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碧溪

字數:8837   加入書籤

A+A-


    “你去問問,他們在說什麽。”梁融看道園子盡頭,好幾個下人圍在一處,交頭接耳,嘀咕嘀咕,心裏一陣疑惑。索性讓王錚過去問個清楚,大大方方的問,不讓人誤會。

    王錚領命,去了一會兒便回來。“公子,那幾個是在廚房幫廚的,說是廚房最近丟失了些吃食,鄭大廚正在查,他們剛剛被審查了。”

    “掉吃食?”梁融一頓,想了想又問“可有結果不曾?”廚房裏用的東西多,都是流水賬,有時候多點少點,隻要不出大範圍,廚子一般不會太計較。眼下嚴查,可見丟的東西不少。

    “未曾,聽那幾人說,丟失的不過十幾個饅頭,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廚房裏常有這樣的事,偶爾一些龜公下人嘴饞了,也會偷偷拿些吃食。鄭大廚心善,也不當回事。王媽媽在這上麵,也不是太計較。但是最近樓裏事多,加上封了島,對於這些東西的管理就嚴格些。鄭師傅不得不做出個樣子,好應對南爺那些人。”

    梁融聽到這話,不知想到什麽,沒有再追問,隻是領著王錚,加快腳步走向後花園那邊的客房。

    對於馬波的死,他至今沒弄明白原因,因為頭緒有些混亂,他決定再次回到案發現場,看看有沒有遺漏的東西。

    當梁融再次踏進這件發生凶案的房間,發現這裏已經被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心裏嗤笑自己,明知如此,還非要白走一趟。他環視屋子,當真是一點痕跡也沒有。

    龐戶的人倒是動作利索,這裏就像什麽也沒發生過。

    馬無畏死後,白鯊幫的二當家江慶元迅速上位,坐穩了位置。海盜幫裏便是這樣,誰有本事誰當家。他不知跟呂家達成了什麽協議,哀哀戚戚給馬無畏一家做了喪事,就上位當家,隻說馬無畏死於意外,是命不好。

    至於馬波,原本在幫裏就不受人待見,對於給他報仇一事,竟是連個提的人都沒有。

    所以馬波死後,再無人提起任何跟跟他有關的事。對於他為何深夜一個人至此,又為何死於非命,竟然也沒人再提及。

    眼下樓裏的人,都在關心秘帳的事,想著早日了結此事,可以離開此地。

    梁融洞悉南爺的目的後,覺得馬波的死,必然跟這裏麵有些幹係。或許,那個讓馬波深夜孤身至此的人,還有那個讓呂正鵬孤身至此的人,有種某種意外的巧合,或者,直接的聯係也不一定。

    在屋子裏轉了一圈,實在找不到有用的東西,梁融隻好走出去。可走到門口,卻發現門口門檻上,有一些細碎的白色物體。

    他蹲下來,抓起那些東西,在指尖撚了撚,王錚詫異“公子?”

    “這是什麽?”梁融聞了聞,覺得熟悉又陌生。

    王錚也蹲下來,用手指一抓,狐疑道“這是饅頭碎屑。”

    “饅頭?”梁融不信,“饅頭不是軟軟的嗎?怎麽會是這種白色粉末?”他甚少吃饅頭,他隻喜歡吃大米,對於饅頭什麽,幾乎是不動的。

    “公子貴人,自然不知,小的們以前在外麵辦事,有時候難免風餐露宿,身上便自己帶了饅頭幹糧。這饅頭放的一段時間,就又幹又硬,用力一掰,指尖便有這種粉末掉下來。”王錚說的有利有據,梁融沒道理不相信。

    這裏為什麽會有饅頭粉末?

    梁融想到剛才從廚房聽到的事件,再看到這些粉末,神色不明往裏麵看了看,心裏有個一個大膽的揣測。梁融站起來,大聲對王錚道“我看這地方也沒什麽能查的,我們還是去別處看看。”

    王錚未有多想,頷首跟著梁融離開。

    --------------

    關離回到院子,一屁股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休息。才坐一會兒,紗姑娘扭著身子往裏走。看到關離,也坐過來道“怎麽樣,黑龍幫那邊什麽消息?”

