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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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浦江迤邐流過,綿纏著霓虹光彩的外灘。蕭青逸望著窗戶裏淩染強行歡笑的麵龐,心疼不已。白裙少女抱著豎琴坐在在螺旋木條林中,隨著柔美的豎琴伴奏,小提琴獨奏讓淩染仿佛進入另一個國度,沉靜的海麵下是激流湧動,可忽然如注入一股溫柔而穩定的力量,撫平了所有的不安與困頓,黑暗之中的光,漂泊後的依靠,淩染的眼睛不禁濕潤了。
輕撫在玻璃窗上的手指無力地滑落,淩染與蕭青逸的眼神無意碰撞,淩染見玻璃裏微紅眼圈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蕭青逸也隨和地笑了,淩染倒吸口氣,故作輕鬆地把菜單遞給蕭青逸:“為了答謝你在公司裏的幫助,別客氣哦,隨便點吧。”
蕭青逸把菜單推回,細想著,如果真的要讓淩染請客,那可不止是錢包大出血了,自己已經推辭了一路,這丫頭卻執意不肯,說要好好報答自己,拖著自己就來到了翡翠36。蕭青逸一頁頁翻著菜單,精打細算著價錢,想法設法要為淩染省錢。
我們主任見我表現不錯,特意提高了我的底薪,你不用擔心的。”淩染搖了搖她的錢包,似乎是看出了蕭青逸的意圖,她搶過菜單,“不僅是為了謝謝你,更是為了慶祝我將要提前轉正。今天要好好犒勞下自己。”
淩染一下子翻到最後的甜點,立刻被那琳琅滿目的甜品所俘獲,她指著菜單對蕭青逸說:“蕭青逸,你看這個黑巧克力慕斯好精致呀,上麵的鹿角好可愛。”
淩染洋溢的幸福那樣幹淨、純粹,蕭青逸被這種簡單的滿足而打動了,他很想帶著對麵的姑娘吃遍全世界所有的甜點。
當淩染抬起頭的瞬間,笑容破碎了。
蕭青逸不解地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望去,斜對麵的包廂裏,一對你儂我儂的情侶甜膩地湊在一起相互喂食著牛排。
菜單從淩染的手裏滑落,她想彎腰去撿,慌亂間胳膊碰倒了桌上的紅酒杯,尖銳的破裂聲打斷了悠揚的小提琴,紅酒染紅了純白桌布,一滴一滴的落在淩染白皙的皮膚上。她覺得自己狼狽極了,坐在付遙對麵的女孩單憑著垂直腰間的漫長卷發就能想象出是何等的風情,付遙寵溺地眼神換成根根毒針,刺在自己身上,體無完膚。
人們的目光投向了淩染和蕭青逸那桌,蕭青逸起身,彎腰致歉後,走到蹲在桌下的淩染身旁,他又看了眼那對情侶,女人探身也望著自己這邊,木夕夕打量了一番蕭青逸,直覺告訴自己,這個男人深度不凡,肯定不是一般的來頭。禮貌性地對著蕭青逸留下自己的笑容,她希望這個男人的眼睛可以住進自己的梨渦裏。
蕭青逸發現那個男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躲閃,麵色略顯得尷尬,他又看了下悲傷不已的淩染,此時心中也大致猜出幾分。
蕭青逸接過應侍遞來的毛巾,牽起淩染的手,擦拭著她胳膊上的紅酒,酒精揮發,如畫卷上的紅色薔薇,蕭青逸的唇吻了上去,蜷縮起的淩染被唇的溫度喚醒。
交給我。”蕭青逸調皮地眨了下眼睛,攙扶起渾然不知所措的淩染。
