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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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陵與公子喬鬆關係頗好,也是真正的把西陵當做交心的朋友,如今這個朋友卻說出這樣的話,他本來就因為今上的事情有些心神不寧,再加上西陵這句說的不客氣,更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接下去。

    即使西陵說的沒錯,太微宮一向不和政權有所牽扯,不管雲澤的君主換了多少位,不管這個位置是如何來的,是兄弟相殘,還是叔侄相爭,太微宮都不曾出手。

    太微宮守得不是哪個君主,而是這個雲澤。

    但是即使他明白,與情感上卻依舊有些沒辦法接受。他默然坐在哪裏,不再開口,之後看著陵離開也一直沒有說話。

    葉霜燈看了看有些失神坐在那裏的公子喬鬆,愣了片刻,卻也沒什麽立場說什麽,跟在西陵後麵,掀了簾子鑽了出去。她靜靜的看著他背影。她覺得他說那句話的時候,有股天生的淡漠,似乎萬物都如雲煙般略過他的眼,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西陵對於一些事情,總有一種遊離世外的冷靜與淡漠。

    .

    外頭,巫長息給今上枕了脈,又施了針,神情卻是愈發的凝重,久久沒有說話。眾人見他這幅表情更是擔心,可是偏偏他又不說話,皆躊躇不敢開口。

    最後還是公子扶蘇上前一步,率先開口問:“敢問國師,陛下方才忽然暈厥,是何緣由?”

    巫長息神色依舊凝重,沉默半晌,最後搖頭。

    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公子扶蘇皺眉:“國師這是何意?”

    巫長息將輪椅半轉了一圈,對著公子扶蘇行了半禮,說出話的話卻顯然讓人沒有料到:“在下學藝不精,眼下並不能確定,待會去翻閱醫術,明日再來診治。”

    此言一出,眾人麵麵相窺。方才巫長息的表情明顯是看出了什麽,如今卻半個字都不透露,實在摸不清他什麽意思。公子扶蘇顰了顰眉,上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國師這是何意?”

    巫長息隻得停下來,說辭依舊:“陛下病症古怪,是在下平生僅見,隻模糊記得有種病症類,具體還需查閱之後再告訴諸位。”

    公子扶蘇沒有放行,皺著眉又追問了一句:“敢問國師,相類的是哪種病症?”

    巫長息這幅樣子明顯是看出了什麽,公子扶蘇找到了一點希望,自然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非要問出什麽不可。巫長息剛想接話,外頭卻風風火火的竄進來一個姑娘,歎氣道:“我們國師說現在不能確定,要回去翻翻醫術,你們這樣攔住他,是想你們陛下的病還呢,還是不好呢?”

    說話的是青筠,她後頭正跟著好幾個侍從,看的出一直再阻攔她,但是最後卻沒有攔住,以至於一直讓她走到了這裏。侍從苦著臉看見裏頭一排站開的人,嚇的臉色都白了:“各位娘娘,公子,小的實在是攔不住公主……”

    按理說私闖陛下寢宮就要喊拿下了,可是青筠偏偏仗著她的特殊身份,北昭人又都在宮裏,這隻是小姑娘脾氣,雲澤不能真給她什麽教訓,公子扶蘇如此被她嗆了一句,委實捉摸不清應該教訓她幾句還是笑著帶過,一時無言。

    最後,還是公子豐羽冷看著青筠:“盡管是客,但是公主這樣闖入陛下的寢宮,是否不那麽妥當?”

    自己一個異族的人,闖入今上的寢宮實在理虧,好在她隻是個小姑娘,當下便先服了一個軟,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抱歉,青筠知曉不改私自傳入,但是青筠實在找國師有急事,失禮。”

    青筠認錯的太快,公子扶蘇沒說話。公子豐羽無法再說什麽,嗬嗬的笑了笑,退至一邊;“公主的性子倒是雷厲風行,又這樣快服軟吃錯,還能說什麽,看大哥和皇後的意思吧。”

    皇後和公子扶蘇對望一眼,這事情被青筠這樣不客氣的攪合一通,最後礙於麵子無法隻有放行。巫長息離開之前,再說了一句明日查好醫術會再來,眾人才知他方才的話不是推辭,扶蘇當場作了長揖,真切實意的給他道謝。

    青筠視線在眾人中一轉,最後甜甜一笑,也施施然的出去了。

    西陵也沒什麽表情,待得巫長息與青筠離開之後,隨意留了一句話也準備離開。皇後如今情緒低落,疲於應付,用帕子替今上掩了掩額,沒有問為什麽,微微頷首,扶蘇皺了皺眉,也更在兩人後麵出去。

    他們才出寢宮幾步,身後就傳來公子扶蘇的聲音:“神君留步。”

    西陵像是早就料到公子扶蘇會出來,頓住腳步回了頭,淡聲道:“大公子若是來問本君陛下的病症,不如明日一早等在巫長息門前。”

    公子扶蘇顰了顰眉,西陵雖說的如此明顯,但他卻不甘心,比起領國的國師,自然更加相信自己國家的人,巫長息隻是不得已未知,若西陵願意出手,自然更加放心便又問了一句:“神君當真毫無辦法?”

