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漫長的好像沒有邊際。

    一天的好天氣，到了後半夜卻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小雨來了。

    人們把這場雨叫做迎春雨，因為這是這個冬季的最後一場雨，也是春天的第一場雨。

    夜晚好像一塊被打翻了墨水的巨布，時不時地會劃過一道銀線。

    有人安睡，夢到功成名就的夢。有人未眠，愁著明日的前途未卜。

    這場雨，吵鬧而安靜，一點一滴打在人心上，沁入絲絲涼意。

    漠北的宮門早就落鑰了，守著皇帝宮殿的太監見天空飄起喜雨，被風吹到了走廊，便想著到寢宮裏麵去看看，窗戶有沒有關實。

    開門，太監一轉身，卻在皇帝的床前看到了一個黑影。

    那黑影身量高大，就靜靜地站在床前，悄無聲息的，就連呼吸都好似聽不到。

    太監嚇得大叫了一聲，“什麽人！”

    那黑影似乎才注意到他，扭過微微有些僵硬的脖子，冷冷地笑了一聲，“倘若你想活命，我奉勸你安靜一些。”

    “來人啊，有刺客！”

    太監怎麽會聽，他的職責就是照顧皇帝，現在有一個陌生人出現在皇帝的房間裏，他怎麽能熟視無睹。

    可是看了許久，門外都安安靜靜，沒有一點動靜，隻能聽到屋簷上滴答滴答的雨聲。

    黑影輕蔑地笑了笑，“我說了，若想活命，就閉嘴。”

    太監心知不妙，隻能隨著他的話，閉上了嘴，可是身子卻靠近了皇帝一些。太監緊張地看著黑影，時刻準備同他拚命。

    “遙兒！”

    熟睡的穆行烈忽然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因為他夢見沫遙身著一身鮮紅嫁衣，手持長劍指著他的胸口淒豔地笑，然後縱身一躍跳入了深淵，而他隻抓到了一片衣角。

    “怎麽，皇兄這是夢到了什麽？”

    他驚魂未定，卻聽見床頭忽然響起一道粗噶而陰沉的聲音。

    穆行烈抬頭，隻見一道黑影緩緩靠近窗台，然後點亮了屋子裏的燈籠。

    蠟燭亮起來的那一刻，那個黑影逐漸被暖黃的光填充上了顏色，輪廓也逐漸清晰。而他卻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兩個字。

    “青滄？”

    這個已經十幾年沒有被提及的名字，此刻在黑夜中卻轟然而至。

    穆青滄轉過身，還是那張熟悉的臉，隻是多了一條傷疤橫貫了他的左臉。

    “這個稱呼，真是久違了啊，皇兄。”

    “青滄，真的是你！你不是……”

    “不是死了？當年的這場大火如此凶猛，本王如何還會活著呢？皇兄現在是否在疑問這個？”

    “當年……朕是不得已而為之。”

    當年若非陳國緊逼，他又怎麽狠的心親手殺了自己的親弟弟。

    “自然，皇兄乃是漠北一國之君王，豈能為了我一個罪人而禍亂朝綱，罔顧法紀。”穆青滄淡淡道。

    他從窗台拿了一根蠟燭，然後走到穆行烈麵前。

    蠟燭因為走動而左右晃動，發出“呲呲”的聲音。

    “皇弟很好奇，方才皇兄夢見了什麽如此害怕？難道皇兄還有害怕的東西麽？”

    “沒什麽，隻是睡的不安穩些罷了。”穆行烈避過他的視線，眼神裏閃過一道傷痛。

    “這樣啊。”穆青滄微笑著坐下，輕輕地將蠟燭放到一旁，然後兩手交疊於膝上，正是臣子麵見皇帝的動作，“皇弟還以為皇兄會夢見皇嫂呢。”

    “皇弟多想了。”穆行烈以為他說的是皇後，才搖頭道。

    穆青滄不可置否地一笑，“唉，隻是可惜了堂堂的陳國女將軍，身出名門，到底和皇兄是要錯過了啊。”

    “你什麽意思？”穆行烈猛地撇過頭，問道。

    “哦，沒什麽，隻是臣弟前幾日看的一個戲本罷了，倒是挺有意思的，不知道皇兄有沒有興趣聽？”

    “什麽。”

    穆行烈已經覺察出了什麽，臉上的表情逐漸變的冷硬。

    “都說才子佳人是流傳千古的佳話，臣弟倒覺得不若這女將軍和一國之君更加讓人向往。聽聞陳國有一位女將軍，真是巾幗不讓須眉啊，隻可以到頭來也是為情所困，受盡苦楚十餘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心上人以為能長相廝守，卻發現心上人竟然連自己的模樣都分辨不出，成日裏於一個假貨親親我我，最後竟然還將自己賜死了。哈哈，皇兄，你說這戲本精不精彩？依臣弟的拙見，不如我們編排一出戲，說不定能給後人留一段佳話呢。”

    “穆青滄，是你！那個假冒的女人是你送來的！對不對！你在報複朕！”

    穆青滄仰頭笑罷，收了神情，冷冷地嗤笑了一聲，“報複？怎麽會，這隻是臣弟送給皇兄的一份大禮罷了，不知皇兄是否滿意？”

    “你……你！”穆行烈指著穆青滄的臉，氣得整個人發抖，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穆青滄揚著下巴，麵無表情地看著激動的穆行烈。

    此時宮門外忽然響起一陣騷亂，殺戮聲，刀槍劍戟碰撞的聲音，還有宮女太監四處絕望喊救命的聲音。

    “怎麽回……”

    穆青滄忽然凝神，豎起食指放在嘴唇上，輕輕地“籲”了一聲，“你聽，多麽美妙的聲音。像不像當年本王府裏的聲音？”

    穆行烈還有什麽不明白，他的弟弟蟄伏十八年，就為了今天來複仇！

    寢宮的門被人粗暴地踹開，一隊士兵魚貫而入，而後自覺地分成兩隊，隻待門外的那個人進來。

    穆青滄抬眼望去，第一眼便是那件熟悉而鮮豔的紅衣，腰間東珠還是他當年的賞賜。

    “朕的好國師，原來竟是自家的侄兒。”

    穆令羽彎腰躬身一鞠，“臣恭請皇上聖安。”

    “聖安？國師覺得朕此刻的境地，要如何聖安呢？”穆行烈沒有一絲害怕，而是笑了一聲，問道。

    穆令羽勾了勾唇角，狹長的丹鳳眼裏露出冰冷，他從容不迫地回答道:“臣此行是為了保護皇上安全，如何不聖安？”

    “哦？不知國師身旁的紅衣染了我宮中多少奴仆的鮮血？”

    “比起血流千裏，一片焦土恐怕更絕望一些呢。可以這皇宮富麗堂皇，臣倒是有些下不去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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