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帶你去找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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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顧淮越剛領了證就回了部隊這一行為,嚴真其實是頗有些慶幸的。雖然結了婚,但嚴真還不知道如何麵對他,他的離開,倒是給了她些許時間。
可沒過多久,她就發現她慶幸得過早了。他人是走了,可他的家還在這邊。這一大家子人也叫她應付不暇。中午下班的時候就接到馮湛的電話,說是二老讓他接嚴真回顧園吃飯。
嚴真下意識地想拒絕,可轉念一想這樣不太好,便答應了下來。
李琬這次專門等在顧園外頭,嚴真有些受寵若驚:“伯母您不用接我。”
李琬嗔怪地看她一眼:“還叫伯母呢,改口啦。”說完充滿期待地看著她,嚴真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良久,才低低喊出一聲媽來。這個詞暌違太久,她叫著既生疏又別扭,可是李琬聽了就是高興,她日盼夜盼就等著聽這聲喊呢。
“這淮越和淮寧都走了,一下子走了兩口我這心裏也空落落的。正巧和和還沒走,我就說把你叫過來,一起吃午飯,這樣熱鬧些。”
嚴真淺笑了下:“珈銘回來了嗎?”幾天沒見小家夥,她還真有點想念。
“回來了。”李琬撫掌一笑,就衝著撅著屁股在客廳玩兒賽車的小朋友招呼了一聲,“珈銘,快過來,看誰來了。”
小朋友聞言立馬從地上爬起來,抱著小賽車轉過身來,看到嚴真時明顯有些意外。他跑過來,看著她:“嚴老師?”軟糯軟糯的聲音,聽得她微微一笑,俯下身,替他擦了擦汗。
一幅和樂融融的場景讓李琬笑眯了眼,她摸摸珈銘的頭,說:“以後可不許喊嚴老師了。”
小家夥長大嘴巴:“那喊什麽呀?”
“喊媽媽。”
“媽媽?”顧珈銘小朋友低頭嘀咕,“為什麽要喊媽媽?”
“老師嫁給了你爸爸,你不喊媽媽喊什麽?”
小禍害睜大眼睛:“首長有老婆啦?”
看他表情不像高興,李琬頓時就有些納悶了:“怎麽了,不高興啊?”
果然,小禍害臉一拉,怒目看了麵前兩位大人一眼,出其不意地抱著他的賽車轉身跑了。
徒留嚴真和李琬愣在當場,還緩不過勁來,這是怎麽了?
小朋友往二樓跑去了,嚴真和李琬對視一眼,趕緊跟了上去。二樓房間的門緊緊地閉合著,掛在門上的鑰匙也被小朋友帶了進去以防萬一。嚴真輕輕敲了敲門,裏麵沒有回應。
“珈銘?”
她輕喊一聲,聽見從裏麵傳來桌椅板凳拉動的聲音,不一會兒,從門縫那裏傳來顧珈銘小朋友甕聲甕氣的聲音:“幹嗎?”
“把門開開,老師有話對你說。”
“不開!”小朋友哼哼兩聲,撂下兩字。
“為什麽?”
“不開,不開就是不開!”小家夥大聲喊,還用腳踢了踢門。
李琬示意嚴真靠後站,她來敲門:“珈銘啊,是奶奶,快把門打開。樓下張嫂做了糖心雞蛋和奶油酥呢,你不是最愛吃嗎,再不出來奶奶就給你爺爺吃了。”
門內又是一陣沉默,小家夥此刻內心估計正在糾結。李琬對著嚴真笑了笑:“對付珈銘,你就得拿吃的哄。”
嚴真微扯嘴角,淡淡地一笑。果然,不一會兒,裏麵的小朋友發話了:“要我出去可以,我要打電話給顧淮越。”
嘿,這孩子。李琬一皺眉:“你爸現在忙著訓練呢,哪有空接你電話管你這點小事。”
“不管不管!”小禍害對著門猛拍,“我要給他打電話,我不要嚴老師做他老婆、當我媽媽!”
