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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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妹子, 我姓劉, 名桂蘭。你呢?你多大了?你是雲城的人?去京城作甚?你就帶了這麽點東西?”往京城而來的車子上, 劉桂蘭嘰嘰呱呱地和蘇鳳竹說話。
蘇鳳竹身體本就不好, 崩了這兩三日的精神也委實再支撐不住了。不過嗯嗯啊啊勉強應付她一二,人靠著車壁, 兩眼皮打著架。
劉桂蘭顯然興頭很高,隻管說自己的:“我可不是這兒的人,我老家離這兒可遠了窮山惡水的, 啥都沒有,破地方不過聽人說, 這改朝換代的新皇帝, 竟是我們那兒人,那破地方竟也能出皇帝?真真是見了鬼了那新皇帝姓周, 我原先頭嫁的那男人也姓周,說不定能連個宗?那我不就成皇親國戚了麽?哈哈, 你看我, 淨想好事兒!”
蘇鳳竹眼睛已經完全合上了,劉桂蘭還喋喋不休:“我這次去京城, 是去找我閨女的。我大閨女,賣身在大戶人家裏做婢女——可不是我賣的!那死妮子,主意大的很,自己個兒賣自己個兒的!我也是後麵到這塊兒, 有次偶然碰見了, 這才知道了還跟躲瘟疫似地躲著我, 嘖嘖,這虧不是發達了成了貴人!所以說,這人就不能窮,人窮了,爹媽也不是爹媽了!如今我是有錢了,我倒要看看,她還躲不躲我!”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車隊進了一家客棧。“兩位大嫂請下車吧,今晚咱們宿在這兒。”車夫打起了車簾。劉桂蘭看蘇鳳竹還睡著,便推她:“妹子,醒醒,到睡覺地方了!”
然而用力搖晃了兩三下,蘇鳳竹才迷迷糊糊地有了點反應。
劉桂蘭便拿手摸了摸蘇鳳竹頭臉:滾燙!“哎呀,這大妹子生病了呀!”她驚呼。忙招呼那車夫:“來,大哥你把她背上,背到屋裏去。怕是得給她找個大夫看看。”
蘇鳳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麽進的屋子,略微有點意識的時候,看到劉桂蘭在擰帕子給她擦手臉:“難受麽?鏢頭已經去請大夫了,一會兒就來——天無涯給她臉上糊的這偽裝著實神奇,和真的肌膚毫無區別,經水也無異樣。
不過手上卻露了餡:“咦,妹子,你這手怎麽和臉上兩個色啊,這手跟蔥白似的”
蘇鳳竹下意識地縮手。
劉桂蘭便放了她的手,端水來給她喝:“先喝點熱水。你說你生病了怎不早說呢。”
她細致地吹一吹,把碗送到她唇邊。又一隻手扶起她的頭,讓她慢慢喝下去。蘇鳳竹這才察覺自己渴的厲害,一口接一口,直把一大碗水全喝光了。
你這喝水的模樣,跟個小貓兒似的,倒是好看呢。”劉桂蘭笑道。又細心用手帕幫她擦嘴。
這舉止之間,倒和周玄有些相似。蘇鳳竹隻覺鼻子一酸,不由自主流下一行淚。
沒事,沒事啊。”劉桂蘭握握她的手:“這出門在外的,誰都有個不方便的時候。放心,有姐姐我照顧你。”
多謝劉姐姐。”蘇鳳竹連連道謝。
一時鏢頭把大夫請來了。“寒侵於外,而熱發於內,這個,嘶~”大夫望聞問切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開出一副藥,蘇鳳竹看看,不過是一劑小柴胡湯。
你先躺著眯會兒,我去給你熬藥。”劉桂蘭熱情地道:“你今晚上想吃什麽?我約莫著你是吃不下什麽東西,叫他們給你熬個小米粥可好?”
蘇鳳竹誠然是胃中作嘔,一點食欲也沒有,隻搖搖頭:“不吃了。有勞劉姐姐了。”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塊銀子:“這一點銀錢,請姐姐收下。”
嗐,妹子,你這是作甚!”劉桂蘭一把給她推回來:“就這點小事,你這可跟姐姐外道了。”
說著扭身就出去了。
蘇鳳竹現下隻覺著腦中嗡嗡作響,什麽也沒法多想,隻好合目養神。不多時,劉桂蘭端了熬好的湯藥進來,又是親手喂了她喝。
但喝了藥沒絲毫見效。接下來的一晚上,蘇鳳竹隻覺頭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到了下半夜,又添了瀉肚的症狀。也多虧有這劉桂蘭照顧著,不然蘇鳳竹自己個兒怕是起身都不能。
到第二天早上,蘇鳳竹隻覺著自己弱的連睜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這可如何上路?”劉桂蘭憂心地道:“我看妹子你還是在這客棧養著吧,等養好了再上路。”
是是是,這店家我們是老相識了,都是極好的人,我再囑托店家娘子好好照顧你,再沒有不妥的。”鏢頭也是擔心蘇鳳竹在他車隊裏出事,故而也極力遊說蘇鳳竹留下:“等你好了,這裏往京城去的車隊大把的是,再起行也是便宜的。這樣吧,大嫂我收了你的定金如今我也不要了,送到櫃上給你做房錢。你便隻管在這兒安心養病,如何?”
蘇鳳竹想想自己身子的確支撐不住繼續跋涉,便合目點了點頭。
妹子你隻管好生養著,不要多想。”劉桂蘭與她依依惜別:“那,那姐姐就先走了啊!”
