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說了些什麽，晏晏沒有仔細聽，她近來已經多多少少明白了家裏的狀況。

    她的爸爸離開了她和媽媽，雖然在分開的時候，他曾說過會來看她，但其實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其實還是很想念爸爸的，也希望爸爸能夠和媽媽一起，來看她的表演。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不太願意在媽媽麵前說這件事，總覺得好像會讓媽媽不開心。

    顧晏晏有些煩惱地歎了口氣，連荷花花邀請她一起去玩秋千都拒絕了。

    李碧荷撅起嘴，不開心了兩秒鍾，轉過頭安慰她：“晏晏，你不要不開心啊，我爸爸也經常不和我和媽媽在一起呢，這次他可能也不會來的。”

    李碧荷的父親是一家公司的老板，平時工作很忙，很難顧及家裏，在李碧荷看來，他就是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

    晏晏也從沒見過李碧荷的爸爸，信以為真，拍拍她肩膀，幽幽道：“荷花花，我們都一樣呢，可是別人的媽媽都和爸爸一起，我們的媽媽太可憐了。”

    李碧荷突然也心疼起自己媽媽來，兩個小家夥捧著臉，一直低落到媽媽們來接。

    其實，幼兒園已經通過手機將這件事發送給孩子的監護人。

    顧錦雖然打心底裏不想再和倪謙有任何接觸，但她從來不在晏晏麵前說他一句不是。她覺得，父女親情是母親沒有辦法帶給孩子的，晏晏對倪謙的態度應該由她自己決定。

    接到通知的一瞬間，錦娘就打定主意，隻要晏晏想要倪謙來，她絕不會反對。

    來到幼兒園，看到晏晏小大人一般托著下巴思考人生，錦娘就忍不住想笑。

    她拉著晏晏的手，慢慢往家裏走，一邊問道：“晏晏，今天發生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情嗎？”

    晏晏瞅了她一眼，小眼神還有些複雜，似乎在替錦娘發愁。

    她歎道：“媽媽，老師說，過幾天開聯歡會，要爸爸和媽媽一起來呢。你可怎麽辦呀？”

    “我怎麽辦？”錦娘愣了，“為什麽說媽媽要怎麽辦？”

    晏晏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別人家都有爸爸跟媽媽一起，媽媽你隻有一個人，多難過呀。”

    錦娘心裏一陣感動，這孩子，她沒有想到自己沒有爸爸會怎麽樣，卻隻擔心媽媽沒有人陪。

    “媽媽有晏晏就不難過，”錦娘揉揉晏晏的臉蛋，問，“晏晏呢？晏晏想不想要爸爸參加？”

    “可以讓爸爸來嗎？”晏晏睜大眼睛，語氣裏是藏不住的驚喜，“晏晏想要爸爸來，媽媽不會生氣嗎？”

    “當然不會，那是晏晏的爸爸呀！”錦娘見晏晏如釋重負的樣子，才意識到，雖然她沒有說，但晏晏還是能察覺到她對倪謙的不喜。

    她蹲下身，認真地看著晏晏的眼睛說道：“晏晏，不論媽媽和爸爸的關係怎麽樣，你永遠是爸爸和媽媽的女兒，媽媽永遠隻希望你開心。”

    她說完，輕輕地在晏晏額頭落下一吻。

    晏晏紅著小臉，緊緊回抱了她一下，小聲說：“晏晏也希望媽媽開心。”

    回到家裏，錦娘撥通了倪謙的電話，將手機遞給晏晏。

    晏晏捧著手機，甜甜地喊了一聲“爸爸”。

    她嘰嘰咕咕將幼兒園組織聯歡會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問他：“爸爸，你來看我跳舞嗎？”

    不知道那頭倪謙說了什麽，晏晏臉上的笑漸漸消失，臉色黯然地點點頭，說：“知道了。”然後將手機遞回給錦娘，她自己則窩在錦娘懷裏不作聲。

    錦娘皺著眉接過，就聽那邊倪謙解釋了一通，到年底了他如何繁忙、如何沒有時間雲雲。

    錦娘心道，年底工作忙就罷了，離婚至今幾個月了，不也沒見他來看過晏晏，簡直比皇帝還辛勞呢。

    她空著的那隻手摟住了晏晏，輕拍她的後背安撫著，語氣平淡地對倪謙說道：“知道了，你忙吧，不用多解釋了。”

    倪謙難得沒有和錦娘爭辯什麽，隻說：“我會給晏晏打點錢，你給她買些衣服玩具吧。”

    錦娘掛掉電話，將晏晏抱起來，露出了她那張沾上了淚跡的小臉。

    “別哭，晏晏，別哭，”錦娘用手指幫她將眼淚抹掉，輕聲道，“爸爸工作忙，他剛剛說了，讓媽媽替他給晏晏買好多新衣服、新玩具呢，晏晏開心點。”

    晏晏晃晃腦袋，哭得更凶了。她也不說話，小腦袋直往錦娘胸口鑽。

    她曉得的，都曉得，爸爸就是不要她了。

    可是她很久很久都沒有見到爸爸了，她隻是想他而已。

    錦娘在她耳邊反反複複念著：“晏晏乖，媽媽在呢，媽媽在這兒。”