    關離想著剛才自己做的那些事,如今看到正主,心裏虛的很。目光閃爍道“嗯.....就是五個大老爺們兒,聽說他們的少主是跟老幫主吵架,離家出走了。但是吧,我瞧著那意思,好像也不著急找人。”

    “那黑青的事兒,你問出些什麽沒?”紗姑娘人精一樣,最善於察言觀色,至今失手的,也唯有梁融這家夥。可關離的樣子,她一看便知有問題。

    對付梁融她不夠本事,可對付關離,她信手拈來。

    “這個倒是沒挖出什麽,我想問來著,可.....實在插不上話。我怕他們懷疑,就先回來了。”關離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可是紗姑娘通過她不安的手指,早已發現不妥。

    她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哦?是嗎?”

    “是啊,怎麽不是!我騙你不成!”關離聲音高了幾分,這下更是坐實了她的心虛。

    “小關子,你知道嗎?”紗姑娘站起來,雙手拍上她的肩膀,腦子湊到她耳邊道“你不是個會撒謊的人,每次撒謊的時候,你的眼睛會習慣性到處亂瞟,雙眼眨個不停。這是你心虛的表現,知道嗎?”

    關離心裏咯噔,覺得這女人就是成精的狐狸,怎麽什麽都知道?她笑的勉強僵硬,扯著嘴皮子道“哈哈哈哈,你胡說什麽啊,我有什麽瞞著你的,我們可是盟友,我會騙你不成。”

    紗姑娘冷笑一聲“既然知道是盟友,你有什麽不能對我說的?你別忘了,如今這樓裏,可有我一個知道,你的真身?你這樣對我,信不信我即刻把你的身份捅了出去?”

    關離嚇一哆嗦,即刻瞪眼看向她。

    “別怪我不提醒你,此時正是多事之秋。你我本來身份就惹人懷疑,如果再爆出你是個假閹奴,你猜南爺會怎麽想?外麵那些群情激憤的人,又會怎麽想?”紗姑娘威逼利誘,將關離哄的一頓亂麻。

    這女人神經病,她現在雖然看著跟你好,可指不定什麽時候捅你一刀呢。隻是眼下,雙方結盟,自己若是可以隱瞞,好像還真說不過去。

    想了想,關離抬眼看她,小心翼翼道“那我要是說了,你....你保證,不能打我也不能罵我。”

    紗姑娘眯眼一笑,果然有事。“你說吧,我保證。”

    關離得到保證,就像得到赦免的罪犯,於是也不再顧忌,將剛才自己為了打探消息,應對黑龍幫,是如何出賣紗姑娘的隱私,甚至一些帶顏色的話題,都跟紗姑娘說了。

    關離一邊關注紗姑娘的神態,一麵繼續說道著自己隱瞞的事。越說,越覺得自己沒臉。出賣女人的隱私,去換取情報,這件事若是個男人幹了,也不會覺得如何。可關離是個女人,還是個新時代的女人,飽受女權思想影響,覺得自己這種行為,簡直跟那些為了討好男友,出賣閨蜜裸照的變態女人有的一拚。

    於是越說越覺得自己不是東西。

    “姐姐,我錯了,我真是錯了。我不該這麽幹的,你....你要是實在生氣,打我一頓也使得。”關離雖然怕挨揍,可鑒於自己的不道德,覺得被打一頓,心裏還舒坦一些。

    紗姑娘麵無表情沉默好一會兒,忽然嗤笑道“我還當什麽事,就這樣也值得你隱瞞。”

    “你不生氣?”關離詫異,一般女人聽到這消息,早就氣炸了。沒站起來踹她一腳,那都是有教養的。

    紗姑娘神情複雜看一眼關離,淡淡道“關離,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關離搖搖頭,不明所以。

    “在世人眼裏,我不過是個身份低賤的妓女,任是外麵的男人將我捧的在高,說什麽花魁無雙,容顏傾城。說到底,我也不過是個花錢就能玩弄的女人。”紗姑娘說的清淡,好像在說別人的事。關離卻聽的心頭一顫,不敢發一言。

    “我這樣的女人,本就是讓男人取笑玩樂的。不.....”她涼涼一笑“應該說,天下的女人,哪怕身份再高貴,不都是男人手裏的玩物嗎?”

