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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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湯,唐敘的眼珠子差點沒瞪出來。

    “清蒸鱸魚,蒜薹臘肉,番茄炒蛋,酸辣土豆絲,冬瓜排骨湯……”唐敘咽了咽口水,表情誇張:“你真的都會做啊?”

    “不難,網上有菜譜。”梁筠在桌旁坐下:“嚐嚐看。”

    唐敘夾了一筷子鱸魚放進嘴裏,臉上露出讚歎的神情。

    “好吃!”

    梁筠唇邊帶笑,他把之前買的啤酒拿出來,放在桌上:“喝嗎?”

    “喝。”唐敘拿過一罐啤酒打開,跟梁筠手裏的啤酒碰了碰:“我幹杯,你隨意。”

    梁筠輕笑:“先吃菜吧,別餓著肚子喝啤酒。”

    唐敘“嗯”了一聲,乖乖放下啤酒,開始吃菜。兩人邊吃飯邊聊天,唐敘說起在劇組拍戲時的趣事,神情眉飛色舞,梁筠認真地聽著,眼底偶爾會有笑意。等菜吃得差不多,兩人又喝起啤酒。唐敘酒量一般,幾罐啤酒下肚,臉上已經有了緋色。他見梁筠起身收拾碗筷,連忙也站起來:“我來收吧。”

    “沒事,你坐著就行。”梁筠動作利落地端起碗筷進了廚房,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喝過酒的人。唐敘聽著廚房傳來的嘩啦啦的水聲,想了想,還是起身,走了過去。

    他剛走到門口,就愣住了。梁筠背對著他,兩手撐在洗手池的大理石台麵上,頭微微垂著,肩胛骨高聳,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

    水龍頭裏的水嘩啦啦流著,他卻恍若未覺,視線凝在窗台上,眼底有些迷惘。

    唐敘暗罵自己的疏忽,梁筠剛失去親人不久,心中肯定難受。他剛才隻顧著跟他聊天,都忘了照顧他的感受。

    “梁筠……要不還是我來洗吧?”唐敘小心地走過去。

    梁筠這才回過神,他眨了眨眼,伸手關了水龍頭:“沒事,我都洗了一半了。”

    唐敘的視線掠過他通紅的眼角,他很想抱住男生略顯單薄的脊背,然而心中幾番掙紮,還是沒有勇氣,隻能妥協道:“好,那我把客廳收拾一下。”

    唐敘拿著吸塵器,動作有些遲緩地把客廳吸了一遍。又找來抹布,擦了兩遍桌子。酒意漸漸上來,他剛把抹布放回原處,腳下就趔趄了一下。

    差點要滑到時,一雙手扶住他。他轉頭,看到是梁筠,咧開嘴笑了笑:“謝謝啊。”

    “挺晚了,就在這兒睡吧。”梁筠道。

    “好啊。”唐敘跟著梁筠在沙發上坐下,電視裏在放時事新聞,他看著看著,忍不住笑起來。

    “幹嘛?”梁筠無奈地看他。

    “沒有,就是想笑。”唐敘臉頰通紅,傻乎乎地看著梁筠。

    梁筠的神情有些懊惱:“早知道你酒量這麽差,就不買那麽多啤酒了。”

    “我酒量很好的。”唐敘忽然湊近梁筠,灼熱的呼吸噴在他臉上:“你看,我的臉一點都沒有紅。”

    梁筠看著他煮熟的大蝦一樣緋紅的臉,無奈地歎了口氣。

    “不相信?那你摸一下。”唐敘抓住梁筠的手,貼在自己發燙的臉頰上。

    梁筠睜大眼睛,愕然地看著他。

    唐敘的臉離他很近,他笑眯眯地看著梁筠,雙頰酡紅,嘴角翹起,眼睛裏有什麽東西在閃閃發亮。

    梁筠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聲音不穩:“唐敘,你喝醉了。”

    隔天中午,唐敘才遲鈍地回想起昨晚酒醉後發生的一切。他蹲在圖書館的洗手間裏,捶胸頓足,恨不得時光倒流,回到過去狠狠把喝醉的自己抽一頓。

    萬幸,那天醒來後,梁筠一切如常,似乎並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麽。

    但唐敘怕自己再做出什麽放浪形骸的事來,那晚過後,有意和梁筠拉開了距離。老陳他們組織聚會,他也是能避則避。

    他有種預感,再在梁筠身邊待下去,他的那些心思就藏不住了。他們能成為交心的朋友,已經很好,他不該妄想再進一步。

    隻是,人生總有變數。

    唐敘記得,那是一個普通的深秋的夜晚。

    他跟梁筠已經有近一周沒聯係過,隻偶爾能從老陳那裏聽到他的消息:學校的誰誰誰又在追他;k大的誰誰跟他走得很近;他光顧過的奶茶店一堆高中女生守著,就為了見他一麵……諸如此類。

    唐敘拎著熱水瓶,想著些有的沒的,獨自一人走在宿舍後的小路上。

    忽然聽到圍牆外一陣刺耳的警笛聲,他以為是警車開過,沒太注意,直到那鳴笛聲越來越響亮,他才聽出,那是消防車的鳴笛聲,並不是警笛。

    唐敘疑惑地抬頭,看到西南角的天空冒出一股濃煙。他以為是哪棟宿舍樓失了火,連忙提起熱水瓶,快步往那邊跑去。

    路上聽到各種議論聲。

    “天啊,南門那個小區好像失火了!”

