是摳一點下來留著家用。

    張氏歎了歎氣,說:“他爹,那最後隻剩三百文錢分家了。”

    方老爹盤算了一下,“我們自己留一百,兩個兒子一家一百。待收了油菜籽,除了打油吃,還能餘些,可以賣點錢。到時再分分,節省著也能管到過年。”

    “也隻能這樣了。”張氏應著。

    “大哥、大嫂!”外麵有一位婦人在院子裏叫著。

    方老爹與張氏走了出來,一瞧,是方老爹的妹妹榮娘,澤生的小姑。

    “小妹,你怎麽來了,還沒吃飯吧?”張氏出來迎接。

    榮娘隻是笑笑,沒有回答吃了還是沒吃。

    張氏見天色才剛剛黑了下來,榮娘從她家走到這裏得一個時辰的路,不消說,肯定沒吃飯。

    張氏拉著榮娘進來後,小源、小茹、瑞娘已將飯桌擺好了。

    “小妹,快坐下,一起吃吧。”方老爹招呼著。

    榮娘也不客氣,就屁股一坐,提起了筷子。

    小茹在澤生的提醒下,叫了榮娘一聲小姑。榮娘直誇小茹嘴甜,長得好看,她誇完了小茹覺得不能冷落了瑞娘,又誇瑞娘勤快、能幹。

    張氏知道榮娘來這一趟可不是光為了誇她兩個兒媳婦的,但這時在飯桌上,她也不好問。

    吃完飯後,榮娘跟著方老爹和張氏進了臥房。

    張氏給榮娘遞上茶,說:“小妹,你有啥事就說吧,是不是打穀子忙不過來了?”

    “不是。”榮娘剛才還強硬堆著笑容的臉,此時蒙上了一層陰鬱,“你妹夫可能是打穀子累著了,咳病又犯了,昨夜咳了整整一夜。你們也都知道,他這咳病時好時壞,前年為治這病,欠了一屁股債,這兩年他的病好了一些,我們也還了一些債。可沒想到,他這老毛病又犯了,下午我出門時,他還在咳呢,隻是……現在我們手裏就六十文錢根本不夠,不治又不行,……”

    她這一說,張氏與方老爹就知道榮娘是來借錢的。

    這幾年,榮娘陸陸續續來借過好多次錢,每次借錢的原因就是給她家那口子治咳病。開始他們哪怕是自己不過日子,這錢也得借。

    可是,這次數多了,人的同情心也漸漸的淡了。

    反正榮娘的那口子總是病病好好的,有時候拖著不治,也沒有性命之憂,照樣過得下去。

    張氏前些日子還算了一下,榮娘已欠下他們家九百文錢,一文錢都沒有還過。可誰叫榮娘那口子這幾年動不動就犯病,咳得凶,有時通宵咳,總不能眼見著不管。

    這次她又來借,可他們方家正愁著沒多少錢分家呢!

    “小妹,要放在以前,我們能借肯定就借了,你們欠下九百文,我們也沒催過不是?隻是……家裏剛辦喜事,這又要打灶分家,實在是……”張氏為難地說。

    張氏心裏明白著呢,再借錢給榮娘,這錢估計也是打漂了,她家欠了那麽多債,根本沒能力還。何況,他們方家也隻有三百文錢留著分家,哪裏有錢借?

    榮娘聽了眼眶通紅,再看了看方老爹,方老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不是他們不借,可是他們家難道不打灶,難道不給小源留三百文壓箱錢,難道分家時,兩個兒子一文錢不給?

    榮娘見了他們兩個為難的臉色,抹起眼淚來,說:“我也知道你們家近日事多,不該來的,隻是我該借的都去借過,實在不知道該找誰了。你妹夫他這病若一直這麽拖著不治,恐怕是……恐怕是好不了,嗚嗚……”

    榮娘掩麵痛哭了起來。

    方老爹見他的小妹哭起來,頓時心軟了,問:“你先別哭啊,不知這次需要花多少錢?”

    榮娘覺得有戲,抬起袖子擦掉了眼淚,哽咽地說:“至少三百多文錢,我家隻有六十文,還差兩百多。”

    方老爹看了看張氏,說:“借給小妹二百四十文錢吧。”

    張氏愣住了,借二百四十文?難道留六十文錢分家?她慍著臉坐著不起身,壓根不想借。

    方老爹又催道:“人命關天,救人要緊,快去拿吧!”

    榮娘又哭道:“大嫂,待我家那口子病好了,以後家裏來了錢,肯定頭一個還你家的,你放心,欠你們家的那些錢,一定會還,不會賴賬的。”

    張氏聽這話都聽膩了,忖道,每次借錢都這麽說,可至今好幾年了,還不是一文錢都沒還,自己這一大家子辛辛苦苦從田地裏刨出來的錢,都供奉給她家了,這是憑啥?