鏢頭倒沒誆蘇鳳竹,店家的確是個可靠的。店家娘子找了個附近的農婦,貼身的伺候她。
如此過了兩日。到第三天上,店家娘子看蘇鳳竹添了一兩分精神,便道:“娘子存在櫃上的銀錢,隻夠用到昨日。小店本小利薄,還請娘子將今日的房錢和飯錢結了。”
蘇鳳竹點點頭,便摸自己袖子。摸來摸去,卻什麽也沒摸著——明明她在袖裏藏了幾塊碎銀子以備不時之需的。蘇鳳竹疑惑地皺起眉,拿過自己包袱打開:那時從天無涯的車上逃走時,順了三四塊大銀錠與若幹碎銀,如今都消失的幹幹淨淨。
蘇鳳竹不可置信地翻弄:不僅銀子不見了,放在裏麵的那隻牡丹銀簪也不見了!
那牡丹銀簪,此時正被捏在京城一家小銀樓的掌櫃手中。
這是什麽玩意兒麽!”掌櫃嫌棄地把簪子扔下:“蘭娘,你這是鄉下地方呆久了,人也變得土氣了!這樣東西,也好拿到我這裏來。”
嗐,這算是這趟的一個添頭吧。不管三瓜倆棗,你就收了去唄。”劉桂蘭朝他拋個媚眼。
那就,半吊錢吧。”掌櫃勉為其難地道。
劉桂蘭一聽豎起了眉:“什麽!半吊錢!就這塊銀子它也不隻半吊錢!都老夥計了,你扒皮扒到我身上了?”
攙了鉛的,我就說我還不稀的要呢!”掌櫃翻白眼。
老娘還不賣了!”劉桂蘭抓起銀簪插自己頭上,把變賣其他首飾得的銀兩細細包好——都是以往誆著羅大財主給她買的。
走了。”她一扭腰肢,走了出去。
蘭娘,下次使勁兒往高門裏鑽!”掌櫃在她背後喊:“現下這世道不一樣了,新起來的貴人們許多泥腿子二流子,就中意你這樣的!”
你且等著,老娘下次戴著鳳冠來!”劉桂蘭頭也不回地道。
出了銀樓,劉桂蘭看著繁華的永寧街,心裏抑製不住的雀躍:可算從那鄉下地方出來了!現下先去哪裏為好?萬金賭坊還是三江樓,聽說這一改朝換代,清平館趁機收了許多前朝達官貴人的公子,倒是得去見識見識
她哼著小調歡歡喜喜地走著,逛著。不妨就聽街麵上突然騷動起來:“貴人出行,庶民退散!”馬蹄嚢囊,一群披甲持銳之士騎著高頭大馬過來了。
劉桂蘭忙隨人群避讓至街邊,好奇地抻脖子打量著改朝換代後的貴人。恰巧與馬上一貴人打了個對眼。
就見這貴人瞅著她不撒眼了。
老娘這風韻果然不減當年,這青春正盛的小夥子,依舊一迷一個倒。劉桂蘭不由得心中得意,媚眼兒一個接一個。
貴人勒住了馬,下馬朝她這兒走了過來。
天爺啊,難不成,老娘當真要進那高門大院穿金戴銀呼奴使婢了?這一刻,劉桂蘭心中不知道轉過多少念頭:看這廝,血氣方剛身強體壯的,老娘這腿,還真有點發軟呢
眼見著貴人已經到跟前了。他目瞪口呆,似是激動難言的樣子。好不容易,他終於說出話來了:“娘!”
呃,娘?這新朝的貴人,都興管人家女孩兒叫娘麽?劉桂蘭不解地眨眨眼。
貴人也隨著她眨眨眼:“娘,是我啊,我!是你大兒周玄啊!”
來者,正是周玄。
而這劉桂蘭,也正是他失散數年的親生母親。
周玄這出宮尋找蘇鳳竹,豈料就當街遇見他母親,他幾乎不敢相信他眼睛。
劉桂蘭也是不敢相信,她揉著眼睛仔細看周玄的臉:“你是大玄玄?當真是你?”
當真是我。”周玄歎氣。
天爺啊,”劉桂蘭猛地一跳、雙手一摟,整個人就掛到了周玄身上:“是我的大玄玄!天爺啊,我兒長這麽大了!我生了這麽威武一個孩兒!”
娘,娘,這街上呢。”周玄忙把他娘往下扒拉。
怕什麽的,咱們親娘親兒子的,怕什麽的!”劉桂蘭又上上下下打量周玄:“天爺,看你這穿戴,你是出息了啊!”
周玄也在打量他娘。她竟一點沒老,還是記憶中那般模樣——等等!
周玄目光凝定於他娘發上銀簪,他猛地扯下,拿到麵前細看:“娘,你這簪子哪兒來的?”
啊,這,這還能哪兒來的,買來的唄。”劉桂蘭抹著頭發答道:“嗐,咱母子重逢,你管它作甚!快和娘說說,你是怎麽出息了,如何到了這京中?”
然而周玄還是一如往常般了解他娘:“娘,我隻看你這嘴角上揚的形狀,我就知道你說謊了!你快告訴我,你這簪子是從哪兒弄來的!這簪子,這簪子是兒子送給你兒媳的啊,如今她不見了!”
啊?”劉桂蘭眼一轉,無比的詫異:“那般醜婦,會是我兒媳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