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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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謹南接到陸家桓電話時,正在和孟雪共進晚餐。
陸家桓隻覺電話那端許些安靜,他笑道:“小叔,我不會打擾你好事了吧。”言語中不乏一絲笑音。
陸謹南抬眼,看著對坐安靜的女人,這似乎已成了兩個人的相處模式:“紐約現在幾點?怎麽這個時候給我電話?”
“天是黑的。”陸家桓笑著,一手拉著行李箱,大步流星,剛離開出口,就望盡渺不可知的黑夜,那黛藍色的天際,幾顆殘星閃著微弱的光影,夜下的南江,更像披著糖衣,掛著璀璨,燈影勾勒出城市模糊的影子,在他眼裏像綻放的煙火,一樣的明亮。
“噢?”陸謹南挑了眉,嘴角的笑在蔓延,對他的話也幾分好奇:“在哪?”
陸家桓隨手招了的士,剛回南江,他誰也沒通知:“告訴你在哪,你請我吃飯?”
“到底在哪?”
“怎麽辦,又怕你擾你好事,小叔,**一刻值千金啊!不打擾你了,小叔,回聊。”陸家桓掛了電話,順道坐進車裏,報了地點,車如離箭的弦,飛馳而過。
嘟嘟嘟……
一陣忙音,仍在陸謹南耳邊。
陸家桓的話,似乎讓他意識到什麽。
“怎麽了?”
女人輕柔一聲,他暮然回神。
“你侄子?”孟雪綴了口龍井,握著那瓷白的水杯,茶水漾起縷縷波紋,茶葉沉浮,她唇邊留有片刻芳香。
陸謹南笑了笑,並沒否認,隻握過她的手,放在他掌心裏取暖:“先點菜吧,想吃什麽?”
“你做主。”她回,
早在他帶她來這,她就知道這裏也一定有他值得帶她來的緣由,這是一棟鬧中取靜的老式洋房,包廂裏的裝修很溫馨,卻也很簡單。也倒符合陸謹南喜靜的性格。
隻是地方有些隱秘,她不覺好奇:“你常來這裏嗎?”
“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光顧。不過,這是一家饕客們才知道的吃飯的地方,對外並不營業,所以來的人都是熟人介紹的。”
“饕客?”孟雪倒好奇了:“那有什麽特別之處?”
“等一下你就知道。”陸謹南熟稔的報了幾個菜名,那笑臉相迎的女老板連忙道:“好的,陸先生,我這就去準備。”說罷,輕悄悄的關上了那扇門。
陸謹南在外人麵前,也絲毫沒有避諱,仍舊握著她的手,有時候興致來了,他細細的打量著她修長的手指。
不一會兒,上了一碗透明薄瓷裝的粥樣,帶著一絲濃稠。
陸謹南這才遞給她一根湯勺:“嚐嚐,山藥羮。”
孟雪看著那羮上還飄著香蘭葉,倒也沒什麽特別之處,她挑了一點,淺嚐,軟糯的口感在唇裏劃開了,他就看著她眼裏從意興闌珊,而劃開一絲詫異:“好吃嗎?”
他從她神色裏讀出了答案,陸謹南告訴她:“這碗羮是由鮑魚做高湯吊的,那一絲滑潤的,是一品翅。”
孟雪恍然:“這一餐很貴吧。”
可陸謹南隻看著她:“我想,好的東西應該與你一起分享。”
她微微一怔,從賭場那日,他抱著她,告訴她矢車菊的花語,他低聲的妥協:不要讓我沒有希望。
他和她之間,仿佛回到最為平和的狀態。
她很難去定義陸謹南,他任憑著她的揮霍,卻又像一池溫暖的池水,將她慢慢的淹沒。
“你是想我在物質上得到滿足嗎?”孟雪有些失神,
“除了讓你在物質上得到快樂,我更想要的是你在精神上得到滿足。”陸謹南一字一句的說道。
他很認真,偏偏他的認真,讓她無處安放。
“你以為擁有了物質,就會擁有精神嗎?”
“不。”陸謹南低聲。
孟雪低頭,掂著手裏的湯勺,攪著瓷碗裏的羮,男人巨細無遺的說道,那聲音似近似遠:“你知道嗎?毒品為什麽會讓人快樂?”
“因為吸毒,會給人的某些中樞神經給以直接的刺激。”她輕聲應著,
“嗯,人一旦這種終究快樂可以很簡單獲得的話,你就不會再對其他各種通過努力獲得的快感產生興趣了。如果每個人的快樂都那麽容易得到,你還會去尋覓愛情?你還會因為失去而傷心?”
孟雪抬首,烏黑的瞳仁裏泛開了迷惘:“所以,物質是你給我的壓片,而你…要我慢慢中毒是嗎?”