    “快去呀!”方老爹瞪著張氏,一直催。

    張氏咬了咬唇,到床後翻出錢褡子,數出二百四十文放在桌子上,頂著一雙濕紅的眼睛顧自出去了。

    榮娘拿了錢,嘴裏千恩萬謝的,“還是大哥、大嫂心善!”

    “快回去抓藥吧,別耽擱了。”方老爹歎氣地說。

    榮娘趕緊摟著錢走了。

    澤生見他娘眼眶裏濕紅,而小姑又飛快地走了,就知道了個大概。

    小茹跟著澤生進了自己的房,納悶道:“澤生,娘怎麽了,剛才她在舀豬食,我說讓我去喂豬吧,娘沒搭理我,而是低著頭拎著桶顧自去了,好像不高興。”

    澤生拉著她坐在床邊,“你別多心,娘不是衝你,肯定是小姑又來借錢了。小姑欠我們家不少錢,又還不起,主要是小姑父有咳病,不治又不行。次數多了,娘也煩了。何況近日家裏花錢的事多,估計也沒剩啥錢了,這又被小姑借走了,你說娘心裏頭能不難受麽?”

    小茹聽了也跟著歎氣,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小姑也是可憐。”

    澤生把胳膊搭在小茹的肩頭上,親熱地說:“所以,養好身子是最重要的,你以後也別老搶著幹活,知道麽?”

    小茹輕輕刮著他的鼻子,“不得了了,你這就開始生私心了,我搶著幹活不也是幫家裏麽?”

    “我心疼你嘛!”澤生想起昨晚還沒親夠,又捧起小茹的臉,親親她的臉蛋,再貼上她兩片溫熱的唇。

    小茹心裏暗道,哼,看來澤生的靦腆被她調、教沒了,現在他是想親就親啊!

    兩人摟著脖子吻得正激烈,外麵突然傳來一聲“砰”的關門聲,把他們倆嚇得分開了。

    澤生和小茹打開門來看,隻見瑞娘抹著眼淚往外院子跑,胳膊上還兜著一個包袱。

    “大嫂這是怎麽了,和大哥吵架啦?”小茹緊張地問。

    澤生已經習以為常了,“嗯,肯定是吵架了,而且看大嫂這架式又是要往娘家跑。”

    “大哥怎麽不出來攔住她啊?”小茹覺得奇怪,夫妻吵架,女的要往娘家跑,男的不都是出門攔著麽?

    “以前大哥也攔過拉過,可越這樣,大嫂就哭得越凶,還大發脾氣,最終還是攔不住。後來大哥就不攔了,等大嫂在娘家住了兩日,大哥再去接她,她就會跟著回來的。”

    “啊?哦。”小茹應著,看來大哥是大智若愚啊。

    這時,張氏把大兒子洛生叫了出來,“怎麽,你們小兩口又吵架了?”

    “娘,不是我吵,是她……她一直鬧,就絆了兩句。”洛生支支吾吾地說。

    “洛生,瑞娘是不是為娘把錢借給小姑的事生氣?”張氏懷疑道。

    “沒……沒有。”洛生答得不是那麽利索,“瑞娘隻是……說她好久沒做新衣裳了,說……”

    “說娘不舍得給她錢做新衣裳,還把錢借給小姑,是不是?”張氏問道。

    洛生口是心非地說:“不……不是。”

    張氏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他這句不是,那就肯定是了。不過,她也不怪瑞娘生氣,她自己現在還生一肚子的悶氣呢!

    “你回房吧,後日再去把瑞娘接回來。”張氏說完也回自己的房了。

    方老爹找出賬本,在翻看著這一年所花的錢。

    張氏也不理他,繃著臉坐在油燈下納著鞋底。

    方老爹偷偷地瞄了她一眼,語氣柔和地道:“他娘,你別急嘛,若今年的油菜籽能有去年的收成,除去留自家要吃的,剩下的估摸著也能賣個一百多文錢,家裏也不是一窮二白。”

    張氏斜眼瞥了他一下,說:“你和洛生又不是小妹家的長工,一年到頭累死累活的幹,到頭來剩點餘錢都供奉給小妹那口子的病上去了,害得我們家每年都過得緊巴巴的。不要怪瑞娘要跑回娘家,若我娘還在世,我都想回娘家了!”

    方老爹僵笑了一下,說:“你以前可也沒少跑娘家。小妹畢竟是我們家的近親不是?總不能置之不理吧。”

    張氏手裏順溜地拉著麻線,認認真真地納鞋底,懶得搭話。

    方老爹又道:“小妹也是個可憐人,你以為她願意厚著臉皮來借,不也是沒辦法麽?”

    張氏聽了有些心軟,說:“好了好了,借都借了,生氣又頂個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