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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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裏怎麽變了?”

    他詫異,從進門開始,他已覺不一樣,那些畫麵在他腦中翻轉時,他才意識到什麽,何翊望向狹窄的廳內,什麽時候裝了空調?

    他不解的問她:“誰幹的?”

    “是我在問你杜老板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是,”何翊定定的看著她:“是我做的,那又怎樣?”

    “你請了道上的人辦了這事?”她不可置信。

    “是。”

    “你哪裏結識的這些人?”

    “花錢。”何翊怔怔的嗤笑:“他用哪隻手欺負你的,我就讓人打斷那隻手。”

    “你瘋了嗎?何翊!”

    他勢單力薄,以杜老板的身份,他豈會就此罷休。

    當即,孟雪就覺事態嚴峻,已不再他們控製範圍內。

    “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我不在的這些天,誰來過?”

    到現在,他還在在意這些?

    “陸謹南?”他又問,可她的沉默是默認,她卻適時轉移話題:“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何翊!”她慍怒,為什麽偏偏他不在乎,這樣的他,才讓他心疼。

    他笑了笑,環視過整個房子,就連鞋櫃上那束百合也給換成小朵小朵的藍色:“你不想說也罷了,一定是他,對嗎?”

    他在沙發上坐下,一臉倦容,疲憊的捏捏發疼的太陽穴:“你身體好點了沒?”他輕聲問,

    “吃了一天藥,又睡到伴晚,好多了。”她緊皺的眉心,難以紓解。

    “那就好,”他說:“小雪,有些累,想早點回去。”

    她欲言又止。眼見著他離開。

    那夜她難眠,還沒來得及求助於叔,請求保護何翊。

    何翊就出事了。

    她是第二天早上接到醫院的電話,何翊受了重傷,他的手機快捷‘1’鍵是她的號碼,醫院才找到了她。

    孟雪立馬趕去,何翊昏迷,情況一度很危急。

    她是在小護士口中得知,他深夜被送進醫院急診,身上有幾處挨了刀,刀口很深,當時血流不止,聽聞他是倒在了血泊裏,被好心路人送進醫院。

    一切,驚心動魄。

    她知道,是杜老板一場報複性回擊。

    她隔著玻璃,望著何翊,是那樣安靜。昨晚他離開前說:小雪,我有些累。那些字眼,讓她心疼,白色床單上那俊朗的臉龐,即便是昏迷,仍是一臉倦容。

    她眼裏濕了,她捂唇,強忍那股酸澀,卻覺手指在顫,她一顆心猶如荒野。她甚至沒辦法走進質問他,混小子,你為什麽要這樣?!為什麽?!

    可她害怕,害怕擾醒他此刻的安靜,他說,他累了。

    他封閉自己多少年,又遭受過他人異樣的眼神多少年。不知不覺,她定定的望著沉睡裏的何翊,她發誓一定要讓他重新站起。

    交完六萬的住院費,孟雪已身無分文。包括於叔每月給她寄的錢,也全部搭了進去。她與醫生商討,等他痊愈,要為他上假肢。可前前後後的醫療費,大概要三十萬。

    這個數目,對她來說,太難。

    孟雪的心很亂,她在醫院樓下的花園裏,找個角落,抽了根煙,才壓下焦躁不安的情緒。

    “小雪?你怎麽在這?”

    她聞聲望去,是方靜。

    “既然碰上,找個地方坐坐吧。”

    她和方靜在醫院附近,找了家咖啡廳坐下,空氣裏滿是濃鬱的香氣,她眼前嫋嫋的煙霧,朦朧了雙眼,

    “你怎麽在醫院?出了什麽事?你還不願告訴我嗎?”

    孟雪有些失神,握著瓷骨杯的手指緊了又緊,她太瘦,依稀可見那突兀的骨骼。

    “小雪?”方靜問著:“小雪?”她一遍遍的喊。

    “啊?”孟雪才緩神:“你呢?你為什麽也在醫院?”

    “我爸爸最近身體不適,老人家上了年紀總有些老毛病。”方靜說:“我有些放心不下,給他掛了床,準備給他做一次全身檢查。”

    “是嗎?”她聲音還有些顫,輕輕舉杯,淺淺的飲了一口,有些微燙,還有些苦澀,但那苦意散後唇齒間竟留得片刻芳香,熱騰的咖啡很暖,胃裏也很受用,壓抑著她憂慮,那顆心終於漸漸平靜:“小靜,”

    許久,她抬眼:“你能幫我嗎?”

    “你忘記了?我說過,隻要你說,我能幫的上,一定會幫。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從來沒有改變過。”

    方靜的話,很暖。

    在這個冰天雪地的城市裏,像一抹暖風,明明看不見,摸不著,待她拂麵,已覺溫暖。

    她難以開口,隻是,為了何翊,她也豁出去:“能借我十萬嗎?”

    方靜有些震驚:“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她著急:“小雪,你在夜場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不是。”孟雪解釋,她告訴方靜,朋友為了她被人砍傷了,現在急需用錢,手術費三十萬,她要幫他籌集。

    方靜遲疑了,孟雪知道,以她對方靜的了解,方靜並不是遲疑錢的問題,而是在擔心她在夜場裏混,沾染了什麽不良惡習,或者,招惹了什麽人,才急需用錢。

    孟雪也知道,借錢這種事,不能強求。畢竟十萬也不是小數目。更何況,她現在的身份,多少會讓人心存戒備,多一分事,不如少一分。

    方靜說,她考慮考慮。

    孟雪也並無怪她,兩人又寒暄了幾句,她找個借口偷偷去前台買了單。

    離開咖啡店,與方靜短暫告別,她卻又收到方靜的短信:“為什麽一個人偷偷去買單。小雪,你知道嗎?

