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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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江采苓早早的起了床,還沒來得及喚來白荷為自己梳洗打扮。

    坐在銅鏡前,杏眸下泛著烏青痕跡,麵容有些蒼白,顯然是沒有睡好。昨晚她做了一整夜的夢,夢裏有那夜的酒香,有那一劍穿心的痛楚。

    她著實猜不透顧既明,既然能毫無感情的給她那一劍,為何不做個絕情人,反而幾乎舍命救下了賀翎兒?

    冷豔如袁大小姐,嬌俏如錢蘭,美豔如前世的自己,他如何能看上賀翎兒這個豆芽兒似的皮囊?

    想到這裏,心口依舊泛著陣痛,江采苓深吸了一口氣,前世自己千方百計地想要討好他,他也巋然不動,現如今倒是要栽進坑裏。唇角牽扯起一抹自嘲笑意,身為太後時候愛他是錯,現下她知錯了,脫胎換骨成了賀翎兒了。

    為何,還是兜兜轉轉的繞不過他這個人?

    “吱呀”的一響,白荷便端著水盆從門口走進來,見著江采苓對著鏡子發愣,不由得輕聲喚了句:“姑娘,今日竟起的這麽早,莫不是昨夜睡得不好?”

    聞言,江采苓轉過身來對白荷露出一個讓她寬心的淺笑,也不言語,任由她給自己梳洗。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好在自己背得鍋多了,也就習慣了。不管千事萬事,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這真凶一定要在三日種找到。

    用過早膳後,孟雲便被幾個仆人擁了進來,她那向來端莊的模樣今日看起來也有些蒼白,見著江采苓立馬過來抱住自己的女兒,聲音哽咽:“翎兒,若是知曉和顧相訂婚會讓你遭遇這麽多的不測,那當初我和你爹得是無論如何都會為你退婚的。”

    這一番話,倒是讓江采苓心中有所觸動,當年的父母,為了一己之私,將她買入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若是她那對親生的父母有孟雲一半疼惜她,她這一生也能過得平安順遂。

    江采苓不由得扶上孟雲那顫抖的後背,輕聲寬慰道:“母親,無妨,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翎兒沒做的事,斷不會讓那些無恥之徒強行扣上殺人的帽子。”

    孟雲聽聞此話,便將江采苓抱的更加緊,“翎兒,到現在你怪母親和爹爹嗎?”

    江采苓一笑,倒在了孟雲懷中,親昵開口:“翎兒是你們的女兒,何來怪不怪的說法,況且昨日顧相還為翎兒擋了一劍,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不定顧相真心疼愛女兒呢。”

    說了寬慰話之後,孟雲心情好了些,母女二人又說了一些貼己的話才分開。

    寒風蕭條,樹葉零落一地化作明年春泥,這一樹的灰色樹幹著實沒了意思,遠遠看去烏泱一片,讓人心裏難免覺得淒涼。

    江采苓想到了顧既明,不管他是作何想法。畢竟救了自己,還是去看看罷。

    她換了件衣裳,便坐上轎子,前往顧府。偏巧路上遇到了官府封道,隻能步行過去。一路走到相府,江采苓沒少被人指指點點:

    “就是她,明知道自己會輸,就故意殺了南詔公主,還真是最毒就是婦人心啊!”

    “此舉可謂是相當愚蠢,而且我聽說南詔王子知道自己妹妹被殺,十分的惱怒,若不是傷了顧相,隻怕現在南詔已經出兵攻進洛陽城了!”

    “顧相若不是為了保護她,根本就不會受傷!都是這個愚蠢的女人!”

    白荷聽到這些話本來憤憤不平,自己姑娘反倒是像沒事人一樣,臉上始終帶著清貴的笑容。

    流言蜚語江采苓並不在乎,等這件事情水落石出,眾人自然就知道了真相,所謂的風言風語自然而言就消散了。

    走到了相府,隻看到身著玄衣的侍衛橫眉冷對,也不顧周遭的人如何議論,伸手便攔住江采苓,冷聲道:“我們相府概不見客,賀姑娘請回吧!”

    江采苓秀眉一皺,“我有要緊的事要見你們相國一麵。”

    “我們老爺吩咐了,姑娘現在還是嫌疑最重的殺人凶手,我們相府不想和你有牽扯,姑娘請回吧!”

    江采苓知道這一定是顧國重親自吩咐的,顧國重本就不喜她,更何況如今顧既明因她而傷。就在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一個轎子緩緩駛來,停在相府的門口,一雙繡花鞋踏出來,露出了蘭淑的臉。

    蘭淑得知江采苓來了,親自引著江采苓走到了顧既明的房間,一路上還說了許多的話,無非就是告訴當時顧既明自己選擇了擋劍,讓她放寬心,無需自責。

    經過九曲回廊,鬆竹挺立形成一片碧綠屏障,那便是顧既明的院子,開走到門口的時候,蘭淑拉著江采苓的手道:“翎兒,我相信你,夜兒自然更會相信你,等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就將你們二人的婚禮提上日程,不能再耽誤了!”

