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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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拉一下之後,荷花瞬間盛開,而且還從中出現了一隻真的蝴蝶,藍色的蝴蝶帶著黑色的長尾巴,翩翩飛到花叢中。
星宿別從天畔出,蓮花不向水中芳。
就在眾人都看得驚訝的時候,燈籠的形狀恍然又變了。
燈籠又變回了之前的樣子,上麵寫的字眾人細看,字體飄若浮雲,矯若驚龍,寫得正是“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充滿禪意的話加上蓮花變幻,眾人立刻覺得這顧既明設計的燈十分精巧又具有深意,紛紛稱讚起來。
“顧相設計的燈十分巧妙,尤其是那蝴蝶,真是十分出彩!”
“是啊,定是今年的千燈榜首。”
讚揚的聲音層出不窮,越來越多的人圍在這裏,賀湘湘此時莞爾一笑,美目流傳生情,粉唇邊露出一顆淺淺梨渦,甜美開口,“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不知顧相的花燈可有名字?”
顧既明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賀湘湘,眼中映著星海,賀湘湘心中一動,露出她最美的微笑。
顧既明移開視線,定格在江采苓身上,啟唇道:“這燈本來是要送給你的,你既在場,便由你來取個名字。”
話音落地,不僅江采苓覺得意外,周圍的人也露出了不同的神色。
有人驚訝,有人嫉妒。
賀湘湘站在第一排,看著江采苓平庸的臉,手中的手帕都似乎要攪碎了,她心中自然不甘,怎麽從小事事不如她的賀翎兒偏偏能入顧既明的眼。
“我?”江采苓微瞪杏眸,看到顧既明眼中並沒有玩笑神色,低頭輕聲道,“翎兒才疏學淺,起的名字恐怕辜負了顧相巧手做的燈籠。”
“無妨,本相信你。”
六個字從腦頂傳來,江采苓竟然從中聽出了幾許溫柔。
抬眸,對上了一雙清冷的眸子,沒有藏著半分暖色。
是她幻聽了吧,江采苓扯出一個笑容,那蝴蝶從盛開的荷花飛出來,荷花終於展現了自己盛開姿態,而卻失去了蝴蝶。
如若荷花知道,讓它變得美麗的代價是失去,可還會做如此的選擇?
想到這裏,緩緩開口,“那不如就叫無情燈。”
此言一出,眾人先是驚訝,隨後彼此相視,臉上都浮現出淡淡的嘲笑之意。
燈籠名字要娶吉祥之意,這無情二字既不吉利,也沒有意境,哪有人給燈籠這麽起名的,真是笑話,侍郎千金“咯咯”笑著,一臉天真說道:“賀五小姐莫不是江湖話本看多了,這無情二字配刀叉劍戟倒是勉強,無情燈還是第一次聽說呢。”
江采苓也跟著笑了笑,她不想出風頭,被眾人當做一個資質平庸的姑娘正和她意,於是裝作慚愧開口,“我就說我起不好名字的。”
“蓮花若不盛開,蝴蝶不會離去,蓮花將自己最美的狀態展現,卻失去了蝴蝶,癡情總被無情惱,所以這燈叫無情,你可是這麽想的?”
江采苓聞言一愣,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他是幫她解圍,還是真的窺探到她心中想法。
顧既明狹長的眉眼眯了眯,也不等她回話繼續說道,“癡情總被無情惱,這個名字取得好,這燈籠便是無情燈吧。”
原本嘲諷的人聞言,竟覺有幾分禪意,不禁紛紛點頭。
顧既明命人將無情燈拿了下來,送到了江采苓的手邊,“這燈,送你。”
賀湘湘眸中閃過不甘和嫉妒轉身離開,圍攏的人群漸漸散了,到了其他燈的地方,無情燈下隻留顧既明和江采苓二人,江采苓實在不知道應該和他說什麽,而且麵對一個殺害她的凶手,她也做不到心平氣靜、和顏悅色。
幹脆就眼觀鼻鼻觀心,呆呆地站著,什麽也不說。
顧既明走近江采苓,鼻翼間嗅到她身上清幽的蘭花香味,眸中黑瞳一動,啟唇道,“名字你起得很好。”
“還多謝顧相替我解圍。”
“隱藏聰明是智慧,可是你應該知道本相最討厭欺騙。”
“哦。”
眸中閃過冷意,她又何嚐不討厭欺騙。那花箋上的字在她腦中浮現,唇邊漾著苦笑,落花難回枝頭,流水如何西歸?