嚴真隻覺得手腳發涼,而李琬確實徹底冷了臉。珈銘是她從小帶到大的,他媽媽林珂早逝,而他爸又不經常在身邊,李琬是把他疼進了骨子裏,不舍得難為他。而小家夥雖然調皮,卻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耍賴不聽話。
“快點出來!”
“不出!”小朋友拍門道,“憑什麽不經過我同意就娶老婆了!不行!”
李琬承認,這婚結得是有些倉促,可這不是顧淮越的時間太緊了嘛。不過這理由要講給小朋友他肯定聽不懂。李琬索性直接說道:“你爸爸老婆還得由你挑啊,趕緊出來。不然一會兒喊你馮湛叔叔撬開門,就等著吃你爺爺板子吧。”
嚴真頓時眼皮一跳:“媽——”
“吃的行不通的時候,就得嚇嚇他。”李琬轉身拍拍她的手,笑了笑,說,“這就是老爺子說的,胡蘿卜加大棒政策!”
嚴真苦笑,現在李琬倒有心思來教她怎麽教育珈銘了,可裏麵的小家夥哪吃這套,被這麽一嚇,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哭聲震天動地。
“你們都是壞人!討厭!我要爸爸!嗚嗚,嗚嗚……”小家夥哭得中氣十足,“爸爸!爸爸,爸爸!”
這一哭不僅把門外這兩個人鎮住了,在樓下剛把雙胞胎寶寶哄睡的梁和也被引上了樓,看見陰著臉的婆婆和一旁臉色微白的嚴真就明白過來了。梁和向婆婆點了點頭,試探著敲了敲門。
“珈銘,聽小嬸話,把門開開。”
小家夥連忙撲到門邊,拍打著門:“嗚嗚,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珈銘乖,爸爸回部隊了。你看,你爸爸怕你寂寞,特意要你嚴老師來陪你玩兒,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顧珈銘哇哇哭道,“我討厭她當爸爸的老婆,我討厭她跟我搶爸爸!不準搶我爸爸!”
梁和訕訕地退了回來,嚴真回過神,攔住準備下樓找馮湛來撬門的李琬:“媽,算了。我來跟他說幾句。”
她沿著門蹲下,門那邊是哭得傷心臉都成了大花貓的顧珈銘小朋友。她敲了敲門,對他說道:“珈銘,在聽嗎?”
“嗚嗚——”
“老師跟你說幾句好嗎?”
“你不是我老師!我老師已經換人了,嗚嗚——”小家夥繼續哭。
“是啊,我都忘記了,我已經不是你的老師了。”嚴真自嘲地笑笑,又對著門那邊的小朋友說,“那,我先回家,你出來吃飯,好嗎?”
“嗚嗚……”哭聲減小,似有所動。
嚴真起身看著李琬:“媽,那我就先回去了。”
李琬充滿歉意地看著她:“那你就先回去,珈銘小,不懂事,你可別往心裏去。”
“我知道。”
她是個大人,怎麽會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呢。更何況,更何況的是,小孩子學不會虛與委蛇,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小珈銘,現在是真不喜歡她了。
由於小朋友的抵製態度,過後幾天嚴真刻意地不再去顧家。雖然馮湛來接過幾次,但是她都拒絕了。每次馮湛都是苦著一張臉來,又苦著一張臉回去。嚴真也是有些內疚,她對馮湛說:“過段時間吧,等小家夥氣消了我再去。”
馮湛低聲嘟囔:“那您就等著吧,這小東西記仇厲害著呢。”
嚴真也隻是苦笑。
“嫂子要不給參謀長打個電話,別人哄不動,參謀長準行。”
嚴真想了想,搖了搖頭:“算了。”
馮湛不解,她輕笑著解釋:“這是我們兩個的私事,就不勞煩他了。”
馮湛樂了,也是,省得首長日理萬機還得操心自家後院。
臨近下班,C市又突如其來一場大雨。嚴真從一堆書中抬首,看著窗外嘩嘩落下的雨幕輕皺了眉頭,已是深秋,這樣忽然的一場雨還真是讓人煩躁。她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仍不見雨小,就索性披了風衣外套往家趕。回到家裏當然已是全濕,凍得連開門的鑰匙都握不住,還是奶奶聽到了外麵窸窸窣窣的聲音來開的門。
一看清她的模樣,自然是要訓的:“怎麽冒雨回來了,下這麽大雨就該打個車。”
嚴真笑笑,蹭進屋來。一抬眸,看到桌上的電話正通著。
“誰打電話呢?”她一邊換衣服一邊問道。
“是小顧。”奶奶笑眯眯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換好衣服快去接!”
