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 一壺清茶 道盡天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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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晚,官道上的二人隨意尋了處旅店,準備歇息落腳。
弦影與星邪二人看了客房,放了行李,這才安坐下來,要了一壺清茶。
星邪懷中的吞吞鬼頭鬼腦的探出腦袋,東張西望。星邪笑笑,輕輕將它放到地上,和聲道:“自己去玩吧,小心些,莫要再讓人捉了去。”
吞吞很通人性的點點頭,在穿梭來往的人群腳下縮成一團毛球,慢慢挪出了大廳。
“你就不怕它自己跑了?”弦影問道。
“它若不想待在我的身邊,跑便跑了,隨它高興就是,隻不過它走之前,肯定會來跟我告別的。”星邪笑著端起茶壺,為弦影和自己斟滿茶水。
弦影點頭致謝,聞了聞茶香,讚歎道:“好茶,應該是柳州的茅霧,乍一聞有些像帝王崖的龍井。”
“帝王崖的龍井,那是皇室特供,難道您曾被禦賜過這種茶?”星邪問道。
弦影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將聲音壓低,悄聲問道:“小兄弟可知道帝王崖的來曆?”
“帝王崖?據說是帝都天啟城的最高峰,崖下就是皇宮。所以帝王崖也是皇權天威的象征。至於來曆,倒是沒有聽過。”星邪說道。
“其實這件事情,我也是偶然翻閱太學院的古籍才知道的。早在日暮帝國建國之前,或者說,大概一萬年前吧。”弦影端起茶杯,品上一口,說道:“曾經有一個國家統一了整個世界。包括當時的四大家族,甚至於現在我們俗稱為妖域的月曜大陸,都在那個國家的疆域範圍之內。”
星邪奇怪問道:“那這個國家叫什麽名字?”
“我也沒有查到,但是書上叫那個國家為‘神國’,而他們的皇帝,似乎幾千年來一直是同一位,被稱作‘神尊’。所以我猜想,那個神國的皇帝,應該是......”弦影停頓了下來。
“蒼神大帝?”即使博學如星邪,也不禁驚訝起來。
蒼神大帝,被修行者們認為是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之中的人物。他被稱作天地開創至今世界誕生的最強者。這個名號不知是從誰的口中開始傳開,與此相伴的是太多荒誕不羈,天馬行空的事跡,這些事跡中有很大一部分顛覆了人們對修行的傳統認知。
相傳蒼神大帝生於戰火連綿的亂世,本是一個小小村落裏的普通孩童。十四歲一次外出回家之後,目睹村莊被人劫掠,母親在眼前身亡,悲憤交加之時向前連踏三步。
於是一步明道理,兩步洞世間,三步尚賢良。
三步之內連破三境,言出法隨,萬物寂滅。
又有傳言說蒼神大帝尚賢境便在那個強者輩出的年代打下一片天地,甚至有淨晟境的通天之人甘願為奴為仆。而最為膾炙人口的封帝之戰,便是蒼神大帝在一處不知名的懸崖上,以尚賢境界擊敗二十餘名聯手的淨晟境大能,並一舉破境,從此君臨天下,再無敵手。
回想至此,星邪恍然,按照弦影的說法,那處懸崖想必就是如今的帝王崖了。隻是這等人物真的存在,還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弦影看著星邪微怔的思考模樣,想著自己的這番論證對好多人講過,大部分人顧及他的身份,一般都三言兩語胡亂敷衍過去,而太學院有分量的幾位名宿,譬如院長大人,當時也翹著胡須直斥他治學不嚴,一派胡言。真正願意認真思考,沒有妄下定論的隻有眼前這位白衣少年。於是心裏又把星邪高看了幾分。
茶杯見底,二人在這個話題上也難以深入,弦影話鋒一轉,接著說道。
“且不說好幾千年前的事情,就是如今這天下,也是強者輩出。雖說我是讀書人,但對那些傳奇一般的大修行家都還有所耳聞。譬如咱們日暮的八名龍將,鎮守八方,撐起了整個日暮帝國,所以也被稱作帝國支柱。跨過龍泣之海,淵墟群島瀧族的六蛟坐海為王,穹窿家族的風魔,雪帝,雷公,雲女四人,統禦天象,呼風喚雨。宿岩家族更是擁有號稱天下第一名將的軍王以及醫術無雙的藥仙子,墮神家族也有一位神秘的影主,即是遠在萬裏之外,也可輕易取人首級。他們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在十七年的蒼陽一戰中一舉成名,從此威震天下。”