    晏晏用力點點頭，聲音有點悶悶的，道：“晏晏最喜歡媽媽，晏晏隻要媽媽。”

    晏晏最後是流著眼淚睡著的，連晚飯也沒有吃，錦娘幹脆將她抱到自己床上，母女倆窩在一個被筒裏睡了。

    第二天醒來之後，晏晏就再也沒有主動提起要爸爸的事了。

    錦娘雖然鬆了口氣，卻也更加心疼。

    小孩子不是什麽都不懂的，不是不會受傷害，隻是他們不像大人那樣有更多的方法去表達。

    每到這種時候，錦娘都有些無力，那種身為母親，卻無法將孩子保護周全的無力。

    她的這種情緒在節目錄製的間隙也流露出幾分，被付靈鬆敏感地察覺到。

    付靈鬆是堅定的不婚主義，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類似的情況。

    反倒是沒事兒就來探班的陶然想法多，她出了個主意：“我覺得現在先得想辦法讓晏晏換個心情，別一直停留在親爸身上。這次幼兒園的活動，你另外找一個人和你一起去唄，不是爸爸是朋友也成，總之是去看她表演節目，讓她開心一下，不讓她在小朋友裏顯得太特別了。”

    錦娘第一反應就是齊信芳，他是她現在的朋友圈裏最熟悉的一個男性了。不過他是桑榆的男朋友，根本不是個可以考慮的人選。

    她搖搖頭，道：“我不認識這樣的人。”

    陶然撓撓頭，忽然就想起桑榆畫展上，晏晏黏在她哥陶陶身上的樣子。

    她也希望陶陶能多與外界、與他人接觸，便不多猶豫，說：“顧錦姐，你看我哥怎麽樣？他和晏晏好像還挺親。”

    錦娘之前完全沒往陶陶身上想，可陶然這麽一說，她也覺得好像還不錯，晏晏從第一次見到他起，就一直對他特別親近。

    這天的錄製一結束，她就給陶陶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前，錦娘心裏有些緊張，這事多少還有些麻煩，要耗上大半天，她還是擔心陶陶會拒絕。

    “顧錦？”那頭接起來，聲音明顯帶著驚訝。

    “陶先……陶陶，不好意思，你現在忙嗎？”

    “不忙，有事兒？”

    錦娘簡單說了下情況，問他：“我在想，能不能請你和我一起參加晏晏幼兒園的新年聯歡會？主要是看晏晏表演的節目。”

    那頭沒有立刻回答，錦娘又道：“如果不行也沒有關係，畢竟挺麻煩你的——”

    “可以。”陶陶打斷了她的話。

    “可以？真的嗎？”錦娘幾乎反應不過來，“太、太好了，真的謝謝你！”

    “時間、地點發給我，我會去。”陶陶幹脆利落道。

    “沒問題！”錦娘笑眯眯應了。

    雖說陶陶平時性情冷淡了些，但就憑他願意為了一個與他毫無關係的小孩子抽出一天的時間，錦娘也認定了，他內心深處一定是極為善良的。

    聯歡會當天上午，錦娘和晏晏手拉著手走到了幼兒園門口。

    這天的幼兒園格外熱鬧，多少孩子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媽媽，滿臉興奮地高聲說話。

    晏晏的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拉著錦娘的手也握緊了些。

    錦娘蹲下，將她脖子上的圍巾係得更緊了一些，說道：“晏晏，媽媽今天請了晏晏的一個朋友來，和媽媽一起看晏晏的表演。”

    晏晏的注意力轉移到錦娘的話中：“朋友？哪個朋友？”

    就在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兩人身邊，駕駛室裏鑽出來一個年輕人，跟她們打了聲招呼：“顧小姐，晏晏，早上好！”

    他小跑到副駕駛門邊，抬出來一架折疊輪椅，展開後推到後門邊，拉開了車門。

    晏晏此時已經露出笑容來，她站到輪椅旁，衝著車裏喊了聲：“陶陶！”

    陶陶衝她點點頭，跨出右腳踩在地麵，轉身坐上了輪椅。

    晏晏立刻往他身上撲過去：“陶陶，你來看我的嗎？”

    陶陶將她提起來，放到自己腿上，“嗯”了一聲。

    晏晏完全不覺得陶陶冷淡，亮著眼睛喊了聲“太好了”。

    錦娘見她開心，也忍不住笑起來。

    “小張，你先走吧，等會兒再來接我。”陶陶安排完，轉著輪椅往幼兒園內行去。

    晏晏察覺到陶陶有點費力，主動下地自己走路。

    她一手拉住錦娘，另一隻手握住陶陶輪椅扶手，腳步輕快極了。

    路上，她遇到了同班的一個小朋友，正是之前舉手問老師“陶陶沒有爸爸怎麽辦”的那個。

    他瞪大眼睛瞅著陶陶，問晏晏：“那是你的爸爸嗎？你不是沒有爸爸嗎？”

    晏晏下巴一揚，梗著脖子喊道：“他不是我爸爸，但是他是陶陶，是我的陶陶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