嚴真頓時有些茫然,他走了有多久了,五天?十天?半個月了。半個月來,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嚴真拿起話筒,聲音沙啞地喂了一聲。
“C市在下雨?”他問。
“嗯,下得很大。”她被凍得有些感冒了,聲音也悶悶的,“有事嗎?”
“沒什麽大事。”顧淮越微沉吟,說,“後天開駐西北舉行軍事演習,在那兒幾天可能都接不到電話。”
演習基地通信限製很嚴格,個人通信器材在基地內部幾乎無法使用,接入的電話全部是軍線。
嚴真嗯了一聲:“沒什麽事,你放心去吧。”
說完之後是一陣沉默,打破這令她窒息的沉默的是奶奶的一聲驚呼,“小真,你隻穿一件秋褲就跑來接電話了?也不加一條褲子。”
聲音之大,顧淮越當然也聽到了:“快去吧,別凍著。”
“好的。”嚴真匆忙地掛掉電話,向臥室走去,整顆心髒怦怦地跳得極快,幾乎要跳出來了。
托冒雨和挨凍的“福”,嚴真第二天起床時發現自己感冒加重了。強撐著去了學校,一上午都暈暈乎乎的,撐到中午去食堂吃飯時已經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食堂裏,她一邊用筷子挑著魚香肉絲裏可憐的肉絲,一邊聽王穎大談特談最近失敗的相親。嚴真想,如果此刻她告訴王穎她最近剛把自己嫁出去,王穎一定會撲上來掐死自己,原因很簡單,她又少了一個剩女盟友。於是嚴真隻是笑笑聽著不插話,免得消化不良。
“唉,對了。”王穎湊上來,有些神神秘秘地壓低聲音說,“你知道沈老師今天中午為什麽不來吃飯嗎?”
“不知道。”嚴真沒精打采地搭著話,“怎麽了?”
王穎嘿嘿一笑:“告訴你吧,沈老師遇到了入教以來最大的鐵板。猜猜是啥?”
嚴真瞥她一眼,王穎立馬自覺地說:“學生打架,哈哈哈,你說樂不樂?”
學生打架,這是每個學校都免不了的事情,尤其是在他們這所學校。老師處理這些問題也都有一手了,知道該怎麽訓又該怎麽哄,但沈孟嬌剛來,自然是有些不適應。
嚴真微哂:“你就為這個樂成這樣,有點出息沒?”
王穎也不惱,直說:“你要知道是誰就不會這麽說了。”
“誰?”嚴真問道,心裏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就是你們班那對標準的搗蛋鬼,顧珈銘和林梓。”
果然。嚴真撫額。
從食堂回來,嚴真就在辦公室來回踱著步。去不去看看小朋友呢?嚴真心裏糾結著。
對桌的小劉看她的樣子,關切地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嚴真搖搖頭,不好意思地避開視線,向外望去。午後的陽光極好,可是她的心情卻莫名地有些煩躁。想了想,她立刻轉身來到小劉麵前,幾乎把她嚇了一跳。
“小劉,我有事先去一趟教學樓,要是有人問你就幫我解釋一下。”
小劉點了點頭,嚴真飛快離去。
下午課已經開始上了,走廊裏空無一人,嚴真站在這久違的教學樓,也沒顧得上感慨,直接就向之前的辦公室走去。嚴真還記得課程表,知道這個時候李老師有課要上,那麽辦公室應該隻有沈孟嬌一個人。結果如她所料。她推門而入,正對上沈孟嬌一雙帶著焦急又無奈的美眸。
沈孟嬌有些驚訝:“嚴老師,有事嗎?”
嚴真其實還沒想好怎麽說,可手已經先一步推開了門,她便隻好尷尬地笑笑:“沒什麽事,我……”她眼眸轉著,一不小心,就瞥到了角落裏的一個小人。
那個小人戴著一頂歪歪的帽子,臉上有些微掛彩,此刻正蔫蔫地耷拉著腦袋。嚴真靈機一動,問沈孟嬌:“沈老師,出了什麽事嗎?”