蕭青逸幫淩染半拉開椅子,邀請她坐下,文質彬彬地等待淩染坐穩,扶好椅子,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淩染隻看見蕭青逸將應侍喚到身旁,也不知是低聲囑咐了些什麽,應侍表情吃驚,惶恐下畢恭畢敬地朝著自己鞠躬致歉,取走菜單。
淩染急忙對應侍說:“哎,我還沒有點呢……”
可不一會兒,一道接著一道的經典法國菜肴應接不暇地端了上來。淩染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蕭青逸,蕭青逸卻依然一副淡然的樣子,端起酒杯,燈光下,他的眸更加熠熠生輝,淩染握著杯子,遲疑許久,越過蕭青逸的肩,落在付遙身上。
付遙開始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淩染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可又偷偷地再三瞄了幾眼後,確定了那個人就是淩染,心裏忑忑不安,又擔心自己的新女友看出端倪。
真糟糕。”
聽到對麵傳來一聲嬌嗔,付遙的心提到嗓子眼裏,想問又有不敢。
今天的慕斯怎麽這麽甜。”
付遙聽到後半句,心才平靜下來,笑著把木夕夕麵前的吃了一口的慕斯準備抬起端走,“那麽就不吃了。”木夕夕的手不小心揚起,打翻了盤子,慕斯蛋糕一整塊的貼在了她的高跟鞋上,木夕夕皺眉看著鞋子。
這可怎麽辦呀。”她難過得說著。
付遙見狀,馬上拿起桌上的抽紙,蹲了下來,捧起木夕夕的腳,用紙巾把慕斯一點點的抹去,木夕夕看著腳下的付遙,冷笑了一下,又轉頭瞥向剛才的女孩,直覺告訴她,這個女孩跟付遙一定有著不可磨滅的過往,付遙極力掩飾的樣子根本沒有逃脫她的眼睛。
這是在自己麵前不曾有過的卑微,付遙一定很愛她吧。女孩轉頭時,淩染終於探見了她的廬山真麵目,那是一張沁入全世界愛的容顏,她對著淩染微微一笑,自信而不可一世的笑容。
桌布攥緊在淩染的手心裏,蕭青逸按住她的手,淩染瞬間明白了剛在音樂中尋找的那份依靠,她抬頭,眼睛凝視著蕭青逸,仿佛是在問他:“可以嗎?”
那雙眼睛如一汪幽靜的湖水,匯聚著天際星辰落下的所有星光碎片,蕭青逸堅定地點了點頭,他想把這頭在森林裏迷路而淋了一天雨的小鹿擁在懷中。
當付遙坐好時,淩染舉起了酒杯,落落大方,璀璨明媚的笑容又浮現在臉上,她視付遙如空氣般,與蕭青逸碰杯,“cheers.”
木夕夕見一時失神的付遙,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眼睛彎成一道月牙:“付遙,你真的很喜歡我。”
付遙的魂仿佛又被木夕夕攝取,愣愣的連聲說:“夕夕,我當然最愛你了。”
被叉子大卸八塊,慘不忍睹的鵝肝讓蕭青逸實在不忍直視,他輕聲喚了下望出神的淩染,“嘩——”淩染手中的叉子與盤子發出刺耳的聲音,失神落魄的淩染一驚,才發現手裏的叉子已劃了出去,美味的鵝肝上傷痕累累。
淩染深知自己行為上的失禮,她麵紅耳赤,本想高高興興地請蕭青逸吃飯的,結果場麵被自己弄得這麽尷尬,她愧疚地看著蕭青逸,內心萬分糾結,不知如何開口,想了半天,還是道歉吧,剛欲要說出,蕭青逸的指尖卻抵在了自己的唇上,淩染的眼皮抖動了下,蕭青逸覺得裏麵隨即撲閃出熒光點點,指尖輕移,抹去淩染唇邊的醬汁,對著淩染安然一笑。