    西陵道聲音寡淡:“生老病死,本是天命。本君自是不能逆天而為。”

    公子扶蘇深吸了一口氣,後退一步,對著西陵長長的作了一個揖。聲音沉了一些:“西陵神君,扶蘇此番不是以儲君的身份,而是以一個兒子的立場,請求神君,救一救我的父親,隻當是滿足扶蘇拳拳赤子之心。”

    公子扶蘇這一番話說的可謂情之至,葉霜燈聽的都有些唏噓。然而方才公子喬鬆也與西陵說過差不多的話,知道沒有說明,但是那時候西陵並不願意救陛下,如今公子扶蘇再說結果想必也是一樣。

    果然,西陵聽見公子扶蘇這番堪稱肺腑之言的話,聲音依舊寡淡:“每個人生死命盤之上皆已定好,無人可以妄加更改。”

    公子扶蘇還是再堅持:“神君修為深厚,哪怕是身處忘川之中,神君若想救,也定有辦法。”

    西陵這次回答的很簡潔:“救不了。”

    公子扶蘇沉默許久,再問了一句:“神君是救不了,還是不想救?”不等西陵回答,公子扶蘇再作了一揖,許是有些著急,他未加思索便將這話說了出來:“具扶蘇所知,澤蘭姑娘身重魔毒。神君都有辦法化去,如今陛下不過是人世的病症,神君當真毫無辦法?”

    葉霜燈聽的一愣,澤蘭重魔毒的事情,公子扶蘇怎麽會知道的?況且他這話說的不太好聽,幾乎是要挾綁架著西陵救人。向來沒人能逼西陵做什麽事情,便是陛下對西陵都是禮遇有加,從不在西陵麵前施加過什麽壓力,公子扶蘇這話說完也有些後悔,奈何已經出口,不能收回,想來已經說了,便頂著壓力,又添了一句:“陛下是明君,扶蘇知曉太微宮不插手宮事,但是神君世代守護雲澤,如今陛下有難,神君難道打算坐視不理?”

    西陵目光毫無波瀾,聲音在月色裏更為靜謐:“本君護的是雲澤,並非君王。”

    公子扶蘇覺得眼前有一股極大的威壓,幾乎壓的他不敢抬頭,西陵聲音不見提高,語氣也不見嚴厲,卻有種不怒自威的其氣勢。這種威儀,即便是麵對今上也未曾有過。緩了很久,公子扶蘇終於問了出來::“忠於陛下,便不是忠於雲澤麽?”

    西陵像是顰了顰眉,反問了一句,聲音有些莫名:“忠?”

    公子扶蘇努力忽視掉那股威壓,抬頭看著他,目光閃爍:“神君世代守護雲澤,這莫非不是忠臣,想必上一任的神君也應與神君說過。”

    西陵頓了一會,轉過身:“此事不該由本君告訴大公子,等陛下醒了,大公子親自去問。”語畢,也不再管公子扶蘇,直接順著月色映照的小路離開,腳步沒有半分停滯,公子扶蘇方才說了這麽多話,從親情至君臣,然而半點都不能動搖西陵的立場。

    他站在原地,有些愣神,任由月色拉開長長的影子。

    之後公子扶蘇沒有跟上來,葉霜燈回頭忘了幾眼,確定離著他遠了,扯了扯西陵的袖子,方低聲問道;“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西陵嗯了一聲。

    葉霜燈再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什麽人:“你這是在觀望呢,還是不打算救陛下?”

    西陵反問:“你想我救?”

    她問出這個話自然不是讓西陵救人,一來她與今上沒什麽交情,更何況站在西陵的立場,葉霜燈明白西陵這麽做的理由,搖頭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既然不想救陛下,為什麽還要過來?”

    西陵看向遠處,淡聲道:“注定的生死與人世的病症我不出手,隻是另外一些事,我還卻得護著他們。”

    這句話讓她思考了一些時間,頭發被晚風吹的有些亂,她胡亂撥了一下,沒撥好,再撥了一下,一邊問:“另外的事情,是有關妖魔麽?”

    西陵停住腳步,將她頭發壓了壓,輕輕的點了點頭。

    葉霜燈抬眼,奇怪的看著他:“那陛下這是?”

    西陵接了過去:“中毒。”

    這個回答不算太驚訝,葉霜燈隻愣了愣就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難怪……”

    今上的食材都有專人負責,更有人試吃,下毒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但是另外特殊情況除外,便是不經過禦膳房,有其他人帶來的。然而,會帶來這個東西的,今上還會吃下去,必定是親近信任之人的。

    葉霜燈忽然想明白,那時候巫長息不說出原因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