    “我同學就在南門,說那邊一整棟樓都燒起來了,好像是裏麵有群租房的租戶私接電線……”

    “是書香公寓嗎?學校有不少人租在那兒吧?”

    聽到書香公寓四個字,唐敘臉上一白,把熱水瓶隨意放在路邊的長凳上,飛快地往南門跑去。

    橙色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天空,通往小區的主幹道已經被封,一輛消防車正開進小區門口,兩輛警車在被封的道路上疏通車流。許多住戶聚在小區門口,仰頭望著那冒出濃煙的公寓,嘰嘰喳喳地議論著。

    唐敘抬起頭瞥了一眼,頓時腦中嗡嗡作響。那棟冒煙的公寓,就是梁筠住的那幢!

    “好像是五樓起的火,嘖,那牆都燒黑了……”

    “也不知道裏麵的人有沒有逃出來,誒,真是造孽啊……”

    唐敘撥電話給梁筠,那頭無人接聽。他反複再打,那頭依然沒有回應。

    最壞的可能在唐敘在腦中浮現,他顫抖著嘴唇,擠開擁擠的人群,到了警戒線前。

    “同學,裏麵危險,不能進去。”一個大蓋帽攔住他。

    “我有個朋友在裏麵,他住402,我想——”

    大蓋帽堅決地搖了搖頭:“消防車已經開始作業,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抱歉。”

    唐敘急得滿頭大汗,他抹了把臉,深吸了口氣道:“那裏麵的住戶呢?失火的那棟樓人都疏散了嗎?”

    “能疏散的住戶我們都疏散了,至於失火的那棟——”大蓋帽的目光凝了凝:“會有消防員進行營救,請你耐心等待。”

    唐敘一顆心高高懸著,卻也沒有辦法,隻得退回警戒線後,焦灼地去人群中打聽梁筠的消息。

    “打擾一下,你認識7號樓402的住戶嗎?是個很帥的男生,高高瘦瘦的……”

    “你好,我想問一下您有沒有看到一個跟我個子差不多高的男生……”

    唐敘問遍了從小區出來的居民,可都沒有得到梁筠的半點消息。他滿頭大汗,又跑到警戒線前,想看看那裏的情況。

    “老張,擔架到了沒啊?”一個大蓋帽在喊。

    聽到“擔架”兩個字,唐敘的心髒一下揪緊。

    “快了,救護車剛開進來,小李在疏通道路。七號樓怎麽樣?”七號樓就是起火的那棟樓。

    “救出來三個燒傷的,還有一個人困在裏麵,正在營救。”

    唐敘聽著兩人的對話,臉越來越白。

    此時,一列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走過來,配合消防員和警察把燒傷的人抬上擔架。唐敘一眼掃過去那三個傷者的臉,沒發現梁筠,一顆心瞬間跌入穀底。

    “還有一個人困在裏麵,正在營救。”這句話反複在唐敘腦中回蕩。

    那個人,會不會是梁筠?

    唐敘望著七號樓的方向,渾然不覺眼淚濕了滿臉。

    直到這一刻,唐敘才無比清楚地認識到,梁筠對他而言已經重要到了什麽地步。此刻的梁筠也許正困在濃煙和火焰裏,無法呼吸。而他卻隻能站在這裏遠遠看著,無能為力。一股劇烈的痛楚從胸口蔓延開來,想到之前對梁筠的刻意疏遠,無邊的悔意和內疚刹那間湧上唐敘心頭。

    站了不知多久,一隻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唐敘尚且沉浸在悲痛中,沒有反應。

    “唐敘。”熟悉的清朗嗓音在身後響起。

    唐敘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他緩緩轉過頭,眼前站著一身家居服的梁筠。

    他除了黑發有些淩亂,身上沒有任何燒傷的痕跡。唐敘盯著他看了又看,又將呆滯的目光移到他臉上。

    幹淨、俊秀的臉,五官每一處都精致到不可思議。

    這是完完整整的梁筠。

    “你——”

    “我沒事,一起火我就發現了。是我報的警,之前我在幫他們疏散住戶。”梁筠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出來得急,手機也忘帶了。”

    唐敘“噢”了聲,高懸的心終於回歸原處。他真蠢,梁筠那麽聰明,怎麽可能沒發現異常,傻傻地被困在裏麵?蠢就算了,他還守在這裏,呆呆地看著七號樓掉眼淚,他是不是腦子抽了?

    “沒事就好,那我回宿舍了。”唐敘低下頭,胡亂抹了把臉,轉身往回走。

    “唐敘。”梁筠叫住他。

    唐敘僵在那兒,沒動。不遠處,大火已經被撲滅,觀望的人群慢慢散去。唐敘站在路燈下,影子被昏黃的路燈光拖得很長。

    “你哭了?”梁筠走上前。

    “沒有。”唐敘慌忙擦了下眼角。

    “為什麽不看我?”

    唐敘的心跳霎時亂了,他猜到梁筠已經察覺了什麽,他轉過頭,想要說些什麽來掩飾秘密即將泄露的惶恐,卻聽梁筠道:

    “那天晚上,我沒睡著。”

    空氣寂靜,不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和人們的議論聲,像是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

    “哪……哪個晚上?”唐敘垂死掙紮。

    “你親我的那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