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梁筠的話，唐敘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語無倫次地試圖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隻是……”

    “唐敘，你是不是喜歡我？”

    唐敘呆住了，很快，他臉上的血色就全部褪去。

    “是。”

    空氣靜得針落可聞，唐敘沒有抬眼，他的視線裏，是梁筠光潔的下頜，和微微抿著的唇。

    “剛剛你以為我出事了嗎？”梁筠問。

    唐敘僵硬地點頭。梁筠是多麽心思聰敏的人，他怎麽會傻到以為他看不出來？

    又是一陣沉默。梁筠沒說話，唐敘也不敢動，更不敢去看此刻梁筠的神情。他很怕會在他臉上看到失望和厭惡。

    “之前，有男生跟我表白過。”梁筠忽然開口。

    唐敘一怔，下意識抬頭看他。

    “我覺得很意外，說不上排斥，但也沒太多感覺。”梁筠的語氣淡淡的。

    兩人站在桂花樹的陰影中，路上行人漸少，消防車的鳴笛聲也漸漸遠去。太-安靜了，唐敘甚至能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髒撞擊胸腔的聲音。

    “但是你不一樣—”梁筠躊躇了幾秒，似乎在斟酌用詞：“我沒有過這種感覺，剛剛看你哭的時候，我……很心疼。”

    砰砰砰！

    唐敘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

    “如果你喜歡我，我想……我們可以試試。”

    我們可以試試。

    試試。

    唐敘愣愣地張著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都聽到了什麽。

    “你確定？”他不敢置信地看向梁筠。

    黑眸露出粲然笑意，梁筠點了點頭。

    唐敘臉上還是那種茫然而恍惚的神情，他抓了抓自己的頭發，不知想到什麽，有些羞赧道：“我喝醉酒的那晚，你是不是也記得？”

    他說的是他喝多了啤酒輕薄他的那次。

    “嗯。”梁筠頷首。

    唐敘在心中直罵臥槽，可心底久違的甜蜜卻一絲絲溢出來，怎麽都擋不住。

    他飛快地看梁筠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氣氛太過曖昧，反而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今晚……你住哪兒？”他磕巴道。

    “公寓暫時是回不去了，我找賓館住吧。”

    “要不住我宿舍？”唐敘提議。

    梁筠搖頭：“床太窄了，擠不下的。往前走就有家賓館，我先將就住一晚吧。”

    唐敘點頭，陪著他一起往前走。因為火災的原因，附近的賓館都供不應求，兩人走了好幾家賓館，才有一間僅剩的大床房。

    “588一晚，這也太貴了吧。”唐敘家境普通，他猜梁筠出身中產家庭，見他住這麽貴的大床房，多少有些替他肉疼。

    “還好，住一晚而已。”梁筠刷房卡開門，見唐敘跟著走進來，不禁笑了：“你不回宿舍？”

    “啊，我馬上——”唐敘窘迫地轉身。

    “開玩笑的。”梁筠拽住他的胳膊，把人拉進來：“就到這兒睡吧。”

    多年以後，唐敘回憶起那個夜晚，似乎還能聞到桂花清甜的香氣。

    兩人進了房，各自洗掉一身的汗臭味和煙熏味，躺在一張床上時，都有些忐忑和緊張。梁筠洗了澡，沐浴露的香味混合著幹淨的荷爾蒙味道，鑽進唐敘鼻子裏，撩得他心頭有些癢癢的。

    “你住的地方，燒得不嚴重吧？”唐敘硬著頭皮打開話匣子。

    “應該不嚴重，明天回去看看。”梁筠道。

    “噢。”唐敘呼了口氣：“這床……還挺大的。”

    他聽到梁筠在黑暗中發出一聲輕笑，然後就往他那邊靠了一點，肩膀親密地挨著他。

    唐敘的身體僵了一下，很快放鬆下來。他大著膽子在被子裏摸索到梁筠的左手，緊緊握住。

    梁筠的手心溫熱，食指指腹有薄薄的繭。唐敘攥住他的手，感到躁動的心在這一刻徹底安定下來。

    他不是在做夢，也沒有產生幻覺，梁筠確確實實答應跟他在一起了。

    唐敘翻了個身，將臉轉向梁筠，猶豫道：“我沒什麽談戀愛的經驗，跟男生表白也是第一次，所以……”

    “沒關係。”梁筠的手摩挲著他的手背：“我們可以慢慢摸索。”

    唐敘輕呼了口氣。梁筠見他動來動去，一副興奮過頭的樣子，忍不住在他頭上拍了拍：“別翻了，睡覺吧。”

    唐敘立刻乖乖躺著：“好。”

    梁筠合上眼，安心睡覺。

    唐敘看著他的睡臉，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他抿了抿笑得肌肉酸痛的嘴角，將腦袋枕在梁筠的肩側，滿足地閉上眼睛。