“不,這點物質充其量是k米分,可是雪兒,想要你快樂,並不是物質解決那麽容易。”他淡淡的一笑過,喝了杯裏許些苦澀的龍井茶。
孟雪掩眸,不願再將這話題深入:“你不吃點嗎?”
“看你吃就好。”
和陸謹南待了這麽久,他一些習性,她也莫約能摸清幾分。他哪怕麵對美味佳肴,也隻適度吃點,點到為止。
她一直覺得他是一個自製力極強的男人。
除了……除了那一夜。
“你知道紐約到南江的時差嗎?”
陸謹南突如問道,令她思緒回籠:“紐約?”她思忖:“十三個小時。”
男人眸光一閃,瞥了眼腕表,孟雪不解,想起剛而進包廂時他那個電話,她隨意問道:“是和你侄子有關?”
陸謹南回以淺笑:“沒事!多吃點,你看起來還是那麽瘦。”
“是嗎?”孟雪又嚐了口:“上次提起你侄子的事,後續的故事還沒聽你提過。”
“你想知道?”他問:“我上次說過,換你一個故事。”
“你想聽什麽?”
“何翊!”
孟雪微怔:“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
“哪樣?”
“我和他所經曆的……”她聲音有些啞,思緒也有些飄遠,她知道,她是個秘密,是他無法觸碰,也無法窺透的秘密:“或許是你無法理解的那種深厚的友誼。
杜老板怎麽對我,你也心知肚明,他花光了錢,請道上的人,處理了杜老板一頓,但那些人哪有什麽道義可稱,所以,他是是為了我,才身受重傷。
如果,我對他不聞不問,那我是不仁不義!”
陸謹南靜聽著,平靜的茶麵,倒映著他那雙深瞳。
“所以,你相信我所說的嗎?”
“……”
“還會無端猜疑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用一種冷漠的眼光來打量何翊?他已經失去了一條腿,他內心有著你我無法想象的自卑感,但他什麽也不能說,我知道,而我想為他做的,隻是讓他有經濟能力去裝個假肢,你覺得我這樣的要求……過分嗎?”
“……”
孟雪輕歎,她沒想過,有朝一日能與對坐的男人坦誠這一切。
他願意相信嗎?
“對不起。”
許久,那一聲擊碎了她心房。
“你是個好女人。”陸謹南的眸光沉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掩的愧疚:“我侄子很有慧根,是個聰明的人。他其實還有個弟弟,弟弟的天分不如他,他對弟弟一直照料有加,有一段時間,他沉迷搖滾,與弟弟建了樂隊。畢竟年少輕狂,那個時候,還讀高中。弟弟有一次醉酒和兩個女人一起開了房,從房間的陽台上,墜樓身亡。”
孟雪瞠目結舌,這個故事,竟會那樣熟悉。
“可這件事對整個陸氏家族來說是個醜聞,對於心懷不軌的人,正是黑化陸氏的好時機,我大哥當即封鎖了消息,那孩子的葬禮默默進行,這件事,除了陸家人,沒有其他人知道,就連那孩子墓碑上都刻著假名。
為了這個家族,大哥丟卒保帥,這件事卻傷害了我侄子,從那以後,他再也不碰搖滾,或許,在他潛意識裏,陸氏是那雙無形的黑手。
其實我們都知道,對於家族的榮耀來說,我們…也都是這盤局裏的一顆棋子而已。
再後來,他變得玩世不恭,放縱任性,也從不過問陸氏的任何事情。”
她心中滿是震驚:“你侄子叫什麽?”
盡管詫異,但她臉上卻平淡如水,
“怎麽了?”陸謹南問她,
那個答案,對她來說是那樣迫不及待,急不可耐,卻化作她臉上淡定從容的笑,也那樣巧笑嫣然的看著他,就好像問一個平淡無奇的問題。
“陸宣!”他終道:“你認識?”
陸宣?!
孟雪的眸光微閃,
得到答案那刻,她心中五味雜陳,思前想後,她以為……以為會是他!她失笑,其實也沒想象中那麽在意。
隻是她不知,陸家桓也隻是對外的曾用名,以免外界追蹤,過早曝光他陸氏長孫的身份。
“你怎麽了?”陸謹南又一聲:“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孟雪垂眸,指間穿插過黑發,一時間也沉默了:“沒什麽。”
“這故事是不是很乏味?”他問她,
“難怪有一句話說一入豪門深似海!”她嗤笑了一聲:“這場水還真深。”
孟雪思及:“你侄子的父親,就是上次我們在‘巴黎城’碰到的那位?”
“嗯。”陸謹南應道:“怎麽了?”
“他……”她皺眉:“我是說你大哥……我在‘夜域’好像碰到過他。”
“噢,”
她看著陸謹南,平靜的神色,讀不出任何情緒。
他問她:“你遇見過?”
“嗯。”
“陪過?”他盯睨著她眸光中的盈潤。