    這樣的你,又好像回到我剛認識你的時候,有時,真羨慕以前校園單純的日子,每天讀讀書,吹吹牛,喝點小啤酒。

    你是班裏的先進分子,黑板,板報,光榮榜裏,總也少不了你。那個時候,就連你的名字也是閃閃發光的。

    不知道是我們變了,還是時光變了。但我想,也期盼,你一定是孟雪,還是那個孟雪。

    小雪,離開前,我偷偷在你口袋裏塞了一張卡。裏麵有五萬,是我這幾年來的一些積蓄,畢竟家裏還有一些開支,小雪,我能借給你的,卻也隻是甚微。

    密碼是我的生日。你一定記得,對嗎?”

    天空裏飄著淅瀝的小雨。

    落在她臉上冰涼涼的,她望著那短信,久久不能回神。

    手指摸到衣服口袋裏的銀行卡,緊緊握住,她眼前的霓虹也變得模糊不堪。

    *

    黑暗的房間,還有矢車菊的馨香。她沒有開燈,卻思索許久,後來,她求助過於叔,於叔手頭也隻有十萬,但她要於叔確保何翊的安全。

    七零八湊,隻有十五萬,卻是車水杯薪。

    孟雪焦頭爛額,但是,有一個人似乎可以幫她,隻是不知,他願不願意。

    撥通電話那刻,黑暗裏看不見她的神色。

    “喂。”他的聲音是低低的,

    “陸先生?”她小心翼翼探問,

    “嗯。”那端很靜,許久,他問道:“身體好點了?”

    “謝謝關心。”她頓了頓:“陸先生的大衣我已經熨燙好了,想問一下,陸先生什麽時候有時間,我給你送過去。”

    “……”

    “陸先生?”她眉目微皺,

    “等我電話。”他說,

    耳邊已是一陣忙音……

    孟雪有些微怔,

    她給陸謹南電話時,陸謹南正在陪老爺子下棋,待他躊躇那刻,老爺子朝他遞了個眼色,示意該他了,他當即結束了電話,一顆白子隨即落下。

    老爺子思忖間,又落一子,陸謹南緊隨不退,吃了一顆黑子,卻迎來淡淡的笑:“最近怎麽了?”

    陸謹南沉默,抓了一些棋子,在手中若無其事的把玩著,他定定看著,這盤棋,山重水複疑無路,仍是場局。

    老爺子一子定乾坤,他見滿盤黑子將白子全然圍堵,這一步,道行很深,他也不得不讚歎,老爺子笑了笑。

    “這麽多年,還是贏不了您。”陸謹南清了滿盤的棋,淡聲說,

    “人老了,在家清閑,沒事就好研究研究。這棋,每走一步,不說算計,但卻要計算。就跟人一樣。不過,你今天心不在這。”

    陸謹南笑了笑,知子莫若父。

    “嗯,有些事還沒處理好。”

    “噢?”老爺子笑了笑:“局勢明朗了沒?”

    陸謹南若有所思:“很難。”

    “是嗎?”老爺子把玩著棋子,雖已年邁,但仍洞察百態:“圍棋裏有一種說法呀,叫爭先手,為了爭先手,寧可放棄一些小的得失,重要的是大局。”

    一語箴言,一記高深莫測的笑。

    陸謹南與老爺子告退,離開了老人的‘靜心軒’。

    孟雪再接到陸謹南電話,已過一小時,他定了地點,就在兩人第一次用餐的法式餐廳,他問她:“還知道地方嗎?”

    她點頭:“清河路。”

    掛斷電話,孟雪從梳妝台裏抽出化妝包,可腦子裏一瀉,少了什麽?她翻了一遍,她和何翊用立得拍照的相片不見了!什麽時候掉的?她竟渾然不覺。

    但眼下無心顧暇,她匆匆化了妝,以米分遮掩一臉倦容,手下動作很嫻熟。沒有一會兒,鏡中的麵容又嬌豔了幾分,尤其那紅唇,似滴水的玫瑰。挑了一件拚接貂毛的皮草,這是她最為貴重的衣服,也是為了在場子裏撐門麵。

    她將他的大衣,折疊完好,不再留一絲褶皺。

    匆忙赴約,卻隻見落地窗外一世風景。而她要等的人,卻遲遲不見蹤影。

    孟雪看過時間,十分鍾了。她有些焦灼,再等片刻,卻收到他的來信:什麽時候卸完妝再來見我。

    她一臉詫異,四處環視,目光依舊撲空。

    孟雪怔著,落地窗上倒映著女人的顧盼生姿,可她眼裏,終究難掩一絲失望。

    “小姐,需要點些什麽嗎?”waiter又一次前來催單。

    孟雪終回神,朝年輕waiter微微一笑,隻道:“不用了,謝謝。”

    waiter詫異,已見那娉婷的身影,消失在滿眼璀璨的燈火裏。

    孟雪深歎,呼出的氣,像幾朵白雲。南江的冬夜,也十足寒冷,她隻穿著薄薄的絲襪,還有一雙八公分的高跟鞋。路邊南來北往,與她擦肩匆匆,看不見他人的神色,也無法掩埋她的失落。

    燈火與江水連成一線,相交輝映。她走的很慢,連同江邊一帶的風景,也褪了風采。

    她腳下很疼,看到路邊的矮石牙子,想起何翊緩緩彎下腰身,為她脫了鞋子。

    她笑了笑,那一幕,仿若在眼前。她欠何翊的,又豈止是三十萬衡量。嘴角的笑微微蔓延,她獨自脫了高跟鞋,一個人走完了剩下的路。

    夜晚,她沉睡。

    床頭櫃上的手機滋滋滋的叫囂。

    她下意識接通。

    “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