這一幕讓付遙心裏很不舒服,或許是男人的占有欲,或許是心裏對淩染還有一絲殘念,木夕夕見他攥緊的拳頭,回頭望了眼,冷笑了下,端起酒杯,走到了付遙身邊,輕閔一口紅酒,鮮紅的汁液流入口中,她暗中用餘光觀察著淩染的表情,纖纖玉手一把拽住付遙的領帶,付遙整個人勾到了懷中,她深深地吻了下去,兩個人唇齒交融,共同分享著紅酒的芬芳,而在木夕夕目光控製之下的淩染,流離、悲傷、破碎的表情,給木夕夕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她拉住付遙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肆意地探索著。
木夕夕留意著蕭青逸,他那挺直的背,彰顯出的無聲魅力,木夕夕想要剝開他的外殼,感受他肌膚上的肌理。
蕭青逸放下手中的刀叉,對淩染說:“別看。”
淩染剛想開口,那一聲抽泣黏連住了聲帶,她失聲了,體內洶湧的河流衝擊著大壩,先是石塊掉落,隨著河水泛濫成災,大壩恍若虛設,她感覺還差一秒,一秒都堅持不了,世界都將要被洪水淹沒,吞噬一切的建築。那邊的兩個人仍然在忘情的分享著彼此,淩染一時覺得反胃,她開始幹嘔,無比狼狽的她朝著化妝間跑去。
蕭青逸緊跟而去,把自己的卡丟給應侍,衝到了化妝間,抱住了淩染,“我帶你走。”
淩染緊緊抓著他的衣領,口齒不清地哭訴著:“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為什麽!為什麽可以這樣的殘忍!”
心被漁網勒住,付遙的手緊拽著漁網的抽線,心被擠壓變形,付遙猙獰的笑容似乎在享受著被切割的心,淩染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媽媽,手術後,麻藥褪去,醒來後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她同付遙何時結婚。
蕭青逸把風衣披在淩染肩上,摟住淩染,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裏,淩染仿佛意識到兩個人的距離愈來愈近,從他的懷裏掙脫出來。
你不聽我的話了嗎?”蕭青逸掏出手機,點開那天拍下的視頻。
情緒極度失落的淩染,望著蕭青逸說:“付遙不放過我,你也不放過我!”淩染此時已經身心俱疲,她不想接觸任何事物與人,一切都是帶著刺的,咄咄逼人。她沒有任何心思陪著蕭青逸玩樂。
蕭青逸不顧她的反應,隻是重複著問:“你聽不聽我的話。”
淩染無可奈何問他:“你想幹嘛?”
帶你去個可以忘記那個人的地方。”蕭青逸拉住淩染手,仍她怎樣掙脫都無法逃離蕭青逸的手心,隻好跟在蕭青逸的身後,淩染穿著蕭青逸的風衣,瘦小的她完完全全被衣服罩住,如擁有了一層保護殼,她看著蕭青逸的背影,浮動的發稍,菱角分明的側顏,那天在樓梯間裏對自己說的話,這個人像是自己無意收獲的上帝之禮,拯救著自己。
蕭青逸推開外灘一家酒吧的門,托著淩染直徑走到最盡頭的包廂,把淩染甩到座位上,想著自己應該從何發落這個因為分手就丟了魂一樣的姑娘。
正在吧台前喝酒的袁恒碰了下正與酒吧新聘請的外國調酒師調情的蘇瑾的肩膀,蘇瑾不耐煩地回頭瞪了他眼。
袁恒指了指遠處,對她說:“哎,那不是蕭青逸嗎?”