沈孟嬌立馬苦了一張臉:“學生打架,我這正開導著呢。誰知道這個小家夥這麽強。”
被點名的小家夥即刻抬頭,看見嚴真時,原本圓溜溜的雙眼立刻睜大,末了,又賭氣地把小腦袋扭到一邊。
嚴真失笑,她看向沈孟嬌:“沈老師打算怎麽處理?”
沈孟嬌攏了攏頭發:“我打算聯係他的家長,讓他家長來學校一趟。”
說完這句話,那邊耳尖的小朋友立馬嚷了一句:“我爸爸回部隊了!”
沈孟嬌驚訝地睜大眼睛,臉上頓時浮現一絲尷尬的神色。
嚴真見狀,說:“如果沈老師願意的話,就讓我來吧。”
沈孟嬌不解地皺起眉頭:“嚴老師你?”
迎著小家夥賭氣的格外圓溜溜的眼睛,嚴真輕輕一笑,說:“我也算他的家長。”
沈孟嬌很明顯地抽一口氣,有些不可置信:“你是他的家長?”
嚴真淡淡一笑,看向癟癟嘴低著頭的顧珈銘小同學:“沈老師可能不知道,珈銘的父親當兵在外,聯係他不方便,如果以後珈銘有什麽問題,就直接來找我吧。”她說得毫無破綻,可是聽在沈孟嬌耳朵裏卻是語焉不詳,語氣透著曖昧。
嚴真停在小朋友麵前,向他伸了伸手。顧珈銘小朋友抬頭瞥一眼,又瞥一眼,才猶猶豫豫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小指。
她帶著他向外走去,沈孟嬌忽然開口喊住了她:“嚴真!”
嚴真微微側頭,看著她徐徐說道:“我忘了告訴你了,之前珈銘這個班,是我在帶。”
沈孟嬌頓時語塞。
嚴真拉著小珈銘的手向外走去,直到走到一個拐彎處,沈孟嬌看不到的地方,小朋友才拽了拽她的小指,示意她停下。嚴真轉過身,認真地看著這個幾天沒見的小朋友,末了一聲輕笑。真是個聰明的小家夥,不想在教師辦公室待,就勢就讓她拉著出來了,現在沒人了,就要倒戈相向了。
她俯下身,替他正了正帽子,又替他理了理衣服:“為什麽打架?”她假裝嚴肅地問,可是眼中的柔和卻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騙不了人。別管這小家夥多鬧騰,她就是對他生不起氣來。
顧同學撅撅嘴:“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情!”
“那怎麽又是林梓呢?他跟你有仇啊?”
說起這個顧珈銘同學就來氣了,鼻子哼一聲,要是有胡子估計就要翹起來了:“誰讓他弄壞我的槍。那是我爸爸買給我的!”
“槍,什麽槍?你怎麽帶玩具到學校來啦?”
顧珈銘把背在身上的小書包拿了下來,拉開拉鏈,呼呼啦啦一下子倒出來許多東西。書沒有一本,小玩意兒倒是不少,嚴真看的頭都要大了。
一個一個撿起來看看,有玩具貝雷帽,各種各樣的小手槍,還有一個小指南針,看樣子應該也是兒童玩具。她幾乎要歎為觀止了,拿起一本小冊子,問:“這是什麽?”
小禍害覷了兩眼,驕傲地一抬小腦袋:“這是地圖,我軍作戰專用!”
嚴真仔細翻了幾頁,上上下下翻過也看不出什麽名堂,索性丟在一邊,又拿起一個帽子道:“你拿這麽多帽子幹什麽?”
“必要時保護要用。”說完眼睛亮亮的,“萬一遇到敵人呢?”
嚴真覺得納悶:“你帶這麽多東西要幹嗎?”
小禍害一本正經地答:“我要離家出走!”
