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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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端午家宴過後, 李家便算是在京城正式安定下來。
李崇每天早出晚歸, 李莞想見他一麵都很難,偶爾遇見了,李崇也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李莞實在不放心, 害怕李崇逃不過上一世的下場, 所以她隻能悄悄的,暗地裏吩咐人盯著李崇。
她的人盯了十天以後回來稟報, 說是李崇這些天從衙門出來後, 最喜歡去的地方便是城中的一處茶坊,名為悠然。
李莞不知道李崇什麽時候喜歡上喝茶。想來想去,怎麽著都放心不下, 找了一日追蹤過去。
那悠然茶坊位於西城小葉街和三全街的交界處,門朝南開四扇, 生意還不錯的樣子。
李莞下了馬車後, 盯著的兩個小廝就迎上前來行禮:“姑娘來了。”
“我爹還在裏麵?”李莞問。
“在呢,每天都要待到打烊,這才剛進去沒多久。”其中一個小廝答道。
李莞想了想後, 對銀杏和阿成道:“你們把馬車趕到旁邊的巷子裏去, 我進去瞧瞧。”
“姑娘,老爺要知道咱們跟蹤他,會不會生氣呀?”銀杏捏著手中拿的帷帽, 憂心忡忡問。
李莞沒說話, 將帷帽戴上, 便跨入悠然茶坊的門檻。
茶坊有兩層樓高, 第一層是大堂,最裏麵搭建了一座小戲台,戲台上有人唱戲說評彈,大堂裏的茶桌圍繞戲台扇形展開,大概有二十幾張桌子,樓上是雅間,環境還算不錯。李莞先將樓上環顧一圈,沒看到李崇身影,又環顧一圈樓下大堂,看到李崇坐在戲台正對麵的那張桌子上,捧著茶杯,聚精會神的聽評彈唱戲。
那樣子就跟普通到茶館來喝茶的客人沒什麽兩樣,可在李莞的印象中,李崇並不是個喜歡聽戲喝茶的人。
找了個最邊邊角的位置坐下,跑堂過來給茶單,李莞點了一壺碧螺春,四幹果,四蜜餞,打算耗一個下午的時間看看李崇到底在幹什麽,這個看似普通的茶坊,有什麽能夠吸引他每天過來點卯,直到打烊。
兩刻鍾過去了,李崇一動不動坐在那兒,戲台上的戲已經換了一出,這其間,無論李莞怎麽看都找不到任何能夠吸引李崇的地方,可是李崇偏偏就跟石頭墩兒似的坐著,傳神聽戲喝茶。
茶坊門口走入一人,身姿挺拔,秀頎如鬆,穿著一身鴉青團紋直綴,麵容冷峻,相貌十分出眾,不用看臉,光是周身的氣勢李莞就能很快分辨出來,不是陸睿是誰。
李莞下意識低下頭,心中正在納悶,沒聽說陸睿也喜歡喝茶聽戲呀。而且像他這種身份,要喝茶聽戲怎會來這種市井之地?
悄悄抬頭,透過帷帽紗看去,就見陸睿直接走到了李崇那一桌,在李崇旁邊的座位坐下,李崇看見陸睿要起身行禮,被陸睿按著肩頭坐下。李崇今年三十一,陸睿該有二十二了吧,他年紀雖然比李崇年輕不少,但周身散發的氣場已然超越年齡,絕對不容小覷。
難道李崇每天來這茶坊,是因為跟陸睿約好了有事要談?
李莞在心中納悶的想,可他們倆之間有什麽好談的?更何況,看李崇剛才的樣子,並不太像是兩人約好的,難道是碰巧?難道陸睿平時就有聽戲喝茶的愛好?
帶著滿腹疑惑,李莞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那一桌,努力分辨他們在說什麽,做什麽。
可是,自從陸睿坐下去的時候,兩人寒暄了一句,那之後便再無交集,他們就像是兩個素不相識的茶客,機緣巧合坐在一桌。
李莞心裏的疑團越滾越大,簡直快要忍不住衝上去質問他們的時候,戲台上的吹拉彈唱停下了,一曲戲唱畢,要換下一個節目。
李莞看見陸睿端著茶杯往李崇看去,而李崇依舊目不斜視,甚至比剛才盯著戲台的神情更加專注。
下一個節目是琵琶曲,報幕人上台報幕,說是來自江南的樂師,彈奏的是一曲煙波春柳。堂下不少茶客都紛紛叫好,節目沒開始,就有人往戲台上扔花簽和銀袋子,看樣子下麵出場的還是個什麽角兒。
戲台後方傳來腳步聲,紫色衣裙自後台走出,一個靚麗纖細的身影抱著一隻琵琶,半遮著麵來到戲台中央,戲台上已經為她擺放好了彈奏凳子,紫色身影坐下後,緩緩抬首,露出一張清麗絕色的麵容。
遠山黛,柳葉眉,杏眼桃腮,眸中含著霧水,正如那江南煙雨般迷蒙,單就容貌輪廓而言,好像透著股子熟悉,連李莞都看愣了,回神後才想起來去看李崇,隻見李崇盯著戲台上正調琵琶的女子,一臉癡迷。
李崇的表情讓李莞一下子就認出了戲台上的女子是誰。
蘇姨娘!
