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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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個月間,錦娘幾乎將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其中。
她不僅完成了設計稿,甚至根據桑榆的身材,已經做好了一件樣品,掛在人體模特身上。
桑榆雖然主動提出讓錦娘幫她設計,但心裏多少還有些擔憂,畢竟顧錦自離開學校後就再也沒有做過定製了。
但當她看見這條禮服裙的第一眼,目光就再也無法離開。
她甚至覺得,這件衣服不是錦娘設計的,而是她,是她的畫的精魂匯集而成。
錦娘也有些緊張,她不想讓桑榆失望。
她問:“小魚,你喜歡嗎?哪裏不滿意就告訴我,現在就改。”
桑榆搖搖頭:“沒有,沒有任何不滿意。這就是我的畫展,它,它們是一體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突然緊緊抱住錦娘:“太好了,錦,你果然可以做到,我就知道……”
她的顧錦,向來在設計上有天賦。以前被那段婚姻拖累,如今終於開始展現光彩了!
十二月二日周六下午三點,距離桑榆個人畫展正是開幕還有一段時間,蘇子萱帶著邀請函準時到達歐裏畫廊。
歐裏畫廊位於城南藝術區內,是一家以油畫為主要經營對象的專業畫廊,能在這裏舉辦畫展的,多是一些在業內受到認可的新銳畫家。
蘇子萱邁進畫廊的大門,將大衣交給門童,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她在大學時就開始喜歡桑榆的畫了,但桑榆在國內隻辦過兩三次個展。這次能拿到開幕式的邀請函,還是她托自己父親找了些朋友。
畫廊前廳裏已經有一些人到了,三五成群站在一起,喝著酒小聲說話。
蘇子萱下意識地放輕了呼吸,扯了扯身上的小禮裙。這些人雖然年紀都和她差不多,但大部分家裏都是有頭有臉的,與她這樣小富之家出身的並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對他們來說,參加畫展除了看畫外,更重要的目標是交際。
她從侍應生手上端過一杯酒,輕輕抿了一口,挑了一個人少的角落站住。
那裏還站著一對母女。
兩人穿著相似的黑色禮服裙。母親身上的裙子貼身優雅,女兒身上的則做出了公主袖和蝴蝶結,裙擺微闊,點綴了幾顆米分鑽,顯得更加可愛。
蘇子萱對她們善意一笑,母親微笑回應,那女兒貼在母親身邊,有些害羞地抿著嘴。
蘇子萱覺得自己心髒嘭嘭地猛跳了兩下。
她可真美。
黑發高高盤起,凸顯出纖長的脖頸。與現在流行的尖臉不同,她的臉龐線條柔和,額頭弧度飽滿,鼻梁挺直,嘴唇微翹,微笑時眼睛彎成新月的形狀,眼角也似乎跟著向上勾起,顯得格外溫柔。
蘇子萱有種想要抱住她的衝動。
她趕緊移開視線,在心中念道: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等陸續又來了一些人之後,一個身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走入前廳一頭空地。
蘇子萱對桑榆還算有些了解,認得這位是她的經紀人,也是男友,齊信芳。
齊信芳一手持酒杯,一手捏著一隻銀叉,輕輕敲擊兩下,傳出清脆的聲響。
室內安靜下來。
他簡單說了兩句歡迎詞,身子向一側轉去,道:“有請此次畫展的作者:桑榆。”
蘇子萱順著眾人輕輕拍起手掌,忍不住站直了些,往那個方向望去。
桑榆緩緩步入眾人的視線,掌聲有一瞬間的停頓。
蘇子萱連呼吸都停了。
桑榆穿著一條抹胸長裙,麵料仿佛是綢緞,柔軟又有質感。裙身由上至下從白色漸變為近乎於黑色的深藍,抹胸處的白色在她走動時泛著幾縷淺黃色光芒,裙角處也由稀疏至密集,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白。
這是“日出”。
蘇子萱腦海中隻有這兩個字,這也正是桑榆此次畫展的主題。
桑榆走到齊信芳身邊,明媚一笑。
她濃密的卷發鬆鬆地係在左耳下,發尾垂在胸前。
她的笑容如同驕陽般奪目,與裙子相互映襯,散發著日出的浪漫和動人。
桑榆的長相是一種有些豔麗的美,不小心便會散發出侵略性。但此時的她,美而不豔,就好像寶石瑰麗,又讓人想細心嗬護。
蘇子萱除了用力鼓掌,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說什麽了。
桑榆有些俏皮地歪了歪腦袋,說:“在國內辦了幾次畫展,就屬這一次掌聲最熱烈,看來一定是我今天太美了。”
人群低聲笑起來。
桑榆也不多話,簡單介紹了這次畫展的主題和創作過程,說了一句歡迎,最後手一抬,伸向人群一角,道:“最後,感謝我的好友顧錦,是她幫我設計並製作了這一件禮服,使我的畫展更趨完美。她是我心中最好的設計師,沒有之一。”
人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過身去。
蘇子萱先是心頭一緊,就見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位母親笑著微微向前傾下身。
她竟然一直站在桑榆的好友身邊!