    蘭淑眉眼中滿是關切,江采苓心中不禁一動,將另一隻手覆在了蘭淑的手上,款款開口道:“翎兒定會找到真凶,還請蘭夫人放心。”

    “對了,翎兒你可是懂得醫術?昨日太醫還說若不是你喂夜兒服下了那個藥丸,就算是神仙下凡都會束手無策。”

    江采苓已經想到會有人如此問她,啟唇說出了準備好的回答,“那藥丸也是無意中在一個叫做淘珍居的鋪子覓得的,當時掌櫃就說這是一個能起死回生的仙丹,我一直隨身帶著,沒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場!”

    “原來如此,我就不進去了,你們二人好好聊一聊。”

    作別蘭淑,江采苓走進院子,順著半開的窗戶,便看到極其整潔的房間,因為熏著藥的緣故嗎,房間中傳來淡淡的草藥味道。

    目光拉遠,看到素藍色的床上顧既明已經醒來了,臉上依舊是帶著重傷之後的蒼白,唇色更是不複以往的紅潤,幹涸而蒼白的唇幾乎和裏衣顏色相近。

    顧既明裏衣最上麵的扣子緊緊地扣著,依靠著錦麵靠墊上,手中拿著書卷,不知道看的是什麽,眉間緊鎖,一邊翻頁一邊思考著什麽。

    微風卷進,如墨的長發在身後披散著,也不知是天生麗質,還是用了什麽特殊的藥膏,柔順順滑讓許多精於保養秀發的洛陽千金貴女們都自歎不如,風一吹,便在空中掀起了優美的弧線。

    江采苓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顧既明,有著病西子的病嬌慵懶,可比起病西子多了些冷豔和清貴。一時竟然看得有些發癡,就在此時一個金色的東西忽然向她襲來——

    江采苓躲閃不及,被撲在了地上,一個溫熱的軟軟的東西舔著自己的臉。對準了目光焦距,便看到了一個金色毛發的狗狗高興地吐著舌頭。

    阿瓜見到江采苓分外高興,整個人狗身都鑽進了江采苓的懷中,江采苓穿著的外裳上便也沾了些阿瓜那纖細的金色絨毛。

    “翎兒,進來吧。”

    顧既明的聲音從房間中傳出來,清澈如水的聲音沒有半點意外和疑問。

    江采苓不禁納悶,她明明沒有發出聲音,怎麽顧既明這麽肯定是她呢?放下阿瓜便走了進去。

    一開門,便看到手中拿著藥碗的九歌,九歌見到江采苓點頭喚了一聲,“賀姑娘來得正好,大人服用了湯藥,傷口的痛止住了,如今正在看書。”

    江采苓低頭,心中充滿愧疚。

    “都怪我,要不是我,顧相也不會遭此不測。”

    九歌娃娃臉閃過了不忍,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都過去了,隻怕此後身後不簡單,賀姑娘倒是要多加小心。”

    江采苓心中一暖,回過神來,已經被九歌拉進屋內,而九歌從外麵關上門,如今房中隻剩下了二人。

    江采苓穿過走道撩簾子進了裏屋,隻見陽光透過窗格子照進來,在那地麵以及桌上的宣紙上打出一片片的小格子,一張雕花床上,顧既明側身靠在背後的靠墊上,手中拿著一卷書,仔細的看著。透過那薄薄的陽光,更是顯得他此刻麵色如玉,好似仙人一般。

    他身旁便是一張小椅子上,放置著一床小被子,怕是九歌昨夜連夜照看留下的,顧既明頭也不抬,朗聲說道:“你來了。”

    這聲音不似平常那般清冷,反倒像極了春風,那足以融化冰山的春風十裏。

    江采苓走到顧既明床邊,道了聲“多謝顧相昨日的救命之恩”便坐在了小椅子上。

    顧既明抬頭看向她,滿眼的笑意,“既然我救了,那你要如何回報?”

    江采苓一愣,她隻知道顧相向來清冷,沒想到還有如此一麵。這倒是要她如何?

    “顧相想要如何?”

    顧既明放下書卷,如墨幽深的眸子看著她,仿佛要看到她的靈魂裏一樣,不由得讓江采苓心中一顫,她別過頭,“你昨日叫我什麽便在將我喚一聲。”

    昨日情急之下,她喚了一聲“阿夜”。

    江采苓心中一緊,這是她還是太後的時候,總覺得叫“顧卿”有些疏遠,喚“既明”又和其他人的叫法沒有區別。在大周,隻有親密之人才能直呼名,而名更是有些私密的,於是就打聽到了顧既明的名,從那之後,每每朝堂之下,她便總叫她“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