嚴真頓時無語,她摸摸他的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良久,她才問:“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小家夥還沉浸在自己的雄心壯誌之中,激動地說道:“我要去找爸爸!我聽爺爺說,首長這幾天在西北參加軍演,馬上就要結束了,我要去找他!”說完沾沾自喜地看著她,而後眼睛忽然一亮,他想起來麵前這人是誰了,趕緊捂住了嘴巴。完了,最高機密泄露了,而且還泄露給了要搶他爸爸的人!
嚴真頓時就笑了。她還真沒白誇他,要離家出走,幹脆連地圖和指南針都帶上了,雖然一個不知所雲一個指不了北。這麽小的人,還知道遇敵隱蔽,是怎樣一個男人、一個家庭,帶出了這樣的小娃娃?他讓她的心都軟了。
“珈銘,老師跟你說幾句好嗎?”
小家夥依舊捂著嘴巴,點了點頭。她輕輕把他的小手從嘴邊拿開,握在手中。
“你知道爸爸為什麽跟嚴老師結婚嗎?”
小家夥搖搖頭。
“因為爸爸知道嚴老師也喜歡珈銘,喜歡這個聰明可愛的小孩子。爸爸覺得隻是他一個人愛你不夠,就想再找一個人來和他一起愛你。你看,別人家的小孩子不都有爸爸媽媽一起愛嗎?為什麽珈銘就要少一份呢?”
這長篇大論小朋友一時還消化不了,眼睛轉了轉,低頭嘟囔了一句:“我有爸爸就夠了。”
“嗯,那珈銘是真的不喜歡嚴老師了嗎?”她笑吟吟地看著他一雙黑亮黑亮的大眼睛。
大眼睛眨了眨,似乎是在猶豫,又似乎是在掙紮,末了他說:“看你表現!”
嚴真頓時又哭笑不得。
小家夥似是找到了滿意的答案,邊說邊點頭:“你要是不跟我搶爸爸了,我就喜歡你。要不然,我就告訴爸爸。”說完得意洋洋地看著她:“怎麽樣?”
嚴真無奈,伸出手在他小腦門上彈了一下。
小禍害的包子臉又出來了,一邊揉腦門一邊低聲嘀咕:“其實我本來就去不了啦。最重要的武器都壞了,我還怎麽上陣殺敵。”
說著一臉遺憾地看著手裏當寶貝的槍,嚴真站在原地,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小家夥,得了便宜還賣乖。
盡管小朋友說“看她表現”,可嚴真明白,自從她把他從辦公室拎出來之後,小朋友對她的態度就緩和了幾分,不像之前那麽排斥了,這也算個好現象,她終於可以趁機輕鬆一下。
這段時間她過得太亂了,先是以閃電般的速度領了證結了婚,然後又是一個人去麵對這一大家子人。倒也不是顧家人多難相處,李琬是真待她好的,有一次看她淋雨騎自行車回家第二天就提出來要馮湛接送她上下班,嚴真嚇了一跳,連忙拒絕了。李琬也不好勉強她,思前想後送了一輛電動車,讓嚴真不好再說不。
嚴真歎口氣。這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她幾乎都有些措手不及了,隻能盲目地安慰自己,走到哪一步說哪一步吧。
回過神,嚴真埋頭工作,將歸還的書歸類好之後向門外走去。
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早過了閉館時間。今天圖書館清理了一半舊書,她早就知道要加班,提前通知了奶奶,此刻倒也不急著回家。館裏人已經走光了,常主任特意敲了敲門,讓她早些回家。
剛走回辦公室的時候就聽見她放在抽屜裏的手機在響,嚴真立刻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馮湛,語氣很急的樣子,她立刻出聲安撫道:“馮湛,有什麽事你慢慢說,我聽著呢。”
外麵刮著風,馮湛的聲音不甚清晰:“嫂子,您今兒在學校見珈銘沒?我這來接他放學,一直沒見人。”
“我沒有見他,”嚴真答,眉頭微微皺起,“怎麽會不見人影?”