星邪聽著弦影的話,心生向往,憧憬著那些驚才絕豔的修行者們的風姿。然而他轉念一想,當時蒼陽一戰何其慘烈,這些威名莫不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臉色又黯然了下去。
也許從那日四方山上開始,星邪對“力量”二字就有了更深的思考。他一路修行,本心就是想讓大家過得更好,然而如今他要去救自己的師兄,那麽這條道路上必然會有很多的阻攔者。他不想傷任何人,也不想讓師兄身陷險境,那麽到底該如何是好。
星邪盯著麵前隻剩幾片茶葉的杯底,向來幹淨溫和的眼裏多了一絲迷茫。
此時此刻,昔日官道上大師兄的話語又在耳邊回蕩。
“爭鬥,無法避免,因為人和人之間利益的衝突無法避免。就像生活中你不去招惹別人,不意味著別人不會覬覦你的東西。”
“我要去救永夜師兄,所以無論如何,我要保護他。”星邪搖搖頭,努力甩掉腦中的猶疑。
弦影將星邪的表情看在眼裏,說道:“我看小兄弟精氣旺盛,體內神光閃現,想必也是位修行者吧。”
“實不相瞞,我確是位修行者,隻是也才剛窺門道,修行上也還有許多不懂得地方。”星邪誠懇答道。
弦影點頭,若有所思,接著說道:“竊以為,修行和讀書是相通的,書讀的多了,明白的道理自然也就多了,然而要領悟真諦,還需行萬裏路,事事躬行,勤勉發奮才是。”
“您說的很有道理。”星邪聽聞弦影的話,心中豁然開朗,佩服的說道。
明月高懸,茶壺已空。也許是因為旅途勞累,星邪與弦影談完,便上樓早早的休息了。客棧大堂漸漸冷清下來,弦影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目光閃爍。他起身推門,閑庭信步間出了客棧,來到了一旁的小竹林裏。
稀鬆的竹林裏,有一團白色的小毛球。
弦影饒有興趣的看著腳邊的毛球,開口道:“吞吞?”
小小的毛球瞥了弦影一眼,答道:“老娘不叫吞吞。還有,你這個家夥怪模怪樣,跟著星邪是何打算?”
“是何打算?”弦影輕笑一聲,“我就算是想殺他,以你現在的力量,攔得住我?”
“如果老娘沒受這傷,攔你不在話下,可如今確實不是你的對手。”吞吞抬起後腿,撓了撓耳根,“但就算借你一百個膽子,你也不敢出手吧。”
弦影搖搖頭,又點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剛進入赤水城的時候,就有人給了我一個很嚴厲的警告,想必那人便住在你們那個院子裏吧。”
“你知道我們的規矩,非友即敵。初見你時我也很驚訝,因為我們這裏似乎沒有你這種元氣的記載。但是那個老混蛋卻放過了你,難道真的是因為它年紀大了,懶得再與人爭鬥,所以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你們?”弦影笑笑,道:“我一介書生,哪裏能對你們構成什麽威脅。隻想讀讀書,過自己的悠哉日子罷了。”
“而且。”弦影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可聽說,瀧族族長和妖域的那位大王找你都要找瘋了,要不我幫幫那兩位可憐的老夥計,說不定可以領點賞錢。”
“你敢!”吞吞人立而起,眯起烏黑的眼睛,無比警惕的看著麵前這個儒雅的書生。
“怎麽,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是個憐惜自己性命的人,爛命一條,丟了便丟了罷。”弦影的話裏透著一股瘋意,但偏偏他看起來很是溫和平靜,就像正在耐心學生解惑的老師,“莫非你以為天地之間,你們一家獨大?也不想想瀧族那位族長沒有加入你們,不也活得好好的,而且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幹掉了穹窿檀月大人。”
“你果然跟他們是一夥的。”吞吞冷聲道。
弦影沒有接話,而是打了個嗬欠,不緊不慢的說道:“今日便算了,由著你多活些時日吧,就算是賣星邪小兄弟一個麵子。若不是陣營不同,我還真想與他好好暢談一番。還有,如果日後戰場上相見,在下不敵於你,可要念著今日情分,放在下一條生路啊。”
話音落下,弦影踱著方步,徑自向著客棧走去。
吞吞看著弦影遠去的背影,自語道:“要不是這家夥身上流著一股瘋血,老娘看著他那俊俏模樣還真有些心動,不過既然是敵非友,也隻能作罷。況且老娘家裏的小星邪日後長大了,可不見得比他差到哪去。”
晚風刮過竹林,吞吞把自己的身軀團成一團,沉沉睡去。
原本蒼翠欲滴的竹子,在風中盡數化作齏粉,消散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