    半開的格窗後，一輪圓月高高掛在空中。雲層稀疏，隱約可見幾粒閃爍的星子。

    梁筠將視線從窗外那輪明月上移回來，望向病床上的男人。

    “這兩天怎麽樣？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好多了，下周應該就能出院。”床上的男人三十出頭的模樣，眉眼跟梁筠有些相似，隻是五官不如他精致，清瘦的臉異常地蒼白。

    他靠在床頭，皺著眉道：“你收購mf近五年業績持續下滑，雖然研發能力不錯，但是高層腐朽，製度僵化，員工人心渙散。要想成功整合mf，勢必要大刀闊斧地進行人事和製度改革，這是美資企業，老員工肯定不服管。你上任才一個月，有把握收拾這個爛攤子嗎？”

    “我自然有辦法。”梁筠走到床邊，看了眼他床頭吊著的輸液瓶：“你安心養病，公司的事不要管。”

    “誒。”梁森有心無力地歎了口氣，不知想到什麽，又道：“聽說你之前收了家影視公司？”

    梁筠一愣，隨即點頭。

    “還親自去劇組探班？”

    “楊臣說的？”梁筠挑眉：“看來我該換個助理了。”

    兩人正說著話，病房門忽然被推開，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噠噠地跑了進來。

    “爸爸！小叔！”

    緊隨其後的，是一個穿著白紗裙子的小女孩，年紀跟小男孩差不多大。她一看見梁筠，便甜甜地朝他一笑，跑到他大腿前。

    “小叔，要抱抱！”

    梁森帶著笑看了他女兒一眼。這丫頭，從小就跟她小叔親，讓他這個做親爸的看了都嫉妒。

    “哼，都這麽大了，還要抱。”小男孩轉頭瞥了眼牆邊的一大一小，忿忿不平地扒著床單。

    “就要抱嘛。”小女孩嘟著嘴，撒嬌道。

    梁筠無奈一笑，將小女孩抱在懷裏，寵溺地在他鼻頭刮了一下：“怎麽隻有你們兩個？你媽媽呢？”

    “媽媽在後麵。”小男孩指了指門口。

    他話音剛落，一個高挑纖瘦的身影提著保溫壺，喘著氣推開門：“兩個小祖宗，跑這麽快。”

    “媛姐。”梁筠笑著衝打招呼。

    “小筠來了！正好，也喝點湯補補，我熬了五個小時呢。”

    “給梁筠喝吧，我就算了。”自從他住了院，每天的湯都沒斷過，喝得他都快起膩了。

    “不行，你也要喝。”何媛把保溫壺放在床頭，瞄到床頭的財經雜誌和筆記本電腦，略顯埋怨地看了梁森一眼：“是不是又在處理公司的事了？醫生說的話也不聽？”

    “我這都休息兩周了。”瞥見何媛不讚同的神情，梁森趕緊改口：“嗯，靜養，不能勞累，我知道。”

    “知道還在這兒狡辯。”何媛舀了兩碗湯出來，又把輕薄的筆記本電腦收起，塞到小男孩懷中：“兒子，沒收你爸爸的電腦。”

    “嗯嗯。”梁傑連忙死死抱住電腦。

    “我也要沒收爸爸的電腦。”梁娜不甘落後地揮舞著雙手。

    梁筠笑笑，把她放下來，看梁娜邁著小短腿撲到病床前。她要搶梁傑懷裏的筆記本，梁傑偏著頭不讓。她試圖跟梁傑理論，然而梁傑鼓著腮幫子，一臉不想理會她的傲嬌神情。何媛見怪不怪地看著兩個小孩吵鬧，還有空端了湯，送到一臉不情願的梁森嘴邊。

    梁筠看著這一家四口溫馨的場麵，眼底有很淡的笑意。

    “哥，媛姐，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誒，把湯喝了再走呀！”何媛不解地轉過身。

    “不了，我吃了晚飯。”

    “小叔！不準你走！”梁娜聽說他要走，電腦也不搶了，立刻跑過來巴巴地抱住他大腿。

    “娜娜，小叔今天有點事，改天帶你們去迪士尼玩，好嗎？”梁筠蹲下-身，溫柔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梁森也在一旁勸：“娜娜，別纏著你小叔，他有很多事要忙。”

    “那你說話一定要算數。”梁娜揪著他的衣袖，勉強改了口。

    “我也要去。”梁傑不甘心被冷落。

    “當然，小叔會帶你們兩個一起去的。”

    “好耶，我又要去迪士尼了！”

    關上病房門，梁筠嘴角的笑意立刻消失。等電梯的間隙，他回了幾個工作電話，又把下午例會的簡報看了一遍。

    司機已經在樓下花壇邊等候，見到他出了住院大樓，立刻迎上前道：“二少爺，要回公司嗎？”他是知道梁筠的性子的，這些天除了來醫院探望大少爺，他幾乎每天都在公司加班到深夜。大少爺就是因為工作太過勞累，得了心肌炎住院的，要是二少爺再出點什麽事，這梁家可就沒有頂梁柱了。

    司機在心中歎息著。

    “回家吧。”梁筠的聲音有些疲憊。

    司機一愣，旋即欣慰地替他開車門：“行，我讓張媽他們準備夜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