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聽到唐芋的話, 笑得眼睛彎起來，“不是剛說了不讓我做針線活嗎？立馬就要求著我做了。”

    “外婆，你幫我做罩衫, 我給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麽我就做什麽！”唐芋晃了晃外婆的胳膊。

    外婆笑著點頭, “行, 你要什麽顏色的罩衫？要在背後拚什麽顏色的字？”

    唐芋說道, “什麽顏色都行！稍微深一點吧, 淺色的太容易髒了。拚的字顏色要鮮豔，要和罩衫的顏色差別大，字也拚大一點，不怕醜, 顯眼就行！”

    唐芋思考了一下，又補充道，“對了外婆，你幫我做的罩衫，做的寬鬆一點，天氣越來越冷了，回頭衣服越穿越厚, 這個罩衫我是要套在最外麵的。”

    唐芋外婆看著唐芋笑道, “知道啦, 就你這麽小小的一個人兒, 做的再寬鬆, 也用不了多少布。”

    唐芋外婆伸手將唐苗召過來, 拿出皮尺, 示意唐苗背靠自己站著，“來，我按照唐苗的身量給你做，到時候你裏麵套再多衣服也不怕。”

    唐苗聽到外婆的話，頓時笑得直不起腰來，外婆伸手將唐苗的腰扳直，“別亂動，正量尺寸呢。”

    唐芋氣得臉都鼓起來了，伸出手指頭戳妹妹唐苗，“笑什麽笑！不就長得比我高那麽一點點？”

    唐苗伸手捂住嘴巴，然而滿滿的笑意還是從眼睛裏流瀉出來。

    .

    唐芋聽到外婆講的故事之後，才發覺她忽略了一點。

    十幾年後人們都住在高樓大廈裏，想要宣傳推廣任何東西，隻能靠廣告。但是現在不同，現在大家都住在一片片的平房裏，年紀大些的阿公阿婆天天都要聚在一起聊天。即使年輕人每天要忙，但是對於鄰居家裏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每天都免不了和鄰居聊上幾句話。

    誰家養的花今天開了一朵，第二天幾乎所有左鄰右舍都知道了，何況是突然多了一家外賣呢？

    至於外賣送什麽，唐芋也在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依舊先從她擺攤賣過的東西開始。她的鮮芋奶茶，在這附近一片已經做出了口碑，與其突然開始外賣一個大家都沒有吃過的東西，倒不如依舊賣大家沒有喝過也曾聽說過的鮮芋奶茶。

    當然，唐芋會隨著奶茶一起賣的，自然還有各種可以充饑的小點心。

    唐芋開口要的罩衣，外婆一個晚上的功夫就做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唐芋將罩衣套在了最外麵，背後的“鮮芋牛奶、送貨到家”八個大字十分顯眼，三輪車後麵放著滿滿的一大桶鮮芋牛奶，也不蓋蓋子，人們伸頭就能看到。

    正是早上大家出門上班的時間，唐芋在附近慢悠悠地騎著三輪車，見到臉熟的人就停下來打招呼。

    熟人們看到唐芋背後的字，還有唐芋三輪車後麵的一大桶白白的還冒著熱氣的鮮芋牛奶，全都好奇地上一句，“小芋這是幹嘛呢？”

    “外賣……什麽叫外賣？”

    唐芋就耐心地對著一個個人解釋，將外賣是怎麽回事，鮮芋牛奶又要怎麽訂，全都一一說清楚。

    唐芋本來想的是，在自己家裏安裝一部電話，然後專門做家裏有電話的人們的外賣生意。不過這個想法，在她實際調查之後，很快就發現不行——

    她家現在還安裝不起電話！

    安裝一部電話，竟然需要三千多將近四千塊錢！

    而且也不是說安裝就安裝的，得先向郵電局提交申請，等上一兩個月是常事，如果需要加急的話，就需要托關係走後門，額外送禮。

    唐芋在電信局聽到這個價格之後，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郵電局的工作人員本來就沒想到唐芋會安裝電話，看到唐芋的樣子，頓時嗤笑一聲，說道，“裝不起就不要來問，電話本來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裝得起的。”

    裝電話這種大事，誰家會讓一個小姑娘做主？在工作人員的眼裏，唐芋一定是看到別人家裏裝了電話，心裏羨慕又嫉妒，所以自己跑過來問的。

    隻是都什麽年代了，小姑娘竟然連一部電話要多少錢都不知道？就算自己家裏安裝不起，誰家周圍還沒有一兩家安裝了電話的親戚鄰居？

    連一部電話要多少錢都不知道，看起來不僅自己家窮，身邊的人家也都窮，真是一點見識都沒有。

    唐芋本來以為自己擺攤幾個月，家裏也算是小有積蓄，畢竟她的收入已經是絕大部分工廠和辦公室裏上班的人的幾倍了。唐芋本來挺樂觀的，覺得日子特別有奔頭，結果今天就被八十年代這魔幻的物價震驚到了。