感覺肩上傳來暖意,顧既明不知何時將一個雪白的披風披在了她的肩膀上,清冷的聲音中充滿磁性,似流水擊石,清明婉揚,“你我婚期將至,本相要去涼州治水災,至少半月之後才能回來。”
“哦。”
“你照顧好自己。”
“哦。”
頭頂忽然傳來了低聲的笑意,清朗純粹,宛如玉石之聲。江采苓抬眼,便看到了一雙笑眼。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顧既明真正的笑,和她無數次想象中一樣,五官好看的人笑起來更加好看,一改往日的疏離冷漠之感,顧既明的笑容宛如寒冬中的煦煦暖陽,明媚炫目,玉山傾倒。
陷入情愛,女人就是傻子。
江采苓第一次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是在她入宮的第一天,一個嬤嬤說的。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嬤嬤年輕時候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色衰而愛弛。
嬤嬤對江采苓說,她當年得寵時不遜於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寵愛。
她愛吃蜜桃,洛陽不產蜜桃,昭弘帝就命人從千裏外運來蜜桃樹,就種在了她寢宮後麵。隻是結出來的蜜桃酸澀苦小,後來,就專門讓人千裏運送蜜桃,一騎紅塵,隻為妃子笑。
每每她遇到吃得甜的桃子,都會讓昭弘帝嚐一口,皇上還誇她體貼溫柔。
後來,隨著後宮新人層出不窮,一個個都長得鮮靈窈窕,而她顏色不在,昭弘帝很少會來她的宮殿了。
最後一次,帝王似乎想起了她,下朝後到了她的宮中。她盛裝打扮,似之前一樣,將咬過一口甜入心縫的桃子遞到了他的唇邊,她本意是企圖喚起昭弘帝的舊情,然而卻惹怒龍顏,將桃子甩在地上。
“你這個女人真是不知好歹,朕念舊情來看看你,你卻讓朕吃你剩下的桃子!來人,將其貶為奴婢,即日搬離這裏!”
她上午搬走之後,就來了一個新冊封的美人,她遠遠望去,與她當年一樣,眉眼明媚,溫柔動人,魚貫而進的宮女太監皆拿著金製托盤,上麵放著粉嫩多汁的蜜桃。
似乎,也是一個喜歡吃蜜桃的女子。
講完,那個嬤嬤接著拿著掃帚掃起了落葉,隨著“唰唰”的聲音,她聽到了嬤嬤歎息聲音,“陷入情愛,女人就是傻子,虛度美貌青春,到頭來一場空。”
江采苓成為昭弘帝心腹後,偶爾會有賞賜的蜜桃,她在宮中曾尋過她,卻再也沒有見到。
她當時不懂,女人為什麽一遇到情愛就會成為傻子,隻當那個嬤嬤胡言亂語。直到顧既明那一劍刺來時,才發現那個人說得真對。
細細回憶,顧既明對她從來沒有笑過,她隻當他不喜歡笑,總是喜歡逗他笑,然而一次也沒有成功。若真的麵對心愛女子,又怎麽不舍得笑呢?
而她如今成為了賀翎兒,卻陰差陽錯見到了顧既明真正的笑容,天意還真是難揣測。
等她從回憶中脫離出來,顧既明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裏,手裏握著燈杆,肩上感受著披風的重量,忽然覺得萬分沉重。
環顧四周,雖然周圍的人她都認識,甚至還能準確說出他們的家族背景,但是沒有半分想說話的欲望。
千燈會散了之後,賀湘湘主動來找江采苓,約她去不遠處的九曲橋上一談。
地白樹棲鴉,冷露濕桂花。此時天色已晚,月影重重,斑駁婆娑,橋上雖然亮著燈光,手中也捏著無情燈,但是依舊黑暗,四周無人來往,鮮有人跡,整座橋上隻有她們二人,河水中映著二人的身影,樹影重重,竟然顯得有幾分隱蔽。
賀湘湘顯然很早就在這裏等著了,纖細的手指扶著石橋上雕著的柱子,單薄的衣服被夜裏的秋風吹得瑟瑟,眼眸看著荷花燈鋪滿的河邊,聽到腳步聲,賀湘湘冷笑開口,“湘湘最近才發現五姐裝傻充楞本事真是厲害。”
江采苓皺眉,“我不懂你說什麽。”
“你看,五姐又在裝傻,若是你真如表麵那樣純真,哪裏會勾引得顧相如此青睞?”
“你若是約我來這裏就為了談這些事情,我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怎麽,被我說中,心虛了?”賀湘湘目光觸及到江采苓肩上雪白披風和無情花燈,月貌花容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賀翎兒你一直以來是不是都將我當猴耍,看著我被你耍得團團轉你很開心是吧!看到顧相對你一心一意你覺得很得意吧!你之前口口聲聲說我是洛陽十二貴女,比起你更配顧相,結果顧相還是要娶你。給我希望又看我失望,你覺得很有成就感,是吧?這披風是顧相的吧,惹他憐惜,你還真是手腕高明!”
越說越激動,還伸手去拉欲轉身離開的江采苓,尖銳的指甲劃過江采苓的手臂,立刻冒出點點血珠,染在雪白的披風之上,遠遠看去隻覺得像是雪中臘梅,孤芳自賞。
江采苓吃痛,厭惡地甩開了賀湘湘的糾纏,賀湘湘沒有防備,被推得坐在了地上,精心編織的發髻變得淩亂。
江采苓眉眼中重新染上了貴為太後時的氣勢,霸氣高貴,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