蘇瑾看了過去,見蕭青逸正在和一個姑娘喝酒,那姑娘的臉很生疏,穿著件普普通通的白色連衣裙,也毫無點綴和任何配飾,不過臉蛋倒是可圈可點。袁恒似乎是期待著蘇瑾刻薄地損幾句蕭青逸和那個女孩,可蘇瑾什麽都沒有說,轉過身,用勺子攪動著冰沙。
不過去打個招呼嗎?”袁恒見蘇瑾毫無反應,不甘心又問了句。
蘇瑾笑了下,邁著狐狸般的步伐,來到吧台後,從酒櫃裏取出一瓶甘味美思,倒入量酒器中,袁恒興致勃勃地看著調酒的蘇瑾,她動作幹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最後滴入一粒石榴糖漿,來自地獄的誘惑果實。
蘇瑾把酒端起放在托盤上,命人把酒送到那座包廂內,並囑咐道不需要多說些什麽。
袁恒看著那杯rose,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蘇瑾,冷笑道:“你如今到成為他的神助攻了。”
酒過三杯倒的淩染早已神誌不清地趴在蕭青逸的肩膀上,拍著蕭青逸的大腿吐槽起來:“我們本來是打算今年年末結婚的,我還在挑選婚紗,我是不是很可笑啊,蕭青逸。”
蕭青逸看著那杯殷紅的rose,淺笑下,對淩染說:“要不要嚐嚐這杯酒。喝了,你就進入一個新的世界。”
從沙發上滑坐下來的淩染好奇地看著那杯紅色液體,“是嗎?真的可以忘記他嗎?”
試試就知道了。”蕭青逸的手指纏繞著她垂在肩上的發絲,忽然想起伊甸園中誘惑夏娃偷食禁果的蛇。
淩染端起酒杯,在玫瑰色的液體流轉中,火焰上燃燒的櫻桃芳香,甜蜜的烈焰讓血液澎湃,她摸著蕭青逸的手,燈影間,蕭青逸像是一罐被打翻的蜜糖,不禁含住蕭青逸的手指,認真地吮吸起來。
一股暖流席卷而來,蕭青逸想要抽出手指,可淩染卻皺眉不悅地瞪了他眼,“不要。”
你喝多了。”蕭青逸揉了揉她的頭發,輕攙起淩染。
袁恒朝著他丟了一把鑰匙,“蕭總,換口味了呀。”
蕭青逸接過鑰匙,攔腰抱起已神魂不清的淩染。蕭青逸把淩染放在床上,打電話給蘇瑾,想讓蘇瑾帶一件幹淨的衣服過來給淩染換上,可蘇瑾的電話一直是正在通話中。
蕭青逸點了一杯蜂蜜水,扶起淩染,如哄小孩般,用勺子一點點喂她喝下,淩染一直推著鑰匙,“付遙!你離我遠點!嗚,我不要你。”
蜂蜜水灑到了蕭青逸的身上,蕭青逸擦著衣服,放在淩染,為她蓋好被子,自己走入了浴室。
蕭青逸裹著浴巾出來,淩染難受地掙紮著,兩行清淚順著麵頰滑落,蕭青逸坐在床邊,指尖撫平她皺起的眉,順著鼻尖滑到緊咬的唇,手指被淩染咬住,淩染恨極了付遙,牙恨不得刺破他的一層層,紮入骨髓。蕭青逸強忍著疼,仍由淩染發泄著內心的怨恨。忽然,牙齒漸漸鬆了,淩染抱住蕭青逸的胳膊,滾燙的唇貼在上麵,重複著一遍遍的“可我喜歡你呀。可我喜歡你呀。可我喜歡你呀。”
這一句句話似魔咒讓蕭青逸心煩意亂,“淩染!你閉嘴!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值得嗎?”蕭青逸憤怒的甩開淩染,淩染大哭起來,“你不愛我了。”
蕭青逸無可奈何地又將淩染攬入懷中,淩染撫摸著他的臉,問他:“你會不會離開我。”
蕭青逸望著那破碎了的翡翠般絕望的眼神,喪失了一切的言語,直接吻了上去,他把淩染壓在身下,淩染想要抓住那在迷途之中為她指引方向的光,又似極了枯木逢春。
別離開我。”芊指一拉,腰間的裙帶是蝴蝶飛舞的雙翅,平躺在蕭青逸身下的淩染,五指纏綿在他身上,試圖侵占,試圖指染,那些都是屬於自己的領地,如做下了標記,沒有任何人可以再奪走。
蕭青逸撫摸著她光滑的發絲,淩染的所有柔情,無孔不入地鑽進他每個細胞,那墨玉的明眸烙印在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