“我也不知道,平常這小家夥一下課就是頭一個跑出來,今兒等到學校人走光了我還沒見著,門口這門衛老大爺還硬是不讓我進去,你看這……”
說完電話那頭又是一陣嘈雜。
嚴真在這頭隱約能聽見馮湛在跟門衛老大爺據理力爭:“大爺,您讓我進去。我是人民解放軍,您看看我這士官證——”
嚴真無奈,在這頭叫了他幾聲之後都沒有反應,便掛了電話,拿起衣服向外麵走去。
這麽晚了這小家夥能跑到哪裏?她頭疼地想。
別是給壞人拐跑了吧?這個想法把嚴真嚇了一跳,她一刻也不再緩地穿上衣服就向外走。打開圖書館門的手都在抖,然而一打開門,她卻怔住了。
黑暗裏,僅道路兩旁有幾盞或明或亮的路燈透著光。就借著這一層薄薄的光,她看見一個小人背著書包,正仰頭站在圖書館的門口。看見門打開,一雙眼睛頓時笑開了。
她有些難以置信,俯下身仔仔細細地看著忽然出現在自己麵前的這個孩子,用手撫了撫他的臉,亮亮的,卻格外真實。
她打量著他,隻見他腦袋上戴了一頂雄赳赳氣昂昂的貝雷帽,斜挎了一個小書包,站在那裏,眼睛亮亮地看著她。
嚴真開口,聲音已經有些沙啞:“珈銘,站在這裏幹什麽呢?”
小家夥絲毫感覺不到她此刻複雜的心情,兩眼一眨,脆生生地宣布:“嚴老師,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嚴真不說話,剛剛繃著一根弦太緊張,一下子放鬆下來,渾身的力氣都散盡了。她用溫暖的掌心貼緊小珈銘的雙頰,良久,才開口:“要考驗我什麽?”她盡量語氣輕鬆,卻還是感覺到了驚出一身冷汗後的涔涔涼意。
小家夥眨巴眨巴眼睛,翻了翻自己的包:“你看,我爺爺把槍修好了。”
她拿過來,發現斷裂處已經被透明膠帶粘好,雖然破了一點相,但是也夠小孩子折騰了。
“所以呢?”嚴真輕聲問,眼皮卻忽然一跳,仿佛有了預感。小家夥拿槍,拿槍幹什麽?
隻見顧珈銘小朋友咧嘴嘿嘿一笑,大聲宣布道:“老師,你帶我去找爸爸吧!”
果然!嚴真撫額,穩了穩身子看向小家夥一眨一眨的眼睛:“珈銘,爸爸在工作呢,我們去了不是搗亂嗎?”
小家夥立刻舉手保證:“不搗亂不搗亂,保證不搗亂。”
“那你問爺爺,爸爸軍演的時候能見到我們嗎?”
“馮叔叔說軍演就快結束了,我們可以等嘛。”小家夥撅嘴。
顯然,小朋友來之前已經打算好了,她現在拒絕,也得找好理由。嚴真思忖片刻:“那你知道路嗎?不知道路我們怎麽去?”
小家夥立馬歡騰地翻了翻包,遞上來那本不知所雲的地圖:“看這個!”
嚴真:“……”
好吧,小朋友用他的年幼天真打敗了她。嚴真凝視著那本地圖,沉默了幾秒,低歎了一聲,說:“好。”她向珈銘伸了伸手,努力展露微笑:“老師帶你去。”
她牽著小珈銘的手從偌大的校園穿梭而過,小家夥是真的高興了,一邊走還一邊哼著歌。嚴真苦笑著捏了捏他肉肉的掌心,帶著他向門口走去。
“老師,我爸爸在草原,他說草原上可以烤羊肉吃,你喜歡吃嗎?我讓爸爸烤給你。”小朋友很仗義地說。
嚴真抽抽嘴角:“謝了。”
如果真那樣,其實也不錯。隻是,恐怕現在已經有點晚了。
嚴真站定,顯然已經看見了門口正在向他們招手的馮湛。顧珈銘小朋友“咦”了一聲,然後就看見他好不容易瞞過去的馮叔叔正大步向他踏來。
小朋友的第一反應是怒目看向“投敵叛國”的嚴真。嚴真則是努力忽視小朋友嚴厲譴責她的視線,看著馮湛。
“珈銘在這兒,把他帶回去吧。路上給家裏打個電話,讓他們別擔心。”
馮湛苦著一張臉:“還沒跟家裏說呢。”
嚴真想了想:“那我給顧園那邊打個電話吧。”
馮湛點點頭,看向顧珈銘小朋友,此小祖宗正一臉戒備地看著兩個大人。馮湛俯下身想去抱他,卻被他躲得遠遠的。
“珈銘,先跟馮叔叔回家。”嚴真開口,轉走了小家夥的注意力。
“我不走!我不走!我不走!”