蘇子萱簡直不敢相信,如此大好的機會當前,她竟然一直沒有同她搭話!
她不知怎麽想的,忽然輕聲問了一句:“請問,您是啾啾上的那位‘錦娘’嗎?”
錦娘看向身邊這個有些緊張的姑娘,點了點頭。
蘇子萱的內心已經忍不住尖叫出聲。
她眼睛發亮,嗓音也有些發緊,捏著拳頭拚命克製住自己,道:“錦娘大神!我特別喜歡你的刺繡!我覺得你特別厲害!”
說完,她恨不得掐住自己的臉。
大學幾年上完,講話怎麽還是這麽蠢!
錦娘笑起來,將蘇子萱臉頰邊的碎發撥到而後,說了聲:“謝謝。”
蘇子萱睜大雙眼,目送錦娘牽著晏晏離開前廳。
她頂著一臉的紅暈,立刻從手包裏摸出手機,啪啪按下一串字,發出一條啾啾:
她關上手機,深呼吸兩次,終於平靜下來進入畫廊內看畫。
陶陶和陶然兩人到時,前廳已經沒有人了。
陶陶讓陶然隨意行動,自己慢慢轉著輪椅,遠遠跟在人群之外。
桑榆畫展的主題是日出,展出的畫作裏也多以景色為主。
她去過的地方很多,畫裏有各種景象,海邊、山間、沙漠、城市。
陶陶一一看過去,忽然停住。
前麵那副畫前站著一對母女,母親將女兒抱在懷裏,女兒環著母親的脖子。
而她們此時正在看的,是這場畫展中少有的一幅人物畫。
畫中是一個母親與一個嬰兒。
嬰兒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舉著一隻小拳頭。母親坐在一旁低頭微笑看著,伸出手掌將那拳頭托住。
兩人在一扇明亮的玻璃窗旁,窗外正逢日出,陽光灑落在嬰兒床上,將嬰兒的臉照得米分嫩。而母親的側臉,卻因為垂落的發絲遮住了光線,而顯得不太清晰,低垂著頭的輪廓被勾勒出金色的邊沿。
不知為何,這幅畫看得人有些傷感,仿佛一眼看盡了生命的輪回。
被抱在懷中的女兒轉過腦袋,抬手撓了撓鼻子,見到陶陶立刻直起了身。
她拍了拍自己媽媽,然後衝著陶陶用氣聲喊道:“陶陶——”
那個母親也轉過身來,表情有幾分驚訝:“陶先生?”
陶陶點點頭:“顧小姐。”他看著晏晏從錦娘身上蹭下來,視線也隨之降低,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一下,道:“晏晏。”
晏晏皺著眉,衝錦娘和陶陶各瞪了一眼,食指擺在唇邊做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繼續用氣聲說話:“看畫展時要小聲,小小聲說話。”
陶陶立刻抿住嘴點點頭,然後腦袋往前湊了湊,壓低了聲音道:“那我這樣小聲說話可以嗎?”
晏晏點點頭,給了他一個讚許的眼神。
她歪著腦袋看了一會兒陶陶身下的輪椅,問道:“陶陶,我也想坐在上麵玩,可以嗎?”問完,她下意識去看錦娘。
錦娘既沒有製止她,也沒有對陶陶道歉,隻是跟著說:“這是陶陶的,如果他同意就可以,不同意就不可以,知道嗎?”
晏晏點點頭,期待的眼神又落在陶陶身上。
那雙眼睛裏沒有同情,沒有好奇,有的隻是見到朋友的玩具後,想要一起玩耍的躍躍欲試。
陶陶莫名心中一鬆,伸出手去,道:“來吧。”
晏晏小小歡呼一聲,手腳並用爬到陶陶腿上。她在輪椅的這裏摸摸,那裏碰碰,最後歪在陶陶身上不下去了。
錦娘在一邊看著,叮囑了一句:“如果陶陶說累了,就要乖乖下來,知道嗎?”
晏晏用力點頭,然後摸著陶陶的臉說:“陶陶不累,陶陶不累。”
陶陶猶豫著抬起手,在她頭頂摸了一下她的頭發。
晏晏隻當陶陶跟媽媽一樣在哄她,衝著他甜甜一笑。
陶陶緊繃著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推著輪椅來到那幅畫近前。他抬頭,恰好看見錦娘低頭,看著晏晏的眼神如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