    “這世道便是這樣,沒有幾個男人真正將我們女人放在同等的位置。不說男人,甚至那些稍稍有身份的良家女子,都瞧不起我們這些出賣自身的女人。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情況,我是第一次遇到嗎?”

    “不,我早就習慣了。也已經不在乎,這幫人是怎麽看我的。必要時候,為了得到我想要的,出賣色相都可以,何況隻是這樣言語上的輕薄。”

    “關離,這不算什麽,真的。”

    紗姑娘說的漫不經心,關離聽的心裏酸楚。女人生來,多情而敏感。對於旁人的看法,很多時候不若男人那般堅強。有些女人,若是名節受損,是能跟人拚命的。

    所以,一個女人應該遭受過多少苦難,才能變的這樣堅強,強大到,將男人的羞辱,笑麵以對?

    “對不起,不管別人怎麽看,我是覺得這樣不對的。我犯了錯,為了一點不值錢的消息,將你的隱私出賣給別人,還.....還跟著旁人一起說一些對你不敬的話,我.....對不起。你可以不怪我,但我無法不怪自己。”

    關離眼中含淚,十分慚愧。

    “別人怎麽想怎麽做,我不知道,也不想管。可我關離不能容忍自己犯了這樣混賬的錯誤。你可以打我,罵我,都沒關係。我願意受著,犯了錯,就該受罰。”

    “別人混賬不尊重女人,我關離做不到。你若是還當我是朋友,就打我一頓,出了這口惡氣。你打完我,我就當你原諒我了。”

    “我要是不原諒你呢?”紗姑娘笑問。

    關離想了想,倔強道“那就算我欠你的,等著你來拿。”

    關離這輩子,沒欠過別人什麽。最恨的,也是虧欠旁人。

    紗姑娘凝視關離很久,忽而笑起來。她本就生的美,這一笑,更是嬌豔可人。“關離,你真是個複雜又有趣的人啊。”

    紗姑娘走了兩步,樂嗬嗬道“既然你覺得欠我的,那就幫我辦一件事,這件事一了,你就不欠我的了。”

    “你想幹嘛?”關離心裏狐疑不安,不知她想要自己做什麽。

    -----------------

    夜色暗淡,迎風樓裏沒了往日的嬉笑熱鬧,最近多事,心思裏有玩樂的人,都沒興趣了。眼下很多人隻想著南爺趕緊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好離開這裏。

    下人被幾日的氛圍弄的也膽怯不已,都夾著尾巴做人,能不露臉就不露臉,隻盼著這囚禁早日結束。

    可人心如暗湧,在看不見的地方,洶湧澎湃,仿若深夜的大海。越是風平浪靜,這下麵,越有可能隱藏著巨大的危險。他們是凶猛的野獸,是貪婪的妖魔,躲在暗處,伺機而動。

    大海上的船,分分鍾被吞沒啃噬,屍骨不全。

    夜色中,昏暗的後花園裏,一間僻靜的屋子內,慢悠悠躥出一個人來。她小心翼翼查看四周,發現沒有人,心裏稍稍安穩。將身上的衣裳整理一下,偷偷摸摸往外走。趁著夜色,想要去廚房弄點吃的。

    可才走出幾步,就被假山後突然躥出一個人,給嚇住了。她慌亂想逃跑,可那人動作更快,幾個招式,就將她製伏,動彈不得。

    那人將她丟進剛才的屋子,她驚恐不安道“你是誰的人??”

    那人不說話,讓開兩步,門外慢慢走進來一人。她瞪大眼,看向來人“是你?”

    “你認識我?”梁融淡淡一笑,看著十分和藹可親。他生的一副好皮囊,若是不了解他的人看到他這樣笑容,隻覺得這是個和藹可親的,善良的少年。

    可王錚清楚,梁融笑的越厲害,說明心思越狠毒。

    眼下笑的淡然,可眼裏卻沒有溫度。

    “林公子,憑一己之力,從馬無畏手中救下小閹奴,迎風樓裏,誰人不知?”女子冷笑,下巴上的黑痣,十分顯眼。

    “你又是誰?為什麽鬼鬼祟祟躲藏在此?”梁融上前兩步,蹲下身平視她道“馬波的死,是你幹的?”