小朋友憤怒地喊著,可在兩個大人麵前,他的力量還是太弱了。嚴真看著他的眼神,有些不忍心。她偏過頭,示意馮湛把他帶走。
“嗚嗚!”顧珈銘奮力掙脫,可終究還是個小孩子,掙不過人高馬大的馮湛,沒多久就被他弄到了車上。可小朋友也不妥協,車門都落了鎖還不停地踢著門,邊踢邊扁著嘴,像是要哭又像是在忍著眼淚。
嚴真不忍再看,轉過身慢慢離開。
嚴真知道,她這次又得罪小朋友了,所以,從那天之後,她就盡量避免再出現在小朋友的麵前。
一場又一場的秋雨終於帶走了最後一絲暖意,早上上班出門的時候嚴真添了一件衣服,可臨到中午還是凍得手腳直哆嗦。十二點嚴真準時跟王穎一起去食堂吃午飯,一路上聽王穎絮絮叨叨。“這還沒到冬天呢就冷成這樣了!”王穎縮縮脖子抱怨道。嚴真輕笑了下,抬步邁向餐廳。然而推開食堂大門的一瞬間,她卻猛地停住了腳步。王穎有些不解,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隻見正對著大門的那張餐桌上坐了兩個人,一個是優雅大方的沈孟嬌,另一個則是顧家的寶貝蛋顧珈銘。
“喲,這怎麽回事?”王穎有些驚訝。
嚴真顧不上多說,直接撇開王穎向那桌子走去。
沈孟嬌看見她也微微有些詫異,而某個小朋友則是腦袋也不抬,對著餐盤裏的排骨猛啃。
“沈老師,您怎麽帶著他到這裏吃飯了?”他們這所學校下午五點準時下課,中午一個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學生都是不回家的,有專門的酒店與學校合作將飯菜送到學校來。
沈孟嬌詫異過後淡定了,攏了攏那頭光潔的頭發,輕柔地笑了笑:“珈銘說想吃排骨,所以我就帶他來食堂了。”
嚴真沉默幾秒,小朋友忽然從餐盤裏抬起頭,嘴裏包著滿滿的肉說:“沈老師帶我去看爸爸!”
沈孟嬌臉色微微一紅,拿出紙巾替他擦了擦嘴角的油漬:“慢慢吃。”
小朋友嘟囔:“反正比某些背信棄義的人強。”
嚴真氣結。她轉身離開,連飯也沒點,王穎哎哎叫了兩聲也沒讓她回過身。
而原本那個吃著正香的小壞蛋卻慢慢放下了筷子。沈孟嬌看著他,又給他夾了一塊排骨:“再吃點?”
小朋友癟嘴,似是無限委屈:“吃飽了。”
整個下午,嚴真的心情都宛如狂風驟雨般不得平靜。
碼書的時候擺錯了好幾本的順序,小劉跟在她身後,看著她的表情,敢怒不敢言,隻好一本一本地全給換過來。
好不容易擺好,小劉試探地問:“嚴姐,你心情不好嗎?”
嚴真頓了頓,回過頭:“很明顯嗎?”
小劉重重地點了點頭。嚴真苦笑,她真是被這個小家夥給折騰住了。明知道這小家夥是故意氣自己的,她還真就著了他的道了。
看著窗外透過雲層照射下來的陽光,嚴真呼口氣。
算了,她先投降好了。
下午五點,放學鈴響了。嚴真把最後一本書整理好,換好衣服就向外走去。
校園裏人潮往來,川流不息,嚴真逆人群而行走,有些吃力。終於教學樓在望,她快步向前走去,卻看見沈孟嬌牽著顧珈銘的手從教學樓走了出來。
兩人看見嚴真,都頓在了那裏。
“嚴老師,有事嗎?”