    安裝一部電話四千塊……

    要知道八十年代的四千塊，可和十幾年後的四千塊不一樣，著實是一筆大數目了！

    唐芋之後就沒有其他人排隊了，工作人員忍不住對唐芋炫耀，或者說在唐芋看來，工作人員的話明著是向唐芋說，其實是說給身邊的同事們聽的。

    “我公公剛剛調到郵電局當郵電報總編，就相當於我們家有兩個郵電局的內部職工了，可以裝兩部電話。反正咱們內部職工裝電話便宜，還不用排隊等，想裝就裝，優惠又多。”

    “我公公做主，一口氣給我們家裝了兩部！我公公說了，電話這東西將來絕對保值！”

    旁邊的工作人員果然發出了羨慕的感歎，“我們優惠完了，一部電話不也得一千大幾？一口氣就裝兩部，還是小廖你嫁的好，家裏的日子真滋潤啊。”

    另一個工作人員也附和道，“電話這個東西肯定是保值的，但是兩部電話，你家開了兩個號？挑號了沒有啊？”

    “當然是挑了的啊，都帶8，我們郵電局的這麽方便，幹嘛不挑號？外麵人想要挑號，那都得大出血的，咱們還不知道規矩嗎？一個8，擺一桌；兩個8，吃王八；三個8，上白塔；四個8，帶桑拿……”

    工作人員這麽說，就是等著旁邊的同事來問，旁邊的同事果然也開口了，“那你家的兩個號，都是幾個8的？”

    工作人員一臉自豪地說道，“都是三個8的！我看不僅電話能保值，這號也能保值！以後電話安的越來越多，電話號占去的也越來越多，恐怕價格得一直水漲船高。”

    唐芋聽到工作人員的“電話保值論”，感覺頗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默默地轉身離開了。

    倒也不能怪工作人員和她的家人見識短淺，社會發展日新月異，十幾年後的很多東西，倘若唐芋沒有見過，她也是根本不可能想象地出來的。

    來郵電局一趟，唐芋雖然收到了一個白眼，聽到了兩句奚落，但是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覺得自己這一趟的收獲更大——

    一來感受到了如今神奇的物價，唐芋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更有了奮鬥的動力。

    二來唐芋深深地意識到，很多她心中覺得未來自然而然會出現的發展和變化，別人卻並不知道，原來身邊還有大把覺得固定電話一定會保值的人。

    擁有未來十幾年的前瞻性的眼光，是她如今最大的優勢。

    .

    既然如今唐芋家裏安不起電話，身邊的人家裏電話也沒有普及，最常見的外賣方式，打電話下單後送上門，顯然是行不通了。

    但是這也難不倒唐芋，這個外賣要怎麽送，她自然在第一天出門前就想明白了。

    如今碰到相熟的人來問，唐芋解釋地十分清楚，“我每天早上騎著三輪車在這幾條路上繞一圈，從家家戶戶門口經過，就吹著這個小哨子。”

    唐芋將脖子上掛著的哨子放進嘴裏，輕輕吹了兩下，頓時傳出兩聲清脆的哨音。

    “第二天的香芋奶茶，要前一天訂好，和我說好要幾點送到就行，我第二天準時騎著三輪車過來。”

    “一天一天的訂也行，但是建議多訂幾天，訂五天的話是九五折，訂七天的話是九折。”

    “對，就像是訂報紙那樣，我每天就騎著三輪車給你們準時送到家門口了。”

    “現在就想買啊？今天給你破例一下吧，以後是不能當天買的。對啊，要是這樣臨時賣的多了，提前向我訂好的，不就不夠賣了？一定要至少提前一天訂的……”

    唐芋第一天出門，自然沒有人提前向她定好鮮芋牛奶，但是出於做生意的考量，是一定要這麽說的。一來是顯得她的生意好，賣的東西緊俏。二來是要給大家留下一定要提前預定的印象，否則都是當天來買，壞了規矩，她根本不知道每天要準備多少。現在不能擺攤了，如果準備多了賣不出去，豈不是要賠錢？

    但是唐芋三輪車上馱著的一大桶鮮芋牛奶，除了讓沒見過的顧客看看是什麽樣的，自然也是打著賣的主意。就在唐芋略帶為難的“今天就破例一下以後可不能這樣了啊”的聲音中，一大桶鮮芋牛奶已經見底了。

    唐芋騎著三輪車繞了一大圈，不知道和多少人說過同樣的一番話，說得她都口幹舌燥了，自己盛了最後一大碗鮮芋牛奶喝下去。

    這一趟的收獲真的不小，除了一大桶鮮芋牛奶賣掉之後，唐芋還收到了不少的訂單。之前擺攤的時候從她這裏買過的人，不少人訂了五天的七天的，以前沒有買過的，大多數的都隻訂了明天一天的，但是也有些直接就訂了五天。

    唐芋看著自己的小本子上的一筆筆訂單，心裏美滋滋的。

    她果然不應該小瞧八十年代人們的消費能力！

    大家可都是安裝得起四千塊錢的電話的人！

    唐芋在腦子裏又將準備和鮮芋牛奶一起賣的早點小吃重新規劃了一番，準備添上一兩樣稍微貴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