    那女子眸子閃爍幾下,慢慢靠牆站起來。戒備道“我是碧溪,不過是個小人物而已。馬波那樣的少幫主,我可沒那個本事殺他。”

    “哦?”梁融繼續笑“既然沒有殺人,為何又躲藏在此?”

    碧溪看了看眼前的兩人,忽然笑道“林公子何必裝蒜,你幫那老東西救出他兒子,那老東西難道沒有告訴你,我是誰?”

    梁融想了想,淡淡道“看你的樣子,可見是跟呂家有仇?”這番話裏說的老東西,不是呂長老還有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梁融笑笑,目光意味深長“都不如何,你跟呂家有沒有仇,我都不關心。我也不是他呂家的家奴,不會為他賣命。我感興趣的,是你在這中間,做了些什麽,又知道些什麽。”

    “你說的是真話?”碧溪麵帶狐疑,不是很相信梁融的話。如今她躲躲藏藏,誰也不信。

    “來這島上的人,哪個不是圖利?再說,我騙你一個小丫頭算什麽怎麽回事?難道你身上,還有什麽值得我圖謀的?”

    碧溪聞言,垂眸不安,想了想,掙紮道“林公子,我們做樁交易吧。”

    梁融一聽,樂的很“你跟我,有什麽可以交易的。”梁融深知做人就像賭博,有時候,不能太著急亮底牌。否則,就容易失去談判的先機。

    眼前這小丫頭,似乎遭遇了難題,已經在做迫不得已的選擇。

    “林公子,明人不說暗話。我如今已是無路可走,也不求一條活路。我願意用我的消息,跟你交換,隻求一件事。”碧溪說這話的時候,眼裏透著狠絕,這是要破釜沉舟了。

    梁融眸子閃爍一下,笑道“你想要什麽?”

    “我要殺了呂家父子。”碧溪說到這兩人,簡直咬牙切齒,恨不得撕碎了這兩人。

    梁融聽到這個,心裏了然,果然跟呂家父子有仇。他繼續笑言“這麽說,那件血衣,是你放的?”梁融很快想通了關節,明白呂家人為何在迎風樓裏搜查,看著像是在找人一般。

    能讓呂家父子著急找的,也唯有栽贓的人了。

    “林公子聰慧,心思敏捷。不錯,東西是我放的。我的確想殺了呂家父子,可惜,讓你攪局了。”碧溪冷笑一聲,繼續道“如今我窮途末路,本想伺機而動,可現在看來,一個人是沒有辦法達到目的了。所以,我用消息跟你換。”

    “什麽消息?”

    “我知道馬波是誰殺的。”

    “誰?”

    “秦家的管家,秦遠之。”碧溪的話,讓梁融跟王錚同時一愣,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是秦家人。

    “有什麽證據?”梁融可不相信空口白話。

    “因為一批貨。”碧溪道“我想你也知道,白鯊幫幾月之前,搶劫了一批貨。這貨的來曆....”她笑的嘲諷“那可是官家的船,別人嘴上不說,可是心知肚明。”

    “秦家將消息透露給白鯊幫,想借白鯊幫的手,將貨拿到手。可惜,事後他們之間出了紕漏,白鯊幫想獨吞這批貨,說白了,就是雙方分贓不均。”

    “秦家買通了馬謝,在馬波的藥裏下毒,然後又故意告訴馬波,他身邊的人對他下藥害他,用字條將他引到此地。他借機,在此殺了馬波,想要栽贓給呂正鵬。就是我不送那件血衣,他也會想被的辦法給呂正鵬潑髒水。”

    “秦家,就是想挑動白鯊幫跟呂長老,讓他們內鬥起來。然後好接手這批貨,跟南爺做交易。”

    梁融聽到此處,心生疑惑道“秦家就算達到目的,又如何能接手這批貨?白鯊幫可不是傻子。”

    碧溪笑笑“秦家,可不止跟一個白鯊幫的人有關係。”(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