嚴真收起了急躁,問:“沈老師這是?”
沈孟嬌淡淡一笑:“我送珈銘回家。”
小禍害則是微微張大了嘴,似是不相信看到嚴真。
嚴真衝他笑了笑,看向沈孟嬌:“交給我吧,今天晚上珈銘去我那裏住。”
沈孟嬌試探著看向顧珈銘,珈銘癟嘴看著嚴真:“你想幹嗎?”
嚴真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努力微笑:“我帶你回家,順便帶你去找爸爸。”
放學之前嚴真已經給李琬打過電話了,今晚帶珈銘回她家。李琬以為這兩人的階級矛盾解決了,自然是高興不已。
有人撐腰,嚴真自然更有底氣。她看也不看沈孟嬌的臉色,從她手中牽過了小朋友的手。小朋友本來還有些猶豫,可一看她的表情,撅撅嘴,握住了嚴真的手。
嚴真握緊他的手,向沈孟嬌微微一笑,便帶著顧珈銘飛快地離開。
沈孟嬌幾乎是不敢相信地看著她的背影,等人走遠了,才想起來大喊一聲:“喂,你們站住!”
校門外,小朋友一臉戒備地看著騎上電動車的嚴真:“幹嗎?你又想騙我。”
嚴真幾乎要撫額了:“不上我就走了,老師現在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果然,小朋友吃硬不吃軟,爬上了電動車的後座。撅嘴思考了一會兒,他戳了戳嚴真的背:“嚴老師,這樣不公平。”
“怎麽了?”悶悶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得到回應的小朋友一下子來勁了:“你看呀,你都背叛我了,還不準我找別的盟友嗎?”
嚴真被這小家夥氣得咬牙,偏偏還無處發泄,隻好猛踩腳蹬,車子飛快地向家駛去。
說起來,這還是小朋友第一次去嚴真家。
別看小朋友把嚴真折騰得夠戧,可在奶奶麵前,他還是一個天真無邪的乖小孩。奶奶也是頭一回見著珈銘,被這小家夥逗得都快合不攏嘴了。
“太奶奶,抱抱!”
“哎!”
嚴真正在喝水,聽到這話時忙出來阻止準備盡享天倫之樂的兩人:“你太奶奶年紀大了,抱不動你了。好了,不許撒嬌了,趕緊進屋寫作業去。”
顧珈銘同學撅嘴表示不滿,可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奶奶心疼這個小家夥,就親自下廚房熬粥了,美味的皮蛋瘦肉粥,把小家夥的肚皮喂得鼓鼓的,精神了一晚上,到了晚上十點多才在嚴真的催促下不甘不願地上床睡覺。
入睡前,嚴真端來熱水給他洗腳。
肥肥的腳丫,握在手中又軟又滑。小朋友用腳丫在水裏撲騰了兩下,便乖乖任由嚴真給他洗腳。一雙眼睛盯著她,一會兒,拽了拽她的衣袖:“嚴老師,你還生氣嗎?”
嚴真瞥他一眼:“沒有。”
小家夥不信:“老師別騙我了。”
她還真拿一個小孩子沒辦法了?嚴真無奈,用幹淨的毛巾給他擦腳。
“老師,你知道我為什麽要去找爸爸嗎?”小家夥一邊玩弄著手裏的魔方一邊問。
“嗯,為什麽?”她問著,聲音漸漸柔軟下來。
“因為我想跟爸爸一起過生日。”顧珈銘說,“好幾個生日都沒跟爸爸一起過了,這次想跟爸爸和嚴老師一起過。可以嗎?”
他看著她,眼睛如小鹿一般純淨。嚴真忽地想起小時候的自己,她的父親也是軍人,在一個離家很遠的地方當兵,那時她還跟奶奶住在老家,對於父親,她也曾這麽奢望過。
驀地,眼睛有些潮濕,她連忙用手去擦,顧珈銘睜大眼睛看著她:“嚴老師,你哭了?”
“沒有。”她柔聲說道,吻了吻他的額頭,“睡吧。”
“那爸爸呢?”他揪著她的衣袖不放。
嚴真笑笑,說:“我帶你去。”
她決定,陪他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