盡管因為年代久遠,李婉已經記不起蘇姨娘的容貌,但現在,她可以肯定,這正是蘇姨娘!
清脆的琵琶聲響起,將李莞從震驚中拉回。
她不記得上一世李崇和蘇姨娘是不是在茶樓中相遇,隻知道李崇納蘇姨娘入府的時候,對府裏說的蘇姨娘身份是出身清白的普通農家女,李家世代書香,家中男丁即便是納妾,也絕不能納那種煙花柳巷,賣身賣藝的女子,所以李崇要納蘇姨娘為妾,勢必會為她重造一個來曆。
李崇似乎沉醉在蘇姨娘的琵琶聲中,兩眼癡迷的盯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就連陸睿起身要走,李崇都毫無所覺,陸睿身後隨從在桌上留下茶錢,跟著陸睿離開。
陸睿走到門邊時,忽然往李莞所在的方向看去一眼,嚇得李莞掩耳盜鈴般慌忙低下了頭,陸睿發現她了。
可陸睿發現她,她躲又有什麽用呢。再說了,她是跟著她爹來茶坊的,又不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有什麽好躲的?
心理活動一大堆,李莞鼓足勇氣抬頭,卻見陸睿早已離開。所以,陸睿到底是來找李崇幹嘛的?
而李崇現在幾乎已經是完全被台上蘇姨娘的琵琶聲給迷住了,任周圍多喧囂,他亦能聚精會神的聆聽。上一世李崇是三年後才中的狀元,李家沒有遷家到京城,蘇姨娘和李崇是在大興認識的,沒想到,這一世到了京城,兩人還能遇上,難道這就是李崇的命運,擺脫不了了嗎?
既然李莞現在知道是什麽把李崇迷住了,那便沒有繼續留下來觀察的必要,可李莞還是不懂,照理說,如果李崇遇到了他喜歡的蘇姨娘,應該不會每天愁眉苦臉了,可為什麽他每天來看蘇姨娘彈琵琶,回去之後,依舊悶悶不樂呢?
還有就是陸睿。
李莞一點都不記得,陸睿和李崇什麽時候有交情的。
上一世李崇中了狀元以後半年,都留在京城,李家也沒有遷家來京,所以對於李崇中狀元後,到他意外去世的大半年間發生了什麽,李莞無從得知,而上一世陸睿和李崇有沒有交集,她也不知道。
這一切的謎團,現今的突破口,似乎隻有一個。
陸睿。
假設她能從陸睿口中得知李崇的事情,說不定就能幫李崇解開心結吧。
這麽想著,李莞匆匆跑出茶樓,銀杏和阿成見她出來,跑來問:“姑娘被發現了?”
李莞把帷帽摘下,遞給銀杏,問他們道:“可有瞧見一個穿著鴉青色衣裳的男子出來,他往哪兒去了?”
銀杏和阿成對望一眼,阿成回憶後,指著東南方的小巷說道:
“我瞧見了,好像是往那兒去的。姑娘問那人做什麽?”
“你們繼續守在這裏,別跟著我,我去去就回。”李莞急忙交代幾句後,提了裙擺便大步流星追入了阿成指的小巷子。
追出去大約小半裏,也沒追上,李莞停下腳步氣喘籲籲,一邊擦汗一邊回頭,隻見陸睿正雙手抱胸站在李莞身後不遠處凝眉盯著她。
冷峻的樣子把李莞的一腔熱血凍涼了幾分,突然覺得,急衝衝跑來找陸睿並不是個好主意,因為這人可不是什麽溫柔性子,然而現在,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李莞深吸一口氣,將氣息平緩下來,走到陸睿麵前站定。
氣氛似乎凝結不動了,巷子裏本來就沒什麽人經過,青石板鋪成的小路有些坑窪陳舊,前兩日的雨水窪還未幹涸,微風吹過,略有漣漪。
李莞將呼吸屏住片刻,鼓足了勇氣才對好整以暇看著她的陸睿問道:
“我,想問你點事情。”
陸睿擰眉,一副並不想回答的樣子,卻還是耐著性子站在那裏,沒有教訓李莞或者扭頭就走。
“說。”陸睿沉聲簡短道。
李莞略微斟酌一番,才大著膽子發問:“我想問陸大人和我爹是怎麽認識的?”
陸睿神情不變,語調冷然:“同朝為官,有何奇怪?”
“那我爹最近為何有些奇怪,總是悶悶不樂,陸大人可知道些緣由嗎?”李莞瞪著兩隻烏溜溜的眼睛,目光澄澈,陸睿似乎都能在她那雙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鬼使神差的,陸睿伸手捏住了李莞的下巴。
綿柔如水的觸感把陸睿衝動的心神給拉了回來,卻依舊沒有放手,捏著李莞的臉左右轉動兩下,指腹不經意間掃過李莞被捏的嘟起來的唇瓣,對上了李莞那幾乎要把眼珠子瞪出來的眼睛。
陸睿若無其事放手,居高臨下對李莞回了一句:
“你爹為何悶悶不樂